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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节

    穿书之我有特殊的御剑技巧 作者:Attire

    第20节

    ☆、第一百零八章

    接下来的几日里,莲瑕一直待在沈厌夜的身边,像从前一样在沈厌夜练功时为他护法,即使两人都知道,没有律法天君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可能进入神界的寒冰雪狱,故而在那里修炼是绝对安全的。但是决战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沈厌夜的心情也变得隐隐有些焦躁,即使霜宫森然的寒气都无法平息他内心的躁动。只有在练功的间歇,偶然睁开眼睛,余光望见那一柄插在不远处通体漆黑的长剑时,他的情绪才稍微得以平静。

    距离决战只有一天了,沈厌夜又被天帝召去了凌霄殿,回来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跟着一位素纨长裙的女子。她举手投足间,仙袂飘飞,空气中隐有浮动的暗香,束带上镶嵌了明珠的佩玉轻轻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涵烟眉未施翠黛而青,芙蓉面未抹芳泽而赤,美得群芳在她的面前都要自惭形秽。纤纤柔荑中持着一杆长笛,笛身以梅枝所制,末端尚有一朵绽开的寒梅。她的唇边带着轻微的笑,跟随沈厌夜来到了霜宫。

    沈厌夜来到冰树下,却未曾见莲瑕如往常一般出来迎接。他向那仙子露出了略微歉疚的眼神,对方笑着,只道无妨。

    沈厌夜敲了敲主殿的门:“莲瑕,你在吗?姽婳天君来了。”

    但是依旧无人回应。沈厌夜便推开了门,见大殿之内果然空空如也,就是一直被燃着的香炉也被熄灭多时了,想必莲瑕很早时候就离去了。沈厌夜有些不解,便询问了一直侍立在殿中的一位侍女。那侍女回答道:

    “在您刚刚被帝君传唤时,魔尊大人就说要回魔界处理一些事务,便离去了。”

    沈厌夜轻轻颔首表示知道,但是他却略为赶到有些奇怪。按照莲瑕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为了处理魔界的琐事而离开自己半步的,更何况魔界有鬼刺和冥厉等人。但是他随即便笑着摇了摇头——也许是他自己太自以为是了吧。莲瑕如今再怎么说也是魔尊了,在这关系天地存亡的大战的前夕,自然要回魔界看看的。

    “真是太遗憾了。”沈厌夜对姽婳说道,“我本来想让你见一面他的。”

    “无妨,前不久才刚刚和魔尊有过一面之缘呢。”姽婳依旧温和地笑着,“当时我太激动,真是失礼了。还请律法天君不要怪罪,顺便提我向魔尊道歉。”说完,她向他行了个礼。

    “还请您不要将那些放在心上。”沈厌夜的语气十分温和,和他平素的口气十分不同。不管她现在是谁,她都曾经是他疼爱的小师妹。沈厌夜一直将玉铃儿的死归咎于自己的无能,因此他一直都想要补偿她。

    姽婳依旧是笑着的,但是她的神色却是涣散着的,眉间似有难以抹平的伤痛,这让沈厌夜的心也像是被刀刃割破一样。她选择恢复法力,重新回到天庭称为了梅仙姽婳,但是与之相伴的还有那些令人不堪的记忆。沈厌夜不知姽婳在被贬谪下凡前,具体还受了怎样的苦,但是玉铃儿的经历总是能令闻者黯然神伤的。

    “师兄,请你不要露出这样的神情了,这令我感到悲伤。”

    沈厌夜猛然抬起头,才发现姽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抬起脸望着自己。沈厌夜未曾想到她居然还会用旧日的称呼呼唤自己,但是她这一声“师兄”,一瞬间令他感到胸口一阵极为剧烈的疼痛。伴随着这痛的,还有不可名状的温暖和释然。这样奇异的情绪只存在了一瞬,但却像是一根针一般,刺穿疤痕,令旧伤流血,也只要一个瞬间。

    “到底是什么在困扰着你呢?”那双灰色的眼睛轻轻眨了眨,瞳孔恍若大雪封天时的天空。在她的眼里,沈厌夜看到了自己的表情。自己的表情和平常没有区别,依旧是清清冷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但是就是这幅神色,令沈厌夜只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铃儿。我不知道。”有太多的东西了……不止是玉铃儿的遭遇。他像是在阴冷的绝地行走了太久,面临了太多的绝望,仇恨以及抉择。

    她伸出了手臂,将高了自己大半个头的男子揽入了怀中。沈厌夜埋首在她的发间,对她耳语道:“我已经彻悟天道,也在很早之前便已隐隐料到我终究要和母亲刀剑相向。但是我却还是感到疑惑彷徨,我不知道我在疑惑什么……”

    “这些你告诉过他了?”

    “沈莲他……”沈厌夜欲言又止,似是不知从何说起,“他一直敬我爱我,也为我提供了许多帮助。但是他回答不了这些问题,他大概也不会知道原因。”

    “原来如此。”姽婳似是了然,她阖上双眼,落在沈厌夜发间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长发,“去和陆宗主决战吧。”

    ——她是你的母亲,也是你最敬爱的人。时至今日,即使你二人已经不在通途,她的理想却依旧是你的理想。只有战胜她,亦或被她击败,你心中最后的疑问才会尘埃落定。

    ……………………

    此时已是深夜了,但是在羲和神女的光华终日都照不进的聚魂渊,白天和黑夜没有分别。这里停留着被强行囚禁在地府,无法投胎,只能终日徘徊在忘川与记川之间。他们本来就没有形体,七魄也早就因为身体的死亡而消散,只剩下三魂与在人间时的记忆。无论曾经的记忆是痛苦的也好,是快乐的也罢,在漫长的岁月中,它们都会渐渐消逝。等到记忆全部消失的那一天,游弋在记川附近的游魂化作溯梦草,而漂泊在忘川附近的灵魂则化为忘情花。

    幽冥黄泉之水聚魂渊一分为二,东面是记川,西面是忘川。站在聚魂渊下,只见右侧一片凄凉悱恻的碧绿,而左侧则是妖娆华美的殷红。

    停留在聚魂渊的怨魂们皆因为无法转世投胎之苦而怨气冲天,凶恶无比,任何胆敢闯入这里的人早就要被他们撕成碎片,不想今日他们却畏缩在角落里,以极为恐惧的目光注视着来人。他们未曾看清对方的容貌,甚至未曾看清对方是男是女,只是注意到那人一袭红衣如血般鲜艳,比西边一片忘情花海都更加能灼伤人眼。

    那人走到聚魂渊下的镇魂宫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仰面望着漆黑的牌匾,似乎心中在思量什么。片刻过后,他握紧了手中漆黑的长剑,再次迈开了脚步。镇魂殿的大门在未有任何外力作用的情况下竟缓缓开启,漆黑的走廊之中唯一用来照明的便是廊壁两侧用鬼火点燃的长明灯,明明灭灭地燃烧着青蓝色的光泽。

    那人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回廊之内后,镇魂殿的大门才再次关上了,这时那些被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游魂们才总算出了一口气,并窃窃私语。他们恐惧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那人身上散发的怨气和他们的怨气比起来,有云泥之别,令他们都退避三舍。于是他们纷纷聚在一起猜测来人的身份——到底是谁,身上会有这么大的怨气,前来寻找陆司命又是所为何事?

    ……

    莲瑕沿着幽暗的回廊向前走着。这个位于令人恐惧的黑暗深渊之下的宫殿之中自然少不了守卫,但是他们要么为他身上的怨气所震慑,要么便是认出了他的身份,即使是在大司命的宫殿里他们也不敢上前挑衅这个闯入者。

    因为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他很快就到达了回廊的尽头。那门的材质也不知道是什么,似金非金,似铁非铁,比黑曜石还要坚硬,却看上去墨纹玉还要细腻剔透。门上画的是十八层地狱的场景,是在刀山火海中受尽煎熬的魂魄。那些人物被雕刻得栩栩如生,他们神情凄惨之极,滴着血的眼珠似乎还在转动着。

    门的左右两边,站着日游、夜游两位阴神,二人青面獠牙,环睛怒目,相貌生得凶恶无比。二人头戴金翅凤冠,身披七宝琉璃铠,脚踏方头步云履,手中的长戟几乎有八尺之长,铁刃于黄泉鬼火之中铸造,在明明灭灭的长明灯下闪烁着雪亮的光。见莲瑕来了,两位阴神同时后退了一步,脚步在地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那夜游神道:

    “魔尊请进,大司命已然久等。”

    莲瑕未置一辞,便继续前进了。等他走到那门前时,才发现门前竟然有一副联语,只是刚刚被这两位身材高大的鬼神挡住了。左边的那幅写道:“人间无限哀戚事”,右边那幅写道:“不若舍身赴黄泉”,横批为“人间地狱”。莲瑕收回了目光,伸手推开了那门,走了进去。

    ☆、第一百零九章

    “成败在此一举。这一切都是为了厌夜,他绝对不能让陆欺霜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一面做着这种感想,他强迫自己冷静,打量着镇魂宫内的陈设。

    镇魂宫是鬼节大司命的居所,室内装饰得亦是阴沉黑暗。室内虽然所有物品一应具全,亦是做工华美,但是无论墙壁,地毯,帷幕,还是华帐,都是清一色的黑。室内的香炉安静地燃烧着,故而莲瑕刚刚一推开门,这香气便扑面而来。这气味虽然好闻,但是却十分奇特,令他分辨不出是怎样的草药香料调和而出的。

    陆欺霜正坐在大殿里侧的高台上,她的面前摆着高高的几摞折子,沾着朱砂的判官笔被她拿在手中。她的身后分别站着两名女子,两人皆身披黑袍,黑纱掩面,只留下一双黑沉沉的眸子,见他来了也没有什么表示。莲瑕注意到她们腰间的缚魂索,这两位当是时常入凡间勾魂索魄的拘魂女使。

    陆欺霜抬起头,对着他的身后点了点头,于是守门的日游、夜游两位神灵便将大门阖上了。莲瑕一步一步走上前来,脸上的神色看似平静,但是握住原身长剑的手已经全都是汗了。

    他在高台的台阶前停下了,对陆欺霜道:

    “你料到了我会在这个时候来?”

    “我并非巫阳,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陆欺霜放下了判官笔,撑起了下颌,唇角翘起,“我只是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找我的,只是到底那一天是什么时候,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是你选了这个时间来,怕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厌夜来的吧?”

    莲瑕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坚决而肯定:“我终究是为自己活的,因此我为了我自己而来。”

    “哦?”这个答案倒是出乎了陆欺霜的意料。她放下撑在桌子上的手臂,放松了身体依靠在宽大的座椅上,“我还真的没有想到。”

    “明日,你就要和厌夜一决生死了。如果他赢,你将身死,如果你赢,六界终焉,因此无论鹿死谁手,我都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我今天前来问你。”莲瑕走上了高台,“我……”

    陆欺霜早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但是眼见着莲瑕似乎不知如何开口,她却并未开口,只是静静旳等着对方发言,并打量着莲瑕。即使“前世”的记忆已经很遥远了,她却依旧记着曾经的一点一滴。她记得他曾是自己的剑灵,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望着自己的神色恭敬虔诚而充满感激,仿佛自己是他眼中唯一的光亮,就像他如今望着沈厌夜一般。

    陆欺霜正凝眉沉思,莲瑕终于组织好了语言:“我曾经……为你挡过天劫,是吗。”

    陆欺霜轻轻颔首:“是的,你曾经为了救我,牺牲了你自己。”

    莲瑕的神色有些迷惘:“看来……那些我以为是幻觉的记忆,竟是真的……可是,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前世’?那些事情如果真实地存在,这个世界上怎会没有它们的一点蛛丝马迹呢?”

    “那些事情的确曾经真实地存在过,现在的世界之所以存在,便是由于这些你认为像南柯一梦一样的过去。我们曾经活在那个世界。”

    这些事情不是一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因此陆欺霜又打了个哑谜,想看看莲瑕会不会深究。如果他深究了,也许还是为了沈厌夜而来,然后跑来这里套情报的。如果他不深究,那则说明他没有说谎——他是为了自己而来的。

    “……是真的?”

    劫火剑“砰”地一声掉在地上,莲瑕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望着陆欺霜,竟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一脚踩空。陆欺霜一惊,洁白的长袖一甩,将他的腰束住,才防止了对方毫无形象地从台阶上滚下来。接着,她又是一挥袖,将莲瑕向自己的方向拉了过去。莲瑕在她身边站定,却依旧六神无主了好一会,才捂住脸,似是疲惫无比。

    “……我曾经……爱着你,是吗?”

    “……也许吧。”陆欺霜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我已经没有了情丝。因此,这情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怎么样的心思,我已经不知道了。”

    “是啊,你不知道……”莲瑕扶着她的座椅,支撑着身体,神色痛苦道,“雪魂剑灵告诉我,无论是谁做了你或者厌夜的兵灵,大概都会死心塌地地爱上你们。既然曾经的那些都是真的的话……我已不知道我爱的到底是厌夜,还是他身上的你的影子……”

    莲瑕低着头,长发如同流泻的黑色瀑布一般垂落了下来,随着他的身体轻轻颤抖着。陆欺霜怜惜地将几缕长发拢在了他的脑后,却不料被莲瑕一把抓住了手腕!

    “不要这样对我……你祸害的人还嫌不够多吗?”他紧紧闭着眼睛,别过了头去,“既然无情,便不要做这些处处留情的举动……”话虽是这么说着的,他却一直紧紧地攥着对方的手,没有放松。

    “祸害……我知道你们都是这样看我的,但是我接近她们时,从来都没有存过想要玩弄她们感情的心思。”陆欺霜轻轻笑道,“女人在这个世界上,尤其是在凡间,所受到的压迫,和你们剑灵所受到的压迫,也许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只是告诉了她们,她们应该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自在地活在天地间而已。”

    “是的,你看重她们……”莲瑕有气无力道,“因此,她们才甘愿追随你。在她们的眼里,一个普通的夫婿怎能比得上你呢?”

    陆欺霜的另一只手覆上了握紧了自己手腕的莲瑕的手,她说道:“也许吧。所有的感情本为同源,君臣之情,主仆之情,夫妻之情,手足之情,亲子之情等,咎其本源,都是热忱。因其同源,所以才可互相转化。故而古有兄妹结亲,君王赢取女官之事。但是,无论如何,我的本意绝对不是玩弄任何人的感情。……包括你,还有雪魂剑灵。”

    “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可恶的女人……”莲瑕咬牙切齿道,“我情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陆欺霜温和地笑了笑,容颜莹莹如玉,一袭白衣像是射入着终日不见天空的地府的一道月光。莲瑕一直以为陆欺霜变了,变得无情冷血疯狂。但是如今他抬起头看着她,对方的容颜和他模糊不清的记忆中的容颜重合时他才发现,陆欺霜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

    “你从来都没有变过,是我以前不愿意直面事实……”莲瑕伸出手另一只手,似是想要触摸她的脸颊,但是最终还是放下了。他将陆欺霜握着自己的五指的素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喃喃道,“我到底应该追随谁呢……”

    “问问你心里的声音吧。”陆欺霜说,“如果你真的想要帮助厌夜维护这个世界的秩序——你要记住,剑灵也好,女子也好,妖类也好……都是为天道所厌弃的。”

    “不,我没有你这么思虑周全,我不想顾忌天道又或者大义。我只想知道……”他说话的时候,陆欺霜感到握住自己的手力道加重了好几分,令她都感到疼痛了,“你有没有爱过我?”

    “……”隔了很久,陆欺霜才说道:“我不知道。”

    “啊……这就够了。我要的不是一个确切的答案。”他笑了起来,明艳妖异如同火狱莲蕊,“我要的,是你思量的时间。”

    他的两只手此刻已在不知不觉之间捧住了她的手腕,陆欺霜此刻方才感受到对方掌心一片湿滑。但是她只当对方只是心思太过杂乱,加之对方也于自己手指相握了这么久,出汗也是正常。对方放下了她的手,欺身上前,将她笼罩在自己的影子中。然后,莲瑕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托起了她的下颌,便低下头去,两人唇齿之间距离亦然不过两寸。

    “请你闭上眼睛,就当补偿我。”莲瑕说得平静,但是他的心都跳得成比行军时的鼓点还急了,“你既已没有情丝,难道不该不在意这些了吗?”

    “如果这是补偿的话,那便如你所愿。”

    她闭上了眼睛。莲瑕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轻轻托住对方的后颈,另一只手抬起了对方的下颌,令她微微张口。就在下一个瞬间,她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一柄尖刀狠狠地刺穿厚又被翻搅着,丹田处更是疼得几乎令人咬舌根。然而,更她意想不到的是,她感到自己丹田处的修为竟逆着周天经脉的走向流去,竟来到喉咙,从口唇溢出,她想阻止,竟无能为力!

    她一惊,便立刻意识到莲瑕在汲取自己的灵气!联想到莲瑕适才隐隐颤抖的双手和手心的汗水,她立刻责怪自己太过疏忽了!

    ☆、第一百一十章

    这个念头刚刚划过她的脑海,她便闪电般地出手,一掌重重拍在莲瑕肩膀上,灵力的震动在空气中带出了一圈透明的涟漪。变故斗生,侍立在陆欺霜身后的两位拘魂使者没有来得及反应,这样强大的灵力便在空气中溢散开来,迎头盖脸地冲向她们,两人登时站立不稳,倒在地上;而周围的器具也应声碎裂,燃着熏香的香炉也倒在地上,那些浓郁到几乎呛人的气味实在令人作呕!

    莲瑕却抽身一转,虽然卸去了不少力道,但是却终究为陆欺霜所伤,一丝血线从他的唇角溢出,滴落到了她的唇上。但是他并未放开她,而是继续汲取着她的灵力。陆欺霜望着那双妖异的暗红色眼睛,以及对方眼里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决心,终是轻笑了一下。旋即,她手掌再次聚力,以她四成的功力再次拍在了莲瑕的肩膀上。对方痛呼一声,身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甩了出去,又顺着墙壁滑了下来。

    摆脱了莲瑕,陆欺霜立刻运功调息,但是无果。这不出乎她的意料,因为这就是凶煞之极,以生人的灵气和死人的怨气为法力来源的劫火剑。只要被他汲取了哪怕一丝一毫的灵力,整个身体就会像一个破了洞的水囊,修为会不断溢散而出。若说还有什么人能补救,那便只有掌管医药的仙灵丹成了。但是,丹成是神界上仙,哪里可能帮她?

    ——是在削弱她么?他竟还是为了沈厌夜而来。

    因气血翻涌,她咳了一声,右手拇指的指腹摸过薄唇,白皙如玉的手指上赫然已经沾染了鲜红的痕迹。她抬起眼,注视着莲瑕。她目光带笑,轻声喟叹道:“不愧是擅长玩弄人心的劫火剑灵……这一次,是我失策了。”

    即使意识到自己被莲瑕耍了,陆欺霜的语气依旧平静,与莲瑕的如临大敌之势成了对比。莲瑕戒备地看了她一眼,便倏然飞身上前,脚尖轻轻一勾,劫火剑便回到了他的手中。他抽出长剑,黑色剑身上的暗红花纹隐隐闪烁着光泽。那是灵力流动的表现。

    莲瑕此刻深刻地意识到多说无益,于是他没有说话。

    “唉……真是可惜呀。我本来以为你会有所长进的,没想到时至今日,你依旧没有什么立场,你追随厌夜的理由也不过是因为爱他……”见莲瑕依旧不为所动,陆欺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便话锋一转,道:“你真的以为削弱我,就可以令我的法力在一天之内下降些许,而厌夜打赢我便如同探囊取物般容易了?”

    莲瑕更加握紧了手中的剑,道:“不管怎么说,我即使拼上性命,也决计不会让你得逞的。”

    “既然如此,你便留下来做人质吧。”陆欺霜笑了起来,“我欠你一条命,因此我不会杀你的。”

    ……………………

    翌日便是决战,沈厌夜未能等到莲瑕,便准备亲自去魔界找他,却不料在南天门前,竟碰到了神色紧张的鬼刺和冥厉。从两人的口中,沈厌夜才得知莲瑕把自己写好的兵书交给他们,交代他们以此打理魔界的军务后,便去早早离开了。当他们问他他的去向时,莲瑕只是随便搪塞过去了,而两人以及一干高层越想越不对劲,便赶紧跑到天界想要通知律法天君。

    沈厌夜心急如焚,立刻使用了鸿蒙观天镜探查莲瑕的去处,便和羲和、姽婳一起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一切事情。眼见莲瑕和陆欺霜已经大打出手,沈厌夜实在是坐不住了。他站起身便要往门外走,姽婳赶紧拉住他:“师兄,你要去哪里?!”

    “聚魂渊。”沈厌夜沉声道,“我要去救沈莲。”

    “不要开玩笑了!”姽婳惊道,“聚魂渊乃是敌人重地,你一个人孤身前去,就是自投罗网,自己走入重重包围!”

    “是啊,厌夜。”坐在一旁的羲和也说道,“况且陆欺霜如今功力已经高到令人无法想象,就算她被莲瑕所伤,想要战胜她依旧难如登天。你还是等明天,和姽婳仙子一同前往不周天径,那里是姽婳仙子的地盘,在那里战斗总比只身闯黄泉的胜算要来的大些。”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师兄。”拉住他手臂的姽婳赶紧劝道,“陆宗主不是都说了吗,她不会杀沈莲公子的。虽然陆宗主行事极为诡异,心思也难猜,但是……”她停了停,继续道,“她和沈莲公子关系特殊,她应当不会太过为难他。”

    沈厌夜不说话了。他了解自己的母亲,她做出的承诺,便绝不会收回,但是即使如此,他依旧心急如焚。莲瑕刚刚也算得上是利用了她的感情,这样的行为换上一个寻常人,怕是都要生气的。虽说陆欺霜并非什么寻常人,作风说好听了是特立独行说难听了是疯狂且难以预测,他实在是担心……

    鸿蒙观天镜中的画面还在持续,激战中的两人已从镇魂宫打到了殿外,又在黄泉之水上战斗。莲瑕召唤出沉浮在黄泉水中的幽魂的滔天怨气,然而身为“灭”的陆欺霜却只要一挥长袖,便轻松地将那些幽灵收入了洁白的云袖。两人战了许久,莲瑕的攻势已经渐渐有些紊乱,但是陆欺霜依旧有条不紊地格挡着他的攻击。沈厌夜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陆欺霜忽然停住了身形,面对着对面,双脚点在没有任何浮力的黄泉弱水之上却不曾沉没的男子,自打斗开始便波澜不惊的容颜忽然绽放了一个明亮的微笑,清冷恍若冬梅傲雪,月射寒江。

    “天要亮了,魔尊。”

    莲瑕轻轻喘息着,长发已经被汗水丝丝缕缕地黏贴在他的脸上,像是黑色的丝线沿着他颈侧妖异的暗红色刺青攀缠而下,又一道延伸入他衣下的阴影里。他握紧劫火剑的手,鲜红的血线从他的袖管中留下,沿着劫火剑的剑身流淌,最终自剑尖滴落幽冥弱水中。

    “很快我就要面对厌夜了。”在一片阴风中,女子的白衣和白发恍若回风之流雪,“和我一起去吧。”

    然后,她手势变幻,双手指尖相对,眼神平静安详,然而口唇却不断张合,似是在念动着什么。下一个瞬间,以她为中心,一道极为耀眼的白光陡然亮起,竟将幽暗的黄泉都照得亮如白昼!这样刺目的光令鸿蒙观天镜前的沈厌夜等人都不由得闭目,等到三人睁眼之时,镜面上呈现的便是被两人的打斗所波及的聚魂渊,却怎还见陆欺霜与莲瑕。

    沈厌夜极为烦躁地闭上了眼睛,他伸手揉了揉眉心。

    “厌夜……”羲和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听陆欺霜的意思,她现在已经去往冶云宫了。你和姽婳仙子也动身吧。”

    姽婳赞同地点了点头,但是她却为难地说道:“劫火剑不在师兄身边,师兄没有兵器,这可如何是好?”

    羲和道:“雪魂剑灵应当尚在寒冰雪狱之中。”

    此话一出,姽婳立刻摇头道:“这雪魂剑乃是陆欺霜的佩剑,她曾向陆宗主立下剑符,恐怕是不会为了师兄而和陆宗主为敌的……”

    羲和还要说什么,却见黑衣的剑修摆了摆手,分明是拒绝了她的提议。他带着羲和和姽婳走到了室外,才发现此时正值月落,月神的光辉已经在天的彼方,看上去只有一点点的光芒了。现在的人间时最黑暗的时候,因为明月已落,旭日未出,黎明未至。他转身,对羲和道:“姑姨,天的确要亮了。请您勿要忘记按时辰出发。凡间的人们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灾难,切莫再让他们苦等日光。”

    羲和的神色有些哀伤:“你要走了?”

    “母亲她挟持了莲瑕,我不能再做过多地停留。”

    羲和上前两步,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厌夜,在你离开之前,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沈厌夜问道:“什么?”

    羲和深深地凝望着他。然后她放下了他的手,后退了两步,忽然一甩长袖,竟单膝跪倒在地!沈厌夜和姽婳皆是大惊,但是羲和却拒绝了沈厌夜的搀扶,抬头直视着他,道:“这一拜,是以高天上圣旭日东君羲和之名。我代表整个天庭……不,我代表六界的苍生,感谢你为我们做出的一切。”

    沈厌夜垂下了眼睛,但是那句“我已经做了太多的错事,给人界带来了太多的灾难,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最终也没有说出口。一切的一切都要已经接近尾声了,他即将踏上末路,又或者正在走向新的开始。无论是哪一种,前尘往事已经不重要了。

    “请您不要这样。”沈厌夜轻声说,“厌夜受之有愧。”

    “不,你受之无愧。”羲和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即使你做的那些‘错事’,对于六界来说,也起到了它们相应的作用。”

    沈厌夜又去搀扶她,这一次她站起身来。她又对沈厌夜道:“作为天庭的神君,我自然对你感谢万分。但是,作为你的姑姨,我只想对你说……请你……平安归来,好吗?”

    沈厌夜回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令她手上的戒指都陷入了他的掌心,“我会的。请您和父亲不要担心。”

    羲和面上露出了微笑,但是她内心却叹了口气。

    “铃儿。”沈厌夜回过头去,对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道,“在太乙剑宗,我们未曾能够并肩战斗。这一次,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剑修的话让女子露出了坚定的神情:“不胜荣幸。”

    羲和站在远处,目送着两人御风而去。她双手抹了一把脸,长长地出了口气,便离开了霜宫。她要接替望朔,为人间带来光明。沈厌夜说的没错,那些凡人已经不能再失去日光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上古之时,有凡间帝王渴求名剑,不惜派遣使者攀爬不周天径,只为求得那司掌冶炼的神女亲手铸造的兵器。那使者穿越了正在交战中的幽国和冀国,翻越了横断九州南北两地的昱山,横跨了令无数人殒命的雪妖荒原,最终又登上了弃云崖,才来到不周天径。他以凡人之躯,一路向西北走去,也不记得过了多少个寒暑春秋。然而不周天径却是他要面对的最后的、也是最难的考验。

    那使者多次进入不周天径,却都被里面的幻境困住,再回过神来时已经又回到了起点。最终,他知道自己已经再无力气行走,便跪在不周天径前,向神女祈祷。姽婳天尊被他的精诚所感动,便赠予他长风折柳剑。他成功地将宝剑带回,却也同样带回了关于不周天径的故事——

    ——姽婳天尊不喜访客,纵然是仙灵来访她也时常闭门不见。为求清净,她在通向自己道场的不周天径的沿途以混沌之气布下了幻境,名曰南柯一梦,所有走进这个幻境的人,即使是修为绝顶的仙神,也将为心中最大的愿望能在这虚幻的梦境中得以满足而停下了脚步,被困在幻境中,直到姽婳将他们放走。想要闯过不周天径,要么心中毫无念想,要么便是实力高于梅仙姽婳,否则只能无功而返。

    ……

    沈厌夜在姽婳的带领下走上了不周天径,终于来到了冶云宫。由于女主人已经离去多时,原本华丽精致的亭台水榭早已残败不堪,宫殿前,铸剑台旁的石碑上的字迹也已经斑驳,脚下的石板更是坑坑洼洼。冶云宫为混沌之气所包裹,日光和月光无法射进,故而这里个地方虽说看上去破败,却并没有丛生的荒草,诡异极了。

    然而这些都不是吸引了沈厌夜注意力的。他的目光越过了破败的铸剑台,望向了陆欺霜的身后。她的身后,是一个半圆形的结界,透明的结界壁上隐隐有灵力的光泽一闪而过,像是月光照在被风吹皱的池水上时煽动的光泽。而那躺在结界里,长发覆面,侧卧在地上的人,不是莲瑕又是谁?!

    沈厌夜离得较远,纵然他目力超群,亦然看不清莲瑕的具体状况,但是他无声无息地侧卧于地,长发散乱,衣衫也像是红棘花的花瓣一样铺陈于地,显然情况不好!

    “沈莲——?!你怎么样?!!”

    莲瑕浑身一震,便要抬起身来,然而这个动作却牵动了胸口的伤,令他痛呼一声,呕出一口鲜血。那鲜红的颜色喷溅在透明的结界壁上,仿若点点红梅。修长的五指按在透明的壁障上,莲瑕吃力地抬起头,另一手胡乱地拨开落了满脸的长发,苦笑着对沈厌夜道:“抱歉……这次又要和之前你和重渊决战时候一般,我又拖累你了。”

    “……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从鸿蒙观天镜里看到了。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莲瑕苦笑。而陆欺霜笑道:“如果跟你说了,你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即使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因此这种事情当然要偷偷瞒着你做了。不过呢,厌夜,你也不要担心,他受的伤并不严重,这个结界可保他不受你我二人决斗时的余波冲击,我只是不希望他会影响到我们二人之间的决战罢了。”

    沈厌夜将目光再次集中在了陆欺霜的身上,这才惊觉她居然已经换下了宽大的白衣,换上了修身黑色的长袍,将她原本就高挑的身材衬得更加纤细。她的披风虽也是黑色的,却颜色稍浅,披风底端垂落着灰色的流苏,在风中轻轻摇动着像是那些随风飘摇的佩环。她戴着黑色的手套,穿着黑色的登云长靴,白雪般的长发被黑玉发钗松松挽起,穿梭于长发之间的发带亦是夜色般漆黑。不得不说,也许深沉的黑色才更适合这个女子。她就像是在暗夜中张开枝叶的黑色花朵,在黑暗中奔涌不息的洋流,诡谲莫测,危险却美丽。

    沈厌夜注意到她的胸前绣着一株他认得出的花朵。狭长的花瓣,绝望的色泽,分明是那盛开在忘川畔的忘情花。

    “这是大司命的服饰,亦是我在鬼界的朝服。”陆欺霜笑着说道,“但是我却从来都没有在昭夜面前穿过。他是个仁慈的裁决者,但是却不是一个强大得能令我俯首称臣的君王。若说这六界之内,还有一人可能让我俯首称臣……那便是你,厌夜,我的孩子。”

    还未等沈厌夜说话,陆欺霜带笑的声音便又传了出来,这次却是对着姽婳的:“铃儿,数百年未曾见面了呢。我上一次见到你,你才刚出生,被如意仙子抱在怀里呢。”

    她不提如意还好,一提如意,姽婳立刻就想到了之前那些痛苦的回忆。但是她并没有放任自己再一次溺毙在这样的痛苦之中,而是遣散了思绪,神情坚定地望着陆欺霜:“感谢您当初的救命之恩。只是这次,铃儿注定要与您兵戎相对,请陆宗主恕罪。”

    她话音落下,陆欺霜的眼神忽然黯了黯,像是秀挺隽永的江山被笼上了一层薄雾。她的脸上只会呈现出两种表情,一种是明艳美丽却隐隐夹杂着一丝被掩饰的疯狂的笑,第二种便现在这样——平静极了,像是月光照耀下的幽深的井水。

    “铃儿,无需自责。世事无常,人与人之间,就算感情一如往昔,却也可能有一日不得不拔剑相向,这一点我早就看淡了。无论是背叛也好,还是突如其来的投诚也罢,我从来都不会怪罪……或者感激任何人的。……厌夜,这句话我也同样送给你。”

    说完,她回望了一眼依旧靠在结界壁上,无法站起身的莲瑕,显然有意暗指两人前夜的遭遇。莲瑕垂下了眼睛,也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什么其他的心思。陆欺霜回过头去,却见沈厌夜神色黯然,姽婳亦是表情迷惘,便道:“不要摆出这样的神色。厌夜,如果你真的希望我能回心转意,如果你希望能救回你的恋人,便尽全力打败我。”

    沈厌夜沉默良久,道:“你我之间,是否一定要有此一战?”

    “与‘生’尽兴一战,是我毕生的心愿。”

    “……既然这是您的心愿。”

    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还未落下,空气中都然传来了冰雪凝结的“咔嚓”声音,冶云宫前的广场倏然间白光大盛,周围的混沌之气竟都被这凌厉的剑气吹散了!沈厌夜的身影陡然被劲风托举而起,飞离地面有数十丈,此刻正高高地举起了结了剑诀的右手!一柄极为高大修长冰剑陡然在空气中现形,然后从天而降,直直向着陆欺霜劈来!

    面对这雷霆万钧的攻势,陆欺霜并没有动作,抬头望着凌然立于一片风暴之中,眼神却依旧波澜不惊的沈厌夜。见那冰剑已然斩至眼前,她却负手而立,左手五指张开,掌心发力,竟是硬生生地劫住了冰剑的去势!然后,她张开的五指猛然握紧,像是抓碎什么东西一般;而那柄巨大尖锐的冰剑夜应声而碎,化作无数细小的冰晶碎片,在凛冽的气浪中簌簌落下!

    “厌夜,这就是你的决心吗?这就是你对天道的体悟吗?这就是你对莲瑕的心意吗?”在一片喧嚣的气浪和互相冲击的灵力余波之中,陆欺霜展颜一笑,美得令那忘川前的万顷忘情花都要黯然失色,“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是不可能战胜我的!”

    话还没有说完,她的身影闪了闪,就在高速扭曲的气浪之中消失了。沈厌夜还没有反应过来,陆欺霜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黑衣和白发纠缠在一起,仿若自冥土复生的鬼魅,前来夺命勾魂。她伸出手指,十个玉葱般的纤纤玉指凝上了坚固的寒冰,变做了十根锐利的尖锥。沈厌夜感到大事不好,却也已经晚了——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是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尖锐的指尖刺入自己的腹部!

    沈厌夜忍住剧烈的疼痛,立刻一个手刀砍向陆欺霜的颈部。陆欺霜虽不至于被伤到,却也因为要躲闪,而不得不放开了沈厌夜。黑衣的男子立刻向后掠了好几丈,然后旋转着落在地上,左手下意识地捂上了伤口,伤口中的鲜血还未曾流下,便已经被冻结成寒冰!

    ——没有剑,他果然还是不习惯。

    这样想着,他的目光转向了被困在结界之中的莲瑕,对方也以同样焦灼的表情望着他。姽婳见状,便对沈厌夜道:“师兄,我负责想办法救沈莲公子出来!你安心和陆宗主打斗!”

    然而陆欺霜听完这话,却大笑三声,道:“铃儿,在这之前,你还是先想想办法打败你的叶青竹吧!”

    姽婳如遭雷击,立刻回头望了过去。但见那一袭青衣,容颜隽秀俊逸的,不是那禽兽将她抚养长大的恩师叶青竹,又是何许人也!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尽管叶青竹从未有意加害过沈厌夜以及他的宗门,但是他的手上沾染着无数太乙剑宗弟子们的鲜血,又差点杀害了花蝴蝶,早已和沈厌夜市不共戴天的仇人。望着像是一下子失了魂的姽婳,和手持碧翎刀走上前来的叶青竹,沈厌夜的第一反应便是在他接近姽婳之前杀了他。因此,他一抬手,数道冰刺便沿着他抬手的方向簌簌生长蔓延,像是闻到了血气的嗜血藤蔓一般,在瞬息之间已至叶青竹面前。叶青竹自是无法和如今的沈厌夜抗衡,因此便在他无能还手之时,悬停于空中的陆欺霜便一招攻了下来,又一次将那肃杀的冰棱击成了碎末!

    冰棱碎裂的清脆声响也让姽婳如梦初醒。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双眸时眼中已经没有了之前软弱迷惘的神色,而是厉声对沈厌夜喊道:“这里交给我,你小心陆宗主!”

    沈厌夜想要说什么,然而高空之上却陡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他顿时感到头痛欲裂,像是一根尖锐的钢针被直直钉入了自己的天灵盖——无数天地间的灵气因子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啸叫着向上空汇聚而去。

    姽婳的情况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一起抬头看向上方,却只见陆欺霜白发飞扬,黑袍翩跹。她的身上没有任何彩彩色,一黑一白的对比非常明显,直衬得她本来就苍白的脸更像是一层薄薄的银纸。没有血色的唇边挂着笑,乌沉沉的眼里却无悲无喜,茫茫如同烟然。

    “厌夜,你心中的挂念着实太多了。”陆欺霜一面说着,合拢于胸前的双手却不停变换着手势,而那些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灵气因子也像是望见了火光的飞蛾,争先恐后地用入了她指尖玩转的一团黑色雾气之中,“如果你再为这些其他的人、事吸引了注意力,那么你——”

    “——必死无疑!”

    她的话本来说的平平稳稳,但是最后四个字却是被高声喊出来的!旋即,她清啸了一声,那团蕴含了无数天地元力的黑色雾气便被直直地向沈厌夜砸了过来!这样的极致的速度令沈厌夜不敢轻敌,他立刻集中精力,以五成法力开始结起鬼剑镇命势。那雾气在空中陡然暴涨,化作张牙舞爪的怪物的形状,竟是要将他吞没。就在那黑色雾气聚成的利爪刚要扼住沈厌夜的颈子时,三柄光华流动的灵剑陡然在虚空中成形,倏然将那些黑色的雾气弹开!

    沈厌夜右手又是横向一划,指尖所过之处,在空气中留下了白色的光泽,然后这光泽便瞬间化成一柄光剑,为沈厌夜握在了手里!他看准了陆欺霜的位置,便长剑一指,天、地、人三剑便陡然从他身边消失,又陡然出现在了陆欺霜身边,高速地旋转着,然后便同时撞向了阵中那人!

    突然涌动的灵力爆炸开来,即使是在高空,却已经在地上留下了不少深深的沟壑!若是旁人,纵是九天仙灵,上古魔物,受律法天君五成灵力轰击,不魂飞魄散就不错了。但是沈厌夜知道,陆欺霜绝对不可能被这“无关痛痒”的一招击溃的——这次攻击,只是为自己争取下次进攻的时间!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地上几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沈厌夜已然高高跃起,向着那团爆炸的灵力闪电般地掠去了!他双手双手握住剑柄,削金断玉的剑身明明灭灭的光泽回应着主人的灵力。他踏着风,身体凌空旋转了两圈,便毫不犹豫地借着转身的冲力,向陆欺霜所在之处砍去!

    然而下一个瞬间,剑刃相斫之声清脆悦耳。沈厌夜那一剑竟结结实实地另一柄煞气隐现的光剑挡住了。任凭他如何使力,竟然再无法向下将对手的长剑压制半分!

    陆欺霜横执长剑的手连一丝颤抖都没有。此时此刻,两人离得很近,在这一片肃杀的狂风和暴虐的灵力狂潮之中,两人的长发也被吹乱,像是理不清的丝线一样纠缠在一起,又打在二人的脸上,十分疼痛。陆欺霜望着沈厌夜,目光中终是露出了些许赞赏之色:“这招撼日惊云着实威力强大,令人敬佩。”

    她的话像是呼啸的北风之中,寒梅的一缕暗香,在这肆虐的气流之中转瞬间便被吹散了。下一个瞬间,两人同时发力,又同时接力向后飞掠而去,再同时握紧了长剑,像是两颗流星般向对方冲击过来!

    见陆欺霜并未再使用法术,沈厌夜便略略安了下心。刚才陆欺霜的使用的法术用恐怖都不足以形容,那是足以让任何事物灰飞烟灭的力量。若不是整个冶云宫被浓重的混沌之气包裹,恐怕就她刚刚那一下,定要震得大地龟裂,四海翻腾。若是硬碰硬地拼法术,他是决计没有一丁点的胜算的。因此,如若想要答应陆欺霜,便要在比剑之时制约她!

    然而,陆欺霜却似乎是料到了他这个心思。因此在刚刚和他拉开距离之时,她袖袍随风一挽,像是舀水一般掬了些许流窜的元气,然后又随手一抛,便用它们布下了坚不可摧的屏障。沈厌夜见状并不惊慌,他的剑法去势陡便,和之前霸道凌厉的撼日惊云不同,而是变得轻柔而灵巧,像是丹青中人吴带当风轻轻柔柔地飘舞,又像是盛季的柳絮穿过杨柳枝头。长剑的去势随着四周灵力流向的变化而变化,未曾硬碰硬地击破那屏障,反而以柔克刚,竟穿破了那屏障,直冲陆欺霜而来!

    陆欺霜一惊,却不知当初狱谷一战,沈厌夜尚是一介凡人,都以这飞花拂柳的剑法让重渊吃了不小的亏。她望向沈厌夜的目光多了些欣慰。如若不是两人此刻刀剑相向,四周的环境又太过肃杀,她的表情应是温暖的。

    见沈厌夜长剑已至面门,陆欺霜神色不改,便以手中长剑架住对方的兵刃,却未硬生生地拦截对方。剑身以沈厌夜手中的长剑为轴在他的长剑上圆转一圈,便将对方的兵刃推送出去,这便是《落梅十三剑》中的冬梅从风,是一招四两拨千斤的招式,对上同样以柔克刚的飞花拂柳,却未能将之轻易化解。但见沈厌夜的长剑亦随着她长剑的走势而改变着,双方你进我退,两人手中的兵刃便似太极图上的那两尾黑白鱼,胶着在了一起!

    此时此刻,两人谁都不敢冒然动作,因为首先沉不住气的那一方,定是会受到对方穷追猛打的反击。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陆欺霜依旧游刃有余,她身形在空气中游移着恍若闲庭信步,若不是一袭黑衣太过萧索肃杀,定会被认作是飞天的神女。反观沈厌夜,他虽然有耐心陪陆欺霜在这里耗,但是他挂念下方莲瑕和姽婳的情况,心中焦躁无比,却不得不将十二万分的精力集中在陆欺霜身上。

    因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内心的焦灼几乎要化作实质了,额头上也渐渐渗出了细汗。最终,他因为心神不宁,剑法终是出了纰漏。陆欺霜看准这个时机,忽然欺身向前,右手五指结了剑指,向沈厌夜的眉心划来!

    千钧一发之际,沈厌夜挥剑格挡了陆欺霜的进攻,但是他此刻已经处于被动,因此躲得了初一,未能躲得过十五。但见陆欺霜轻笑一声,猛然抽剑横扫沈厌夜下盘!那灵力凝成的剑是比任何金银铜铁都要锋利,沈厌夜忽觉得腰际一阵刺骨的冰凉,然后又是尖锐的刺痛——但见他的长袍早已被剑尖撕裂,腰间和大腿被剑锋割出了深长的口子!

    陆欺霜看着他,容颜上依旧是平静的笑意,似乎在说:你看,就是比式不比招,你也不一定赢的了我。

    然而沈厌夜现下不想和她做什么交流。他借着被逼退的力道,剑花一挽,身影像是一只黑色的雨燕,在飓风之中飞掠而下,方才发现姽婳正在攻击罩着莲瑕的结界。她不知什么时候将叶青竹打败了,此刻用藤蔓将他绑缚在一旁,却终究没有杀他。只是,她的灵力每当撞击在这结界上,便会被吸收,然后消弭无痕。

    “师兄!”姽婳见他受了伤,自然担心万分,但是此刻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指着关押着莲瑕的结界,在一片风浪中高声地对他喊道,“这个结界和当初太乙剑宗乾灵峰地脉处的结界一模一样!”

    沈厌夜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大喜,但是眼见陆欺霜已经追随着自己,莲足踏风,使的正是《落梅十三剑》中的踏雪寻梅!踏雪寻梅最看重步法,讲究的也是极致的速度,就怕沈厌夜还没有拿出生死镜的碎片,就要被她当场击飞了!

    “厌夜,小心——!!!”

    ☆、第一百一十三章

    莲瑕尚未说完,陆欺霜手中的一柄光剑便已斜斜挑来,直取沈厌夜后颈。在千钧一发之际,沈厌夜步伐变幻,身体向一旁弯曲,才将将躲了这极为刁钻的一招,但是凛然的剑气却在他的颈侧划出了细小的伤口,鲜血丝丝缕缕地落下。

    沈厌夜早已打定主意救莲瑕出来——就算莲瑕一时半会无法战斗,但是他势必要取回劫火剑,否则就按照这个架势,他败下阵来只是迟早的事。眼见陆欺霜下一剑又已刺来,沈厌夜不但没有挥剑格挡,反而倾身向着对方冲了过去,然后飞身跃起,左脚尖点在对方的剑刃上,便飞起另一脚踢向了黑夜女子的下颌!陆欺霜始料未及,下颌处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同时下颌所受到的震动让她一阵眼花,便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沈厌夜要的就是对方无暇反击的时间。他飞速冲向了囚禁着莲瑕的结界,呼啸的风灌满了长袍,他的衣衫在空中翻飞仿若黑色的风帆。沈厌夜一面跑着,那三枚萦绕着清灵之气的阳面的碎片便从他的袖摆中浮现出来,像是三盏琉璃明灯似的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看上去煞是灼眼。

    沈厌夜持剑的右手依旧保持着警戒的姿势,以防神出鬼没的陆欺霜再次发难,左手却成爪,向着那三枚碎片凌空一抓,抓出一团明亮的光泽,便立刻推向了莲瑕所在的结界。那团光泽被他以法力推出,速度应当堪比风驰电掣,但是却在触及结界的前一个瞬间,竟被汹涌的剑气劫住了!沈厌夜与莲瑕凝神一看,只见陆欺霜已然赶到,那白色的光剑在她手中舞得令人眼花缭乱,那剑锋在空气中颤抖着,虚影瞬间便化作数十道,将那团灵气困在刃影交错之间!

    沈厌夜又从那三枚碎片中凝出了另一团灵力,正想用此冲击莲瑕周围的结界,却忽然心头一动,看向了用长剑封锁住那团灵力的陆欺霜。但见她剑锋灵动迅捷却沉稳,但是她却未曾直接击碎那团灵力,而是只将其笼住。莫非——?

    念及此,他弃了手中光剑,将那团光泽抛上高空。那光泽在空中变幻浮动,便凝成一柄剑的形状,落回了沈厌夜的手中。陆欺霜似是有感,向他这边望去,却见沈厌夜已经持剑攻向了自己。但是此刻,他既没用威力强大的撼日惊云,亦没使诡谲莫测的追魂夺魄,反而用是《浮光掠影剑》中最保守的一招,揽月摘星。但见他的剑法轻盈若惊鸿游龙,却大开大合,当是轻灵与肃重并存,但是对于陆欺霜来说,并不难解。可惜,沈厌夜猜的没错——陆欺霜未有向之前那般硬碰硬地和自己比剑,反而抽身向后移去!

    沈厌夜立刻劈开了莲瑕身边的结界。莲瑕本来就受了伤,刚刚硬是强撑着才扶着结界壁站了起来,此刻结界一碎,他亦是失了依靠,便要倒去,还好沈厌夜扶住了他。

    “沈莲,你怎么样了?!”

    “那个结界封了我的灵力,因此我受了些皮外伤,却无法修复。如今封印已毁,我的伤便不碍事。”

    话虽这么说,但是莲瑕攥着沈厌夜的衣衫,连站都站不稳,沈厌夜不敢让他冒然战斗。他望着陆欺霜的方向,对莲瑕说道,“你此刻不必化作人形,先歇息一会吧。我且拿着劫火剑先和她斗。”

    若是从前,莲瑕定是要执意挡在沈厌夜面前的,但是此刻他也明白逞强的坏处。于是他点了点头,道:“我会协助你战斗。”说罢,他的身影便化作了红色的光芒,汇聚于剑中。漆黑长剑之上的火狱莲蕊图腾更显妖异非常,艳丽浓烈仿若鲜血。

    劫火剑在手中的感觉令一直神色肃穆的沈厌夜也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凌空挥了挥手中长剑,剑气破风之声清脆悦耳,却又隐带铿锵之音。他长袖一揽,却未曾将那三枚碎片重新收回怀中。陆欺霜对这些碎片如此忌惮,倒是让他想起了在魔界烟岚对他说的话。他说‘生’要集齐三枚阳面的碎片,而‘灭’要集齐三枚阴面的碎片。他如是想着,便又看向了没有什么动作的陆欺霜。

    接触到他的目光,陆欺霜微微笑道:“还记得我将生死镜的碎片下落告之于你时,我还说过什么吗?”

    沈厌夜微微垂下眼睛,道:“您说,即使拥有了三枚阳面碎片,我获胜的几率依旧十分渺茫。”

    “我现在要收回前言。”白发在她颊边飞扬着,遮挡了她的视线,模糊了她眼中那个黑色的影子,她把它们随意地拢在耳后。

    沈厌夜的眼中,惊喜的神色一闪而过,他下意识地以为陆欺霜想要投降了。但是旋即他的神色便恢复如常——他不该抱着种希望的。他的母亲,身为和他对立的“灭”,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妥协“生”?果然,陆欺霜的下一句话便是:“我要说的是,即使你拥有了三枚阳面的碎片,重新获得了劫火剑灵的帮助,而我又被劫火剑灵汲取了法力,你获胜的希望依旧十分渺茫。”

    沈厌夜道:“凡事总是要试一试的,母亲。”

    陆欺霜只是叹气,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在感叹对方的天真,还是对方誓死都不愿回到自己身边的心意。她也伸手入怀,掏出了唯一落在她手中的一枚碎片,那是她在妖界寻到的。她手掌摊开,望着那物,神色温柔,说出的话却是对着沈厌夜的:

    “生死镜的阳面克制的是我,阴面克制的是你,但是它们分别回应的,却是‘生’与‘灭’的觉悟。”陆欺霜解释道,“你的觉悟,我已经领教了。如今,你想看看我的觉悟吗?”

    又一次,她笑了起来。沈厌夜发誓,除了陆欺霜,再没有谁能做出这样的神色。那两片薄玉一般的唇轻轻张开,明明是带着笑得,但是她的语气听上去却充斥着悲愤和凄凉的哀伤。那张脸明明是平静得恍若幽深的寒潭,清丽像是高天孤月,但是极为汹涌的海流却在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中肆虐地翻腾着——疯狂,觉悟,视死如归……这让她的容颜呈现出一种语言难以描述的诡异。

    然后,她以灵力催动了那片碎片。

    整个天地忽然陷入了黑暗,像是被黑纱包裹。

    ……………………

    此时此刻,天庭,凌霄宝殿。

    天帝居于高高的御座,美貌的神女巫阳侍立其后半步。诸位仙卿分文官武职,分别立在大殿之中左右两侧。站在中央的,则是执掌鸿蒙观天镜的月神望朔。日神羲和已去接替他,驾着战车驰骋于天际,但是他刚一回到天庭,还未来得及回月宫歇息,便马不停蹄地奔波至凌霄殿,为诸天仙灵掌镜。

    正当陆欺霜释放了阴面碎片中的死气,天地骤暗,然后阴风忽起,竟直直吹入九天之上,凌霄宝殿之内,吹得是仙幡帷幕落地,殿中诸仙东倒西歪。那些神仙怕是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狼狈了,倒是高高端坐在神位上的天帝饶有兴趣地欣赏着他们的狼狈相,道:“这可不是什么怪风妖雾……这是怨气吧。”

    ——的确是怨气。那黑雾里,鬼魅之影隐隐约约,有男有女,又老又少,个个哭声哀恸,怨气冲天,实在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这些天庭的神仙纵是看惯了人间兴衰,却也都为此等滔天的怨气所惊得说不出话来。后来飞升的仙灵们自然不曾察觉,但是资历高、在天庭的时间久的大罗金仙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底看出了相同的震惊。很快地,真武大帝便上前,接下了天帝的话,也道出了大家心中所想:

    “帝君所言不假。这滔天的怨气,比起上古之时,影夜魔龙之灾,尚且过之而无不及。”

    天帝闻言,道:“自然。”然后他似是自言自语般,嗤笑了一生,道,“影夜那家伙只是瞎好心……虽是给人间造成了巨大的灾难,却也从来没有主动杀过一人。陆欺霜……她可是‘灭’啊。”

    云神雾翳听出了他话中的弦外之音,便也上前一步,对天帝拜道:“这怨气的强弱,莫非也与陆欺霜的身份有关?”

    “可以这么说吧。”天帝颔首,“就如同劫火剑一样,她法力的强弱也和人间的怨气息息相关。只是劫火剑灵以怨气为食,因此就算人间怨念平息,他也不过是没有了‘食物’,断不会功力大减。陆欺霜则不同了……人间的怨气越大,她想‘拯救’他们的决心就越大,因此她的法力就越强,而生死镜的阴面便是折射这些怨气的法器。陆欺霜说的没有错,这些人的怨念,就是她的觉悟,她的觉悟越大,她的灵力就越高……”

    他说的心不在焉,众仙也听的心不在焉,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悬浮在沈如夜面前的鸿蒙观天镜中。在那一片阴风中,陆欺霜本就极为飘逸的身影更像是没入了黑夜之中的暗影。就算沈厌夜已经预判到了她的方位,或者感知到了她行动的方向,却总是扑了个空,他身边悬浮的那三枚碎片的光泽夜如同风中之烛,摇曳不定。众仙正看的惊心动魄之时,天帝忽然道:

    “月卿,别光看他们母子了。这样的阴风席卷而过,不知人间的情况如何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沈如夜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鸿蒙观天镜,目光愕然,表情凝重,似是丢了魂一般,双手托举着雕琢华丽的宝镜,天帝的话竟没有入了他的耳朵。天帝见状,不得不提高声音,道:“月卿!”

    沈如夜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天帝单膝跪下:“臣在。”

    “月卿免礼。朕适才想,陆司命纵起了这怨气阴风,不知对人间有什么影响。”

    “是。”沈如夜站起身来,便举起满是冷汗的右手,在镜面上横向一挥,镜中的画面瞬间由沈厌夜和陆欺霜生死决斗的画面变成了凡间的景象。此时此刻的凡间,受尽了百余年的各国征战,陆欺霜近些日子又纵容妖界的怪物和鬼界的怨魂入人间作乱,故而镜中所展示的,便是这番景象。各国交界的边城伏尸千里,各国境内饿殍遍野。成堆的尸体被胡乱地丢弃在城外,任由兀鹫野狼争餐。但是,这股已经流入天庭的怨气却似是未曾影响人间?!

    终于不必再看自己的儿子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妻子斗得你死我活,沈如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胸膛起伏颤抖着,整个人的脸色也苍白得没有血色,这时候就算任何人打他一拳,他怕是都没什么反应,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这显而易见的事实。但是,月神没有注意到,不代表其他仙灵们没注意到。一时间,无数惊异的目光射向了天帝,真武大帝又说出了大家的疑惑:

    “生死镜的威力足以穿越天庭的紫微之气,却未曾影响凡尘?怪哉,怪哉。”

    天帝道:“月卿,请向诸仙呈现八极螯足。”沈如夜依言,鸿蒙观天镜中的场景已然是正东面的螯足。但见那螯足高逾万仞千丈,顶端直入云霄,恍若劈开长空,刺穿大地的轴。那螯足质地细腻温润,仿佛玉石,却比玉石要坚硬不知道多少倍。其上雕琢着琥珀,金刚,瑟瑟,靺鞨等珍异宝石,宝石排列看似凌乱,却暗合大巧不工之意,其现阴阳两仪,太极生万物之意。然而,这螯足之上却有一位身着水色衣裙的仙子,迎风卓然而立,双手捏诀,以法力护住了东方螯足!

    众仙皆哗然——须知八极螯足乃是维系凡间气数的关键。若螯足不倒,则人间不灭。众仙本以为之前的死气威力如此强大,定是已经斩断了八级螯足,却未想竟然有人以法力将螯足护住。那仙子既能与死气抗衡,想必法力定是极为高强,但是在场诸人竟然没人能认出她!

    天帝望着镜中那美丽的女仙,笑道:“太乙剑宗第十三代宗主,于六千一百二十六年前飞升,楚姓,字灵珊。工于八卦阵图,奇门遁甲之术,精通易象鸿钧之理,派她来镇守东极螯足,朕果然未曾失策。”

    接着,天帝又命沈如夜在镜中向众人展示了另外七柱螯足之上的场景。剩余的螯足亦是由七位法力高强的仙灵维系,但是他们多数不曾涉足凌霄宝殿,在飞升后也只是辟了一处仙山洞府,在其中或隐居,或入定,不入众仙的视野。众仙皆明白,令他们镇守螯足,是天帝的企图。天帝总是能在危难之时,提前想好对策。因此,他虽看上去似是什么事情都不挂在心上,但是众仙依旧对他敬畏有加。

    只是,真武大帝却不满道:“镇守八极螯足的道友们法力高强,的确足以胜任此事,只是帝君何不派出我等?”他话语落下,剩下的许多人便也点头称是,面上也有不解之色,纷纷都想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为六界出力。天帝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这群仙人,虽然在没大事的时候经常吵得不可开交,又互相看不顺眼,但是好歹在危急的时刻,他们还是很拿捏得清。

    “众仙卿如此心系于天地,朕欣慰无比。”天帝先是称赞了他们一番,然后话锋一转,“但是朕留你们下来,自是有原因的。”但是至于这原因是什么,天帝又闭口不言了。

    众仙面面相觑,议论纷纷,唯有站立于天帝身后半步的巫阳神女神色宁静。她是为天帝卜筮扶乩的巫女,沈厌夜与陆欺霜掌管着天地命数,但是他母子二人却也终究无法断定天命的走向。巫阳才是能看穿天地命数之人。众仙见她表情如常,便急切地询问她是否已经看穿了这场战局的结果。

    巫阳偏头看向天帝,似是在询问自己该不该回答。天帝未曾摇头,但是也未曾首肯。巫阳便答了他们的话:“少阴无故生太阳,离震乾兑紊纲常。四象顺逆终无解,便取旧物续天罡。”

    ……………………

    且说离恨天上,凌霄殿里,内心焦急的众仙正试图解读巫阳给出的“答案”;八极螯足上,八位不出世的仙人们正努力维系螯足安稳,防止怨气进入人间。再说这边的沈厌夜,此刻处在那黑压压的怨气中央。那些怨气像是天边沉重的乌云,期间还隐隐夹杂着咒骂声,痛哭声,呻//吟声,尖叫声,声声刺耳,像是有人用两柄刀硬生生地捅入了他的太阳穴。他挥剑试图想要驱散那些怨气,陆欺霜见状,便高声笑道:

    “厌夜,你纵是灵力绝顶,仙法绝世,却也不可能抵挡住这天地间自创//世以来所有人的怨念的!”

    那怨气没有实体,被沈厌夜用剑劈成两半后,便转瞬间重新融为一体。那些怨气亦不是劲气灵力,即使沈厌夜已经落下了鬼剑镇命势,那怨气却依旧穿透了形同虚设的剑阵,聚拢在他的身边。怨气没有形体,其中分出一股,像是藤蔓一样沿着沈厌夜的右手缠绕上去。碰到那怨气的瞬间,沈厌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怨气看上去不过是黑色的雾气,但是触感却极为黏腻冰冷,像是栖息在深海的怪物的触//手摩擦着他的皮肤。

    但是这诡异的感觉在下一个瞬间便荡然无存了。涌入他脑海的,是无数纷繁杂乱的画面,因为数量太多,他竟一时无法集中精神,那些画面便如同过眼云烟一样,他竟一个也没记住,只记住那些画面中描述的场景,都是凄惨无比的。等那些画面消失之后,他怔怔地睁开眼镜,才发现自己依旧被那团怨气所束缚着,而一身黑衣的母亲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此时此刻,她手中已经没有了那柄灵力化成的长剑,身周也未曾布置防身的结界。是笃定了他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吗?

    “厌夜,我亲爱的孩子。”她低着头,抚了抚他的额,“刚才的景致你看清了吗?”

    “……什么?”

    “你看到的,是苦,是怨,是恨,是愤。”陆欺霜神色哀伤地说着,那一枚黑色的碎片悬浮在她的身边,围绕着她缓缓旋转着,其光辉忽明忽暗,似是回应着主人不甚稳定的情绪。而周围的怨气也随着她的话,嘶鸣着,叫嚣着。风声之中夹杂着无数冤魂声嘶力竭的怒吼。她抚着沈厌夜额头的手也没有停,继续说道,“你看清了吗?你看到他们的仇和冤了吗?”

    沈厌夜没有说话,只是暗中运气想要挣脱这怨气的控制。但是正如陆欺霜所说,她为生死镜的阳面所克,他也为阴面克制。这滔天的怨气,便是阴面所折射而出的。他此刻被禁锢在怨气之中,浑身竟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更别提运功了,简直是任人鱼肉。此时此刻,假如陆欺霜想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但是陆欺霜等不到他的回答,竟反复地问着相同的问题。她越说越悲伤,上挑的丹凤眼中竟然盈满了泪水。沈厌夜看着她这样的神色,竟一瞬间觉得她才是天下最凄苦之人,一股苦涩的情绪便也涌上了喉咙。

    “母亲……请您不要这样了……”沈厌夜努力仰起头,喉结吃力地滚动着,他悲伤地看着她,“求您……不要这样了……求您停手……”

    “厌夜,回答我,你看清了吗?”她反反复复地念着,似是陷入了魔怔。但是沈厌夜也没有回答,只是痛苦又哀伤地看着她,嘴里说的都是些请求的话。陆欺霜似是了然,喃喃自语:“你定是没看清,否则怎么还会求我停手呢?既然这样……你就再去看看吧。”

    然后,她罔顾沈厌夜的挣扎,手中便凝结了一团法力,覆盖住了沈厌夜的额头。沈厌夜本以为这又将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却没想到那团恐怖的法力的触感竟然像是水,还带着微微的温度。下一个瞬间,陆欺霜从他眼前消失了,连同冶云宫的景致。那些束缚着他的怨气似乎也不存在了。四周是亘古的静默,他伫立在虚空之中。

    渐渐地,黑暗之中浮现出了点点的光芒,像是萤火虫一般地围绕着沈厌夜旋转着。沈厌夜不知如何是好,仓促之间,他的手指竟不甚触碰到了其中一团,于是那团光芒便陡然化作一个衣不蔽体,蓬头垢面的女子。她一下子倒在沈厌夜面前,双手揪住他的衣摆,道:“律法天君啊,你可曾见过我的儿子?我那苦命的儿子……”

    沈厌夜摇头。

    那女子却桀桀地笑了。她爬起来,举起残破不堪的右手,食指的指尖已经腐烂,露出了森然的白骨:“你既开了心眼,怎能不知我那枉死的孩子在哪里?!你既然知道我儿子的遭遇,为什么还要维护这天地!我倒要剖开你的胸膛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竟是这般硬,这般黑!”

    语毕便将那指骨插向了他的胸膛!沈厌夜想要格挡,无奈对方已经没有了形体,甚至没有了魂魄,只剩下一缕怨气,不归六界管,不入五行中,一切格挡都如同虚设。沈厌夜眼睁睁地看着那截指骨没入了自己的胸口。

    她的话令周围其他的光芒也都现出了形体。有些人尚且还面目完整,其他的已经没了人形。他们将他挤在中央,场面诡异又恐怖。每一个人都高喊着什么——

    “我父母双亡,女儿也被卖去当了军//妓!”

    “我那可怜的夫君,只不过说了一句宰相不爱听的话,就被扣了叛国的罪名,将我家满门抄斩,夫君凌迟示众!”

    “我空有满腹经纶,忠心报国,那君王却偏偏宠幸佞臣,诛杀我等忠良!”

    “我好想见我的儿子一眼……战乱之时,他被人抛在草垛上了……他还活着吗……?”

    ……

    那些声音先是杂乱,但是最终,竟渐渐汇聚成同一个声音。

    ——这样的人生,这样苦难的日子,到底何时才能终结?

    “……”沈厌夜被他们压住,那些怨气明明只是一缕气息,却也重有千斤,令他喘不过气。

    ——死?那不是解脱,也不是终结。否则你为什么还会见到我们,见到这冲天的怨气?!

    “……”不,你们……你们还可以反抗……。沈厌夜在心里这么说着的,但是即使只是心声,也已经是中气不足了。

    ——反抗?你看看那些被你教唆而去反抗的剑灵们!你亲手送他们上了末路!

    “……”沈厌夜已然无话。

    ——这天地只要还存在一天,这些苦难就会继续延续下去。你难道不希望这一切苦难都结束吗?

    “……”我自然希望。

    ——既然如此,投降吧!放下你的剑,不要再试图维护这令人痛苦的根源了!

    ……………………

    陆欺霜注视着被禁锢在怨气之中的沈厌夜。他的双目已经是一片迷蒙,睫毛微微地颤抖着,也不是昏迷着,还是清醒着。渐渐地,泪水从他的眼角轻轻地滑过。他的喉结动了动,吐出了几个气音。陆欺霜附身上前,将耳朵贴近他的唇边,才听他道:“六道……百苦……苍生……何辜……”

    握紧了劫火剑的手终究是失了力道。那黑色的妖剑脱手而去,锋利的剑刃斜插入焦土。沈厌夜神色迷茫而痛苦,双目将张未张,将阖未阖,似是梦呓一般地说道:

    “……我……投降……”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沈厌夜的声音气若游丝,但是在凌霄殿内的诸位仙人听来,却不啻惊雷,震得大家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高大华美的宫宇在之前明明是那么的喧闹,然而此刻安静得恍若坟墓,只有那肆虐的怨气卷了阴风,肆意地翻动着帷幔。

    天帝终于坐直了身子,唇角边再也没有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搭在鎏金扶手上的手指握紧成拳,又松开,再握紧,再松开,内心似是正天人交战。他倏然站起身,繁杂富丽的长袍落在了地上,即使是极为轻微的声音,也让众仙回过了神来。大家都惶恐不安地看着天帝,脸上的神色或是悲伤,或是绝望。天帝环视了他们一圈,左手轻轻捻着那象征九霄帝君身份的权戒,沉吟道:“众位仙卿方才询问朕为何将尔等留下,现在便是答案揭晓的时分。众仙卿听令。”

    殿中众人登时整衣下跪,然而天帝下一句话还未曾脱口,巫阳却陡然上前一步,直面帝君,惊道:“陛下,不可!就算您和我们一起舍命镇守了中天之台,而律法天君无法击败陆司命,这天地灭亡依旧是迟早的事!”

    巫阳一向沉着冷静,鲜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身为司掌预言的神女,她虽不曾直接被天帝告知意图,但是这一切已经在她的预料之中。她看得到天帝如此断决,也看到了这般断决的后果。天帝未曾责怪她的情绪失控,而是淡淡道:“那你说,该如何呢?”

    巫阳秀眉紧皱,只是重复着她方才说的:“便取旧物续天罡。”

    众仙都知她的预言虽然从未出错,但是她所能看到的未来一向是不全面的。因此她之前说那四句话,已是她的极限了。但是适才他们便一同商议了这些话的含义,大家尤其注重解释最后一句话。天罡,乃是天地正道,“便取旧物续天罡”显然说的就是“旧物”可以令天地气数绵延。只是,何为“旧物”?

    众仙争论了一番,皆是摸不到头脑,这时便齐齐看向沈如夜,道:“望朔殿下曾是陆司命的丈夫,当是应该知道这‘旧物’为何。”

    沈如夜本来就心烦意乱,能够聚起法力以鸿蒙观天镜向众仙展示沈如夜和陆欺霜的战斗,已经是十分勉强了。偏偏这个时候,皮球又被踢回了他身上——他忍不住没好气道:“陆欺霜冷情冷性,我于她不过是过眼烟云,又怎会知道这‘旧物’到底是什么……”但是,忽然间,他浑身一颤,便不再言语。众仙又急又喜,都紧紧地盯着他,连鸿蒙观天镜里的景象都不看了。

    “望朔殿下,莫非是想到了什么?!”丹成问道。但是沈如夜却置若罔闻,只是喃喃自语着“冷情冷性,难道是……”至于“难道是”后面的话,就不说了。丹成实在焦急,便也顾不得礼仪,上前两步,抓住了对方的肩膀,狠狠地摇晃着,“望朔殿下,没时间了!!”

    望朔回过神来,捉住丹成的手腕,急道:“你且替我执掌鸿蒙观天镜,我要去一趟凡间!”

    丹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但是沈如夜却跑得飞快,转瞬间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众仙的视线中,竟然也没有请示天帝的意思。但是这也就算了,接下来他干的事情才叫众人咋舌——明明是白日,他竟驾了御月时的战车,直接向凡间飞去了!

    ……………………

    自沈厌夜说出了投降的话后,陆欺霜便没有动作了。她看上去甚至有些惊讶——她以为沈厌夜会拼死相抗,却万万不曾料想“生”竟真的被怨气所侵蚀,愿意投降于她。她对沈厌夜的重视早已超过了一个母亲重视她的儿子,她将沈厌夜视作自己唯一的对手,因此对于他如今失魂落魄的形状,她不可谓不满意。但是,她唯一的对手,却也是这六界之中唯一懂她的人,她最是看不得自己唯一的知己竟如此痛苦。她忍不住托起了沈厌夜的上身,令他靠在自己怀中,指尖轻轻抹去他眼角的泪。

    “厌夜,你最终还是选择回到了我的身边,我好生开心……”

    然而就在此时,忽有人冷笑道:“陆欺霜,你难道不觉得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吗?”

    陆欺霜猛然抬头,才发现劫火剑灵不知何时已经化成人形,此刻手中正倒提着原身长剑,冷冷地望着她。在一片阴风之中,他红衣翻飞如染血的旗帜,颈侧的刺青也妖异非常,全然不掩其邪魅形态。这一幕倒是让陆欺霜想起了当年御剑阁上,他被自己封印在试剑窟时的样子。的确,如今他的法力的确比当初高了许多,但是对上自己,他依旧没有胜算。

    “如果你认为你能打赢我,就来吧。”

    莲瑕冷哼了一声,还不等她把话说完,便长剑一挑直向陆欺霜的命门刺去。陆欺霜也不着急躲闪,只是随便动了动手指,这遮天蔽日的怨气便顺着她的心意,分出几缕化作黑色的铁链,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打向了莲瑕。莲瑕挥剑迎击,然而那怨气终究不是实体,也不是灵力,他每一剑刺过去,都像是刺在空气上。早在之前沈厌夜拿着劫火剑和这些怨气缠斗之时,他就已经领教了这怨气的强大。他亦曾想着将这些怨气融于体内,但是这个法子才刚刚开了个头,他便险些被这怨念反噬了,故而在沈厌夜身陷危难之时,竟无法化形出手相助不说,竟连原身长剑也无法指挥。莲瑕和那怨气的锁链斗了一会,只觉得精疲力竭。

    “你的主人都已经投降了,你为什么还不投降呢?”陆欺霜的声音传来,虽然两人距离很远,又处在风浪之中,她的话倒是清晰地入了他的耳,足见她修为高深。

    莲瑕没有回答她,只是奋力地苦战着。这怨气,法力伤不了,兵器砍不动,偏偏还威力极大,可千变万化,稍有不慎便会如沈厌夜之前那般被困在其中。渐渐地,他的额前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握着剑柄的手心也是一片冰凉的湿滑。

    倏然间,四道黑色的“锁链”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瞬间打了出来,虽轻若无物,然而被击打上一下,非是要筋脉尽断,头破血流不可。莲瑕被困多时,本来就已经精疲力竭,便紧咬牙关,用了踏雪寻梅的步伐,在千钧一发之际弹跳而起,总算逃过一劫。他在半空中,身法陡变,竟飞身落在其中一条锁链上,沿着那锁链向着陆欺霜的方向冲了过去!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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