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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公子 作者:蔺月笙

    第1节

    《公子》作者:蔺月笙【完结】

    因着他那不负责任的堂兄沈丹墀,沈府一夜倒台,沈絮只能遣散家财净身出户,莺莺燕燕遣得差不多了,却有一位坐在庭中不愿走。

    沈絮好心道:“你是哪个房里的,怎没跟她们一起走?”

    那俏生生的公子抬起一张寒冰脸,“你把我从张家讨来,便是这样对待的?”

    呃,好吧,跟就跟着吧,也不差这一口饭。

    只是沈絮越想越奇怪,自己何时讨了个小倌回来,隐约记得自己不好南风啊?

    白手起家,小公子倒也不娇惯,屋里屋外拾掇得整整齐齐,偶尔沈絮犯了懒,小公子还抽出一根鸡毛掸子,大有母夜叉的架势。

    夜里沈絮揽着小公子问:“我如今人财两空,你怎愿意留下随我吃苦的?你原是张家来,我送你回张家可好?”

    小公子脸一黑,一脚将沈絮踢下床。

    不是喜欢,谁愿陪你在这破屋子里枕雨而眠。

    沈絮挣扎着爬上床,“你也太野蛮了,好歹我也是你,呃,相公。”

    黑夜里,看不清小公子的表情,沈絮胡乱摸着,一声惊呼:“你脸怎么这么烫,可是发烧了?”

    小公子深吸一口气,再次一脚把这榆木脑壳踹了下去。

    天然呆懒散攻x炸毛傲娇受

    甜文无误,也算狗血吧……1v1,he

    【我错了,其实还是有点小虐的……】

    本文没什么跌宕起伏的剧情,完全是两小口家长里短的琐屑日常。

    真的很感谢还有人看,这么三天更新两天断更的……不会坑的,只是爬得慢……

    内容标签:因缘邂逅 天作之和阴差阳错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絮,临清┃ 配角:热情的村民甲乙丙丁 ┃ 其它:

    ☆、第一章

    名噪一时的沈府几乎是一夜之间倒台,苏州百姓茶余饭后无不啧啧感叹,偌大的一个家族究竟是犯了何等过错,竟遭得圣上一道谕旨,万贯家财全入了国库不说,沈家嫡系一脉锒铛入狱,旁系的也剥了祖荫,封宅夺敕,沦为平民。

    沈絮便也是这平白无故遭了牵连的旁系之一。

    他同那简直该遭雷劈的罪魁祸首,堂兄沈丹墀,平素交好,此时也忍不住骂一句害人精,因着沈丹墀一意孤行,丢下整个家族去追心上人,那么多本家的亲戚一股脑全枷锁加身,连着他这个堂弟也跟着遭殃。

    好在论族谱,沈絮这一脉是旁得不能再旁的旁系,太极宫那位也算公明,只没收了家产,倒没连累到人。

    领了圣旨,沈絮眼睁睁看着官兵一拥而入,抢的抢,封的封,不消一盏茶时间,偌大的宅邸竟是如暴风过境,一派狼藉。

    底下的家仆小妾一个个都哭哭啼啼好不凄惨,那官爷见家抄得差不多了,扬扬手,示意人把封条贴个一半,而后对沈絮道:“给你半个时辰遣散家仆,收拾细软赶紧走吧。”

    突遭横祸,沈絮欲哭无泪,还得恭敬道:“谢官爷体谅。”

    沈絮将宅邸里所有人召集到一块,简单说明了一下如今的境况,大抵意思就是树倒猢狲散,各位自谋生路去吧,沈府养不下诸位了。

    那些个小妾一听就哭起来,嚷着相公你若是不要奴家,那奴家就只能扯根白绫寻阎王去了。沈絮被一干女人哭得脑仁疼,此时方后悔为何要收这么多偏房进来。

    不过也是,这群女人离了自己,真要自寻活路,怕是只能沦入青楼傍人为生了。

    沈絮有些不忍,想了想,道:“我如今落势,身无分文,连这宅子也被收了去,你们若不怕吃苦,大可以继续跟着我,我沈絮虽然如今落魄了,但绝不会薄待各位娘子,我有一口糠,绝对分各位娘子一口——”

    话未完,一众人跑了个精光。

    “相公保重!来日有缘再见!”

    “妾身不忍拖累相公,自此别过,后会无期!”

    “相公仁义,妾身就此谢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会——”

    偌大的庭院里瞬间只剩了沈絮一个,以及被风带起的枯叶,飘摇着从沈絮脚边擦过。

    沈絮擦擦额上的汗,心道,也好也好,难得各位娘子情深意重,知他自身难保,不忍再加负担,来日发达了,定要将娘子们一一接回来,好好疼惜。

    平素热闹喧天的沈府,此刻突然安静下来,萧索之余,沈絮难免生了几丝感慨。

    毕竟也是过了二十六年的富贵日子,一朝失尽所有,不无唏嘘。

    他抚着庭中古树,幽幽叹了口气,转过身,这才发现除自己之外,这庭中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素衣,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一头乌发只挑了一小撮以簪子挽住,那簪子是最普通的乌木簪,毫无雕饰,朴素得很,余下的头发顺着两颊柔柔垂着,愈发把这人的面容掩得暧昧。

    竟是别样清新俏丽。

    沈絮走上前道:“你是哪个房里的,怎没跟她们一起走?”

    那小娘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寒冰脸,冷冷道:“你把我从张家讨来,便是这样对待的?”

    沈絮当即愣住了。

    如果他没看错,如果他没听错,这个小娘子——是个男的啊!

    “你是——”

    小公子冷道:“你讨回来的人,竟连姓名也不识?”

    沈絮确实不识,他养的莺莺燕燕虽多,但个个都记着名字呢,这一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对,最关键的是,他怎么会讨个男人回来?

    他和堂兄是走得近,但好男风这种事又不是可以传染的,他很清楚自己喜欢的是雌类,而非这清朗俊秀的男儿郎啊。

    沈絮摇摇头,仔细盯着那小公子看了看,只见那小公子白皙的脸蛋慢慢泛起一层红晕,别过头低声道:“看够了没?”

    沈絮这才收回目光,“抱歉抱歉。”又忍不住补上一句,“你长得真好看。”

    小公子刚要发怒,沈絮又道:“可惜我不好男色。”

    小公子的手在袖子里捏成了拳头。

    沈絮道:“你真是我讨回来的?”

    小公子怒道:“不然?”

    “当娘子讨回来的?”

    “……”

    沈絮摇头晃脑,奇怪道:“我怎不记得这一遭了呢?”

    那头官爷派人催道:“半个时辰已到,你等速速离去,莫要停留。”

    沈絮道声好,对小公子道:“你不走吗?”

    小公子愤愤瞪他一眼,“你要我走去何处?”

    “你没个亲戚朋友?大可投奔他们去罢,我如今连自己都顾不上,怕是养不了你。”

    “没有。”小公子道,“我无处可去。”

    “那你——”

    “还磨蹭什么?赶紧离开,别耽误我们大人贴封条。”

    官兵催得紧,小公子又一副不肯走的架势,沈絮叹了口气,只得道:“先随我离府吧,这里要封了,你坐在这也不是个事儿,我们出去再说。”

    言语间,一派澹然,从容不迫的口吻,倒惹得小公子多看了他几眼。

    仿佛二人不是被赶出府邸,而只是挪个地方说话。

    两人刚走出沈府,就听大门嘭地一声合上,一个官兵利落地贴上封条,一众人随即收工走人,余了沈絮与小公子面面相觑。

    望了紧闭的沈府大门一眼,秋风扫落叶之感此刻才慢慢爬上心头,沈絮勾了个苦涩的笑,对小公子道:“来,我们谈谈。”

    “去哪谈?”

    沈絮掀起衣摆就地坐下,拍拍身旁的台阶,“这里。”

    “……”

    沈絮解释道:“我如今身无分文,没钱请你去酒楼坐,就委屈你——”

    话未完,小公子坐到他旁边。

    沈絮笑笑,问他:“你叫什么?”

    “……临清。”冷冷的语气。

    “哦,好名字。”沈絮说,点了点脑袋,突然又问:“真是我讨你回来的?”

    临清用力闭了下眼睛,才勉强忍住揍他一拳的冲动。他原在张家弹琴弹得好好的,就因这人随手一指,便从琴师被逼着断了袖。更过分的是,这人讨了他回来,却又跟忘了他这个人一样,丢到后院就再没管过,临清跟着一堆小妾住了一岁有余,如何不愤懑难舒?

    而始作俑者竟把当初的恶行忘得一干二净,连他是何人都不记得。

    那当初又为何讨他回来?

    沈絮见他面色铁青,只道对方大概忧心前路渺茫,便也不再纠结过去之事,转问:“你有什么打算?”

    临清不做声,半响反问他道:“你有何打算?”

    沈絮一愣,茫然道:“不知道啊……说起来,这些官爷竟是一两银子也没给我留,今夜怕莫要露宿街头。”

    “一个大男人,竟无半分打算,真真愧对你家先祖!”

    沈絮被他突如其来的训斥吓了一跳,呆呆望了他,哑口无言。

    临清脸又是一红,别过视线僵僵道:“我这有二十两银子。”

    沈絮大惊,跳起来捂了他的嘴,紧张四顾,见无人经过,才松了一口气,尤是惊魂未定道:“你居然偷藏银两,叫人知道,可是斩头的大罪。”

    临清道:“他抄的是沈家,这二十两是从张家带来的。”

    沈絮的小心肝依旧跳得厉害,“莫说了莫说了,我如今戴罪之身,你跟着我也只有吃苦的份,你既有家当,便带着这二十两另谋生路吧,万一官兵折回来,夺了你的傍家财,可就不值当了。”

    临清睨他一眼,“那你呢?”

    沈絮冲他笑笑,“总有办法。”

    临清没动,定定望着他。

    沈絮不解,“你怎不走?”

    临清不说话,把那银子往沈絮怀里一塞。

    “使不得使不得!”沈絮一跳三尺远,好似那银两是烫手山芋。

    谕旨上写得清清楚楚,分毫不留,尽充国库。他若是接了这二十两,那真是杀头的大罪了。

    临清一张脸黑成包公,又将银子往他递了递。

    沈絮依旧不肯接。

    临清狠狠瞪着他。

    两相僵持,小公子终于忍不住怒吼。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要甩了我当负心郎么!”

    傍晚时分,两人在城郊一个村子落了脚。

    眼前破败的木屋就是两人日后的家了。

    一阵风过,木门嘎吱作响,沈絮不由担心这屋子能撑得过几日。收回视线,他望向临清,尴尬道:“委屈你暂时——”

    临清理都没理他,兀自推门进去了。片刻后,里面传来打扫的声音,陆续有东西被扔出来,都是些烂得没法再用的物什,临清舞着一把笤帚,弓着身子正认真扫着一屋灰尘。

    沈絮望了一会儿,忍不住叹了口气。

    目前的情况,呃,怎么说呢,就结果而言,就是他受了临清那二十两银子,然后两人花了三两银子在城郊买了个破屋,暂时落脚,日后的事再从长计议。

    只是,自己真要跟个男人过日子?

    沈絮心里还是有点膈应。

    于情于理,临清是他讨回来的,在他落魄的时候又愿意倾囊相助,不离不弃,这份情谊沈絮很是感动,只是再把临清的身份拎出来,他就有点感动不下去。

    挠挠头,沈絮一脸苦恼。

    屋内的临清扫得累了,一眼瞪向屋外发呆的沈絮。

    “还不来帮忙!”

    沈絮吓得一凛,连忙奔过去忙乎开来。

    两人收拾了一个多时辰,天都黑全了,才勉强把屋子收拾出个人样,皆是累得一身大汗,坐在地上不愿动弹。

    “咕……”

    沈絮的肚子很不识趣地响了。

    他尴尬地望向临清,临清淡淡扫他一眼,起身出去了。片刻后竟端了两碗面条进来,香气四溢,沈絮不争气地窜过来,盯着面条直咽口水。

    临清推了一碗到他面前,递了一双筷子,沈絮也不客气,说了声谢谢就狼吞虎咽起来。一大早就被抄了家,整整一天没有进过食,自是饿得前胸贴后背。沈絮三两口吃掉自己那碗,还有些意犹未尽,眼神不由飘到临清的碗里。

    临清看到,甩了个鄙夷的眼色,手里却将碗推近了,赶了一大半到沈絮碗里。

    沈絮犹豫了一下,临清也跟着他饿了一天了,“你……”

    临清挑起自己碗里剩下的几根面条往嘴里一塞,抱着碗出去了。

    沈絮望了一会儿,低头吃掉了碗里的面条。

    临清从井里吊了几桶水,拆了之前扔出来的不能用的家具,生了火烧了水,让沈絮先洗过,自己又就着剩下的水随意擦了擦身子。

    沈絮呆呆望着他做完这一切,后知后觉般问:“你莫不是我家的下人?”

    临清手一顿,一个抹布就此甩过来。

    都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呆子怎么就笨得如此不可教化!

    到了就寝时候,两人都有些尴尬了。

    这屋里只有一张床,唯一的一床被子还是临清磨着原房主给的,而这屋里有两个人,而且是两个男人。

    沈絮摸摸鼻子,客气道:“要不你睡床吧,我在地上凑合一晚,等明日再置办一套床具。”

    临清抿了抿嘴唇。

    心里是排斥和男人同床共寝的,但从沈絮嘴里听的这话却让他不大舒服。好歹他劝了自己一年有余,才勉强接受被个男人讨回来做外宠的现实,结果这个讨他回来的男人却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好似自己才是勉强他的那一个。

    临清有点生气。

    也不理沈絮,他拖了一床席子往地上一铺,和衣而卧。

    沈絮僵僵望着,好半天才轻声道:“现下隆冬,地上凉,你还是上来睡罢。”

    地上的人儿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沈絮没办法了,望了一会儿,小心翼翼捧了被衾,蹲到他身边,刚给人盖上一角,临清却猛地转头瞪着他,“弄脏被衾你洗!”

    沈絮一双手僵在空中。

    半天,沈絮道:“上来睡吧……”又嗫嚅道:“就一床被衾,两个人挤挤好了……”

    临清脸上烧得通红。

    沈絮见他不动,以为他还在置气,便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上来吧,小心风寒……”

    临清拿手搭在人中上,阻止唇间快要溢出的不自在。

    沈絮的脸也有些红,小声道:“既然你是我讨回来的,我们也算……睡一张床,不算……”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都有些发紧。

    沉默片刻,临清终是忍不住,霍地爬起来,钻到床上,贴着墙壁蜷成一团,不再动弹。

    沈絮愣了会儿,也慢腾腾爬上床,将被子盖到两人身上。

    他不敢靠太近,但隔太远被子又盖不到两人,临清贴着墙,沈絮也只好往他那头移了移。只是刚一动,临清的身子瞬间就绷直了,沈絮不敢再挪,小声道:“你别紧张,我,我什么都不做……”

    心里又道,对个男人,他确也什么都不想做。

    那头临清似乎放松了一点,但听呼吸还是可以感受彼此的紧张。

    两人维持着一定距离,各怀心事,不知睁眼到几时,才随了困意各会周公。

    作者有话要说:  天然呆懒散攻x炸毛傲娇受

    放个试读,大家喜欢,我就慢慢写下去……不喜欢,我……也慢慢写吧……

    ☆、第二章

    沈絮夜里做了个梦。

    梦到他在大雪里走啊走,冷得浑身打哆嗦,雪越下越大,他冻得身子都僵了。他在雪地里艰难迈着步子,到后来,几乎是用爬的。

    而后,他触到一团温暖的物体,低头一看,是个等人大小的暖炉。沈絮连忙凑过去抱紧了,由衷舒了一口气。

    真暖呵……

    然后,清晨,他还抱着暖炉睡得正香,那暖炉突然长出一只脚,一下就把他踹下了床。

    沈絮坐在地上蒙了半晌,才捡回一丝心神。

    床上的小公子脸色绯红,扯过外袄披上,下了床就走。

    沈絮这才明白,原来暖炉是临清。

    想到自己抱着个男子睡了一晚,沈絮脸上也爬上一丝赧然,抓了抓头发,从地上爬起来。

    这屋里一无地龙二无炭火,夜里又只一床薄被,怎不冻得慌,勿怪会在睡梦中把临清当做热源搂着。

    说起来,从前他同堂兄弟也睡过一张床,搂作一团嬉戏打闹,开些猥亵的玩笑,也没觉得过不自在。

    只是怎么对象换了临清,自己就有点不好意思呢?

    沈絮抚着脖子想,大抵是因为两人这诡异的关系使然吧,若同临清只是兄弟情谊,大可不会如此别扭。

    想了想,他觉得还是同临清说清楚比较好。昨日太匆忙,又受了恩惠,实在不是撇清关系的时机。今日起来,看临清那反应,大抵也不是情愿委身于他的吧,不如说开了,两人结拜做个兄弟更好。

    于是早饭时候,沈絮试着开口:“临清,我思索了一番,你我同是男儿,我虽不知因何缘由讨你回来,但我着实不好南风,不如我们解了这姻缘,结义作兄弟吧?”

    临清拿碗的手一顿,面上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沈絮继续道:“你于我有恩,不若我还了你自由身,大家日后平等相待,也算谢了你的搭救——”

    小公子愤然道:“你要过河拆桥?”

    “不是不是!”沈絮急忙道,“我沈絮虽然家道败落了,也知礼义仁孝,断不会做这等龌龊事。”

    “那为何要休——要与我撇清关系?”

    “我未想与你撇清关系,只是你如今名义上受制于我,我实在不忍心,你好好一个男子,没必要委屈下——”

    那个“嫁”字适时吞了回去,沈絮忐忑地望着临清,只见他放了饭碗,双手抓着衣摆,眼眶竟慢慢红了。

    沈絮心想的是,果真委屈对方了,赶紧解了婚约还人自由罢。

    临清心想的是,你既不喜欢我,缘何当初硬要把我讨回去,我本不爱男人,被你逼着断了袖,你却撒手不管,真真绝情。

    沈絮见他半天不做声,讪讪道:“如何,不若现在便去衙门让县老爷裁决一番?”

    临清闭了下眼睛,把那股委屈硬生生吞回肚子,冷声道:“你把二十两还我,我就走。”

    沈絮一愣,尴尬道:“昨天花了三两,只剩十七两……”

    “三两换个屋,那你走罢,余下的银子留下。”

    沈絮伸手入怀,摸着那鼓鼓的银子,心里不是滋味儿。

    这小公子也太心狠了,自己还了他自由身,反倒将自己扫地出门,过河拆桥四个字用在他身上才是。

    “给你。”沈絮将银子递给他。

    临清抿了抿嘴,只差没将银子重砸回他身上。

    二十六岁的人了,怎么这样愚笨!他真是要气死了!

    沈絮站起身,扫了一眼屋内,虽然是个破木屋,好歹也是个避风遮雨的地儿,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要被赶走了。

    一连两天遭受到这般待遇,缺心眼如沈絮,也觉得心中凄凉。

    真真天欲亡他。

    “那,我走了……”沈絮嗫嚅道,“多谢你留我一晚,就此别过,日后墨怀发迹了,定不忘公子搭救之恩。”

    说罢,拖着步子就往屋外去。

    临清真是气得要掀桌子了。

    沈絮前脚刚踏出门槛,一样物什就自身后砸来,堪堪砸在他背上,忍不住一声闷哼。

    “谁要你这破屋子!不把二十两现银凑齐了就别想走!”

    沈絮弯身拾起那砸他的物什,正是方才自己还给临清的银两。回头望去,那人已经冲回灶房洗碗去了,似乎火气很盛,只听得乒呤乓啷一阵碗碟相撞之声。

    沈絮摸不着头脑,只得感慨如今的小少年还真是阴晴不定,难捉摸得很。

    解姻缘而结义的事只得暂时按下,如今寄人篱下的,沈絮不敢惹临清生气,只怕这小公子何时恼了,真将自己赶出家门。

    临清在厨房撒完闷气,擦干手出来不见沈絮,不由心中一紧。

    莫是自己方才伤了人自尊,真负气而去了吧?

    四下一寻,还来不及慌张,却发现沈絮又窝进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就露了个脑袋在外头,跟庙里泥塑的菩萨似的蹲坐在床上。

    临清一愣,“你这是?”

    沈絮苦着一张脸,“真冷啊。”

    “……”

    片刻之后,小破屋里响起一声怒吼,“滚起来去干活!”

    沈絮被临清从床上赶了下来,抱着手一脸苦相,“真的很冷啊临清……”

    临清简直要被他气死了,原先在张家时,那张少爷也是纨绔子弟,却也没见白日还赖在床上躲冷的,沈絮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真叫他额上青筋直跳。

    早知他如此没用,昨日真应该一走了之。

    “堂里生了火。”临清咬牙道。

    “真的?”沈絮露出讶异的神情,一溜烟高兴地去了,随即听到堂中传来惬意的感慨:“好暖和啊……”

    临清憋得一肚子火,用力捏了捏拳头,才不至于砸了东西。

    待到沈絮把身子烤暖和了,眯着眼舒服得想会周公时,临清的声音冷冷响起:“你得寻个活计。”

    沈絮随口道:“伙计?不用了,我们现在没有钱养。”

    临清真想把他按进炭火里。

    “滚出去赚钱!”

    沈絮被他吼得一震,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指了自己,不可置信道:“我?”

    “不然?”临清挑眉,“你还欠我三两银子。”

    沈絮立刻苦了脸,长到二十六岁,他从来没为钱发过愁,如今要他出去挣银子,他是千百个不愿意。

    “可是,我能做什么?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抬,况且这山野之地,人人耕田为生,又怎会雇人工作?”

    临清心道,你倒清楚自己的能耐。

    冷哼一声,临清道:“那你便也去耕田种菜,总之不能在家闲呆着。统共就十七两银子,吃饭、穿衣、取暖,哪样不要花钱?空余一双手只等坐吃山空,你也不害臊。”

    被临清一番教训,沈絮确实还有点害臊。

    怎么这小公子一开口不是发飙就是说教呢?看上去年纪不大,怎么说的话跟那些叔伯一样无趣?

    沈絮忽地问:“你多大?”

    临清正训着他呢,冷不防他这一问,脱口而出道:“十六。”

    刚说完,脸就黑了几分。

    沈絮尚不自知,自言自语道:“十六啊,真小,我那远方堂兄的小儿子今年好像也十六了,这么一算,我们都差辈了呀……”

    临清的脸色自是又难看了几分。

    “你说你年纪这样小,怎么成日板着个脸呢,这样不好,不若多笑笑——”

    话未完,临清已经把他推出家门,顺带插上门闩。

    沈絮愣了愣,回过神只得苦笑几声,挠着脑袋不情不愿去履行临清交代给他的任务——挣钱养家。

    门里的临清脸已红成一片。

    低垂的头,紧咬的唇,虚握的拳,微颤的身子。

    什么差辈,谁想和你差辈……

    沈絮在外面逛了一圈,触目所及一片萧索,田间也是一派荒芜,隆冬之际,家家户户都囤粮度日,劳作了一年,此时方歇了口气,更莫论招人帮工了。

    沈絮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外加冻得通红的脸和冰凉的手。

    “没找到活。”沈絮半失落半窃喜道。

    临清乍一见,心里一紧,硬邦邦道:“过来烤火罢,冻病了可没钱请大夫。”

    沈絮连忙钻到炭火边,又是呵气又是搓手,倒真是冻得不轻。

    又怕临清怪罪,烤了一会儿,沈絮解释道:“这时节农家无事,怕是寻不到活计。”仔细打量一番临清的脸色,小声补充道:“我明日去镇上看看罢……”

    临清点头,“午后便去吧,我与你一道。”

    沈絮又是一惊,“这样急?”他可不想再出门受冻了。

    “家里缺了很多东西,”临清看他一眼,“你夜里睡觉不是嫌冷么?”

    沈絮想到早上抱着临清的那一出,脸微红,“好吧。”

    临清又道:“碗筷亦是向邻居借的,总不能一直不还。”

    沈絮诧异,他还奇怪临清是从哪里变出的碗筷,原是借来的。又诧异,昨日何时借的,自己怎么不知?

    一时对这小公子充满了敬意,好似对方是个百宝箱,要什么就能弄到什么。

    临清被他盯得脸皮发烫,起身去灶房下了两碗面,沈絮接了,小声道:“又是面啊……”抬头一见临清似要发怒,忙道:“也无妨,无妨。”

    临清再不理他,背过身去就着委屈将面囫囵入腹。

    昨日初到此处,家里半粒米都无,银两又攥在沈絮手里,他拉不下脸要回,磨破了嘴皮才让邻居赊了一把面,又是洗锅又是生火,忙得灰头土脸才将灶间整出个样子,孰料这人还怨言相对,临清气得眼睛都红了。

    从前弹琴调弦的日子,他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道多宝贝这双手,如今为了这厢榆木脑壳,指甲都藏了灰,那油垢粘在指尖,怎么也洗不掉,苦心为他做一顿吃食,得不到一句感激就罢了,还嫌式样单一,临清真恨不得收了那碗,半根面条也不要与他吃了去。

    沈絮不知他心中曲折,犹自挑着面条慢悠悠唆着,清汤寡水的,虽不可口,但胜在饱腹。他也没再抱怨,悠哉悠哉吃完自己那碗,一抬眼,临清不知何时已经离席。

    忍不住又感慨一番,这小倌儿阴晴不定,吃得慢一点,竟不等自己,真是不知礼数。

    又想到自己还欠人三两银子,不由长叹一声,这债何时能还完啊……

    还完之后,自己又作何打算……

    想来想去,结果没得到,反而把自己想困了,倚着炭火,昏昏欲睡。

    朦胧之间,嘴里碎碎念,堂兄你可真是害人不浅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美梦还没开场,沈絮就被临清无情地叫醒,两人出了门,一前一后往镇里去。

    谕旨有令,沈氏族人三代以内不得入城,不得入仕,不得入寺,实乃三不入。一干族人树倒猢狲散,担了罪的入了牢狱,旁系则一盘散沙,平日走得近的便结伴回某个家眷的老家安生,像沈絮这样父母双亡又无娶妻小妾跑个精光平日又独来独往的,自然只得流落到乡野之间自谋生路。

    好在有临清,不然沈絮真打算做个乞丐,讨得一口吃一口,讨不到就饿死算了。

    这想法没告诉过临清,不然又得遭一顿教训。

    不得入城,便只好去镇里采办些家用。

    为了省些花费,两人只能依赖一双腿步行前往。起先是房东带着他们来看房,七绕八绕到了这村里,两人光顾着听房东海吹,谁也没记路,如今要顺着来路返去镇上,两人都有些傻眼。田间纵横交错的小路犹如密匝的蛛网,完全看不出个头绪来。

    大眼对小眼。

    “这条。”沈絮道。

    “这条。”临清指着另一条。

    “不,这条有个坑,来的时候我跌了一跤的。”

    “你分明是在刚出镇时跌的,莫诓我。”

    沈絮摇头,“不不,就是这条,我有印象。我长你十岁,听我的罢。”

    “虚长年岁不长脑,你指的那条分明是通向下游河道的。”

    “你怎知这条是通往河道,你又未走过。”

    “这路曲折向下,周围具为冻土,唯此一条泥土松软,可知常年有人经过此路去下游浣衣,带回的水将小路打湿所致。”

    沈絮深吸一口气,决定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我好歹是你,呃,相公,你当听我的。”

    方才伶牙俐齿的小公子不知为何顿时失了音,涨红了脸瞪他一眼,再不言语。

    沈絮满意了,率先带路,“走吧。”

    一路上,寒风凄切,阴云郁郁,偶尔寒鸦孤鸣,一派萧索肃杀。

    沈絮在前头走得双股颤颤,抱着手埋着头,企图抵御肆虐的寒风。后头临清默不吭声,脸上一阵又一阵的发烫,脑中绮念乱飞,连路都顾不得看。

    如此下场就是,半柱香后,两人站在河边,静听流水潺潺,相顾无言。

    “这……”沈絮有些尴尬。

    临清望他一眼,终于破功。

    “让你听我的你不听!”

    沈絮被吼得一抖,讪讪笑了笑,“嘿嘿。”

    装傻也没用!这白走半晌的错,以为笑笑就可以掲过了?

    和着午饭时的委屈,一股脑全发出来。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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