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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

    买大送小 作者:千里孤陵

    第12节

    这要求虽然有些任性,但他这几日晕船晕得厉害,众人也都看在眼里,体谅他着实十分辛苦,更兼这船上以他最大,于是依他所言。只是船入了泾水,两岸便都是崇山峭岭,不似江南一船总有傍水而居的村落。他又催得急着要下船上岸,只能就近寻山脚一处拐弯的浅滩将船迫了,准备在这儿凑合着过一夜。

    燕承锦也不嫌弃条件简陋,迫不及侍地下了船,他这么些天来第一次脚踏实地,也不顾近滩的江水浸湿了鞋袜,沿着岸边慢慢地走了一小圈,那整日天旋地转的感觉终于消退了一些。感受着鞋底下有些硌脚的鹅卵石,看着满眼新绿的芦苇,觉得自己总算是活过来了。

    其余人忙忙碌碌,要在浅滩当中沾不到水的地方布置出一块营地,虽只是随时暂住,但因为有燕承锦在,几人都想着尽可能地布置得舒适一些。

    燕承锦回过味来,觉得这全都是因为自己一时兴起,害得众人为之兴师动众,讪讪地想要去帮一把手。那边天麻在砍倒的芦苇上铺了厚厚一层毛毯,小跑着过来扶他去坐,一边着急上火地小声抱怨:“主子你就消停些吧,别再添乱了。这地方不好走,你仔细别摔了。”

    燕承锦想起日前的事,却也不敢轻忽大意,于是顺从地老老实实去旁边坐着,看着他们来来回回地从船上往下搬东西。虽然也知道自己给大家找了件麻烦事,但终于摆脱了晕船的痛苦,眼前又有想见的人在身边,看着他和旁人一道忙忙碌碌地张罗这张罗那,觉得十分惬意和满足,眼前的情景又让他琢磨出点春游踏青的意境来,不由得心怀舒畅,嘴角不知不觉就挂上了笑。

    卫彻从芦苇丛里钻出来,手里还拎了两只野鸭,看到的就是燕承锦将下巴搁在支起的膝盖上,脸上是孜孜的笑意,眼睛则追着林景生身影打转。他看起来高兴得很,卫彻就站在他不远久满头黑线地看了半天,燕承锦也没有回过神来。

    他们人多手快,东西又准备得十分齐全,手脚利落地收集了柴火,在沙地上铺上一层芦苇毛毡等物。很快收拾布置出一小块可以过夜的地方来了。

    晚上吃的便全是野味,几名侍卫身手不凡,打几只野鸭野兔自是不成问题,此外采了野芹山蕨,也算得上是山珍。一群人三三两两聚成堆边吃边聊,着实与郊游一般无二,燕承锦兴致甚好,还让人从船上搬了两坛酒下来,自然他自己是不喝的。

    林景生见多识广,识得不少能用来调味的植物,此时很是露了一番手艺,他亲自动手调制配料,烤出来的野鸭喷香扑鼻,焦嫩适中,滋味恰到好处,竟能把擅长此道的府中厨子比下去。

    燕承锦上了岸之后又休息了一两个时辰晕船的症状好了许多,此时只是有点儿精力不济地坐在上风处避着油烟。他嫌那肉食还是太腥膻,林景生竟不知从哪儿弄来些鸟蛋,特意转门生了一堆火,将鸟蛋坦到灰烬里慢慢地烤。此时正从灰堆里将鸟蛋扒拉出来,仔仔细细地吹尽了灰又剥了壳用箬叶托着递到他面前。两人低声说着话,时不时还轻轻地笑两声。

    林承锦烤肉的手艺让向来冷静自持的卫统领也不由得暗暗赞叹,多拿了一只兔腿在手里不舍得放。

    许维见这河滩总共就那么点儿大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头,觉得自己离远也无妨一早已经同另外三名侍卫一同躲得远远的,再不来燕承锦跟前找嫌。而天麻在林景生走过来之后,被燕承锦捎了几眼,也只好不情不愿地过去和杜仲冬青两人坐在了一处。

    但卫彻身负皇命,总不能放任这两人右无人地挨在一起,眼看使唤不动许维,迫不得已只有强作镇定地隔着火堆坐到两人对面,看着自家王爷对着别人言笑宴宴,一转头看见自己时不时就要嫌弃地捎上那么一眼,很是感受了一回平时许维所经历的水深火热。看着一旁两人越坐越近,卫彻又是习武之人,虽然他们说话的声音极低,奈何他功夫太好,还是能听得轻轻楚楚,虽然他两人也就是东南西北地随意闲聊,却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要说他两人都见多识广言辞爽利,所谈内容倒也能让人听得津津有味,但卫彻却觉得眼角直跳,只因他两人要只是说话还好,可说话的同时越挨越近,眼看着都要头靠头了。卫彻咳了几次提醒也没用,觉得自己还是非得说两句不可。

    于是卫彻干咳了两声,打断那几近旁若无人的二人,他朝着林景生僵硬地笑了笑:“林先生,我们家主子暂时不打算去泾北了,不过当时雇船时说好是要去泾北的,你既然有急事要去泾北,等我们到了浜洲之后,你不妨仍坐着他们船去吧。船钱我们会先付掉的。”

    燕承锦愣了一愣,他这两天吐得头晕眼花心绪烦乱,难免有考虑不周的时候,只想到能够不必再坐船,便是在那儿都好,却一时没想到林景生的说辞是有事要办才与他们一道同行的。此时燕承锦改了目的地,这顺道的说辞就没用了。

    燕承锦心下一惊,立即转眼去瞅林景生。

    他眼睛黑而柔润,此时那里头的神情紧巴巴的,瞧着就让人觉得揪心。

    林景生看在眼里,心里突然就有种牵肠挂肚似的柔软,对着他微微笑了笑,转头向卫彻道:“多谢卫总管想得周到,不过我那朋友在浜洲附近也有种庄子,他喜好游历,平时里也不拘在那一处,先寻到庄上托人去送个信也更方便些,纵然找不着他,我在泾岭还有不少朋友,去寻别人也是一样,同去浜洲也是顺路。”说着朝卫彻拱了拱手,弯着眼睛笑道:“还得再打扰卫总管再一路照顾些个。”

    卫彻见他改口改得十分顺理成章毫无凝滞,而且满脸笑容面不改色,也是十分佩服他的脸皮的收放自如。虽然心里郁闷,却也一时没法回拒。顿了顿道:“如此,便顺道先送林先生到朋友的庄上也无妨。”

    他想林景生大约是随口开河,把朋友的庄上咬得很重,到要看看他到时变不出所谓朋友的庄子来又如何。

    燕承锦放下了手中箬叶,插话道:“我想喝水。”

    林景生立即便丢下了卫彻不再,走到一旁拿了水囊到江边去寻干净的水眼。

    等他稍一走远,燕承锦恶狠狠地看向卫彻,他扫了一眼卫彻手中还剩一半的兔腿,压着声音恨恨埋怨:“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还吃着人家烤的兔子呢,居然就好意思开口赶人。”

    卫彻将手往背后一藏,木着脸轻声回道:“兔子是我自己打的。”

    “那你倒是吃生的呀!”燕承锦撇撇嘴,将声音压得更低地威胁:“我要扣你俸碌!”

    卫彻并不怎么在意,只是无奈地抬手朝上指了指:“这是那位的意思,我只是依令行事。”

    燕承锦一窒,不过转念想到皇兄又不在这儿,怕什么!依旧狠狠道:“那也要扣。再多嘴,扣你俩月!”

    卫彻倒不怕这个,再者他这是给皇帝办事,真要能把林景生打发走,就算燕承锦扣他个一年半载,自有皇上那儿会翻着倍儿地补回来。不过看燕承锦这老大不情愿的样子,卫彻心里叹口气,抿抿嘴不再说话。

    燕承锦十分警惕地又看了看,见他已然是哑口无言的模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正好这时林景生拿着水囊走了过来。他一转头见了,便又是笑脸盈盈,伸手接了过来。

    只是这么一来,燕承锦碍着生了根似地坐着就是不挪地儿的卫彻,也不好再细问若是卫彻真要送他到地儿,林景生到时候打算怎么应付。

    第54章

    林景生回答卫彻时虽然十分顺畅,连半占停顿的时间也没有。但这种说法也太过巧合,别说卫彻起疑他不过是信口开河,就连燕承锦也不信他朋友当真在浜洲附近有产业。

    卫彻捉住了这个把柄,眼看是非要把林景生‘顺路’一直送到地儿去。

    燕承锦只怕林景生找不到这么个地方出来,圆不回自己说过的话,难免有些替他忧心。再接下来说话时就时不时有点儿心不在焉。

    那位当事人倒是镇定自如,见到燕承锦极细微地蹙了眉心,一转念就明白他居心什么。再一看卫彻四平八稳地坐着不动,目光与自己对视了一眼,仍旧木着脸慢悠悠地啃骨头,摆明一付我就是不让开的意思。

    林景生微微一笑,想了想索性向燕承锦道:“王爷,咱们去走一走吧,山脚那边有眼小泉,要不要去看看?”他口中说着,一伸手便拉住了燕承锦,一边向着卫彻笑道:“卫统领,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我同你家王爷只是随便走走,去的地方也不远,你在这儿也看得到,保证过会儿定然完好无缺地将人还回来,还请你在这儿慢用,就不必跟来了。水边蚊虫多,那里有可以驱虫的艾草,我们顺便采些回来。”

    燕承锦在他明目张胆地伸手拉自己的时候就愣了一愣,再听林景生让卫彻不必跟来,就有点儿做贼心虚的感觉,眼光稍稍一扫,就觉得杜仲冬青他们连同几名侍卫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朝自己两人看过来。而那边许维看样子都已经想要起身跟着了。

    他心下大窘,下意识就想把被握住的手给抽回来。但林景生却紧紧握着,不让他抽回去。燕承锦用力有些大,他便回头看了燕承锦一眼,温和地笑了一笑,手却一直没有松开,他的温度从手掌一点点地传了过来。。

    燕承锦动作微微一顿,再看着他坚定而坦率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心里也就跟着释然了不少——自己就是愿意和他在一起,这想法并没有妨害到别人什么,怎么就得藏着掖着活像见不得人似的。皇兄又不在这里,就算让别人知道了,除了自己脸上羞赧一些,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实在没必要怕这怕那的。

    这样一想,燕承锦也就坦然了很多,他被林景生握住的手也不再试图抽回来,他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大方一些。轻咳一声,对着卫彻道:“你坐着吧。我们就是在近处散散步。”

    见卫彻想要张口说点什么,燕承锦作了个口形,不出声地威胁:俸碌……

    卫彻倒不是怕这个,只是看他态度甚是坚决,情知自己想要横加干涉也得先考虑考虑有没有效果,当下也没说什么,对着已经站起来的许维微微摇了摇头。

    许维没觉得气氛有什么异样,倒是如释重负地又坐了回去。

    天麻面色古怪,半晌也只是吞吞吐吐地道:“主子,这地方路不好走,你仔细些。”

    林景生笑着接过话道:“我知道了,会小心的。”说着牵着燕承锦走开,一路上当真走得小心翼翼。

    燕承锦虽然鼓起勇气当着众人没有挣开他的手,骨子里的矜持却始终还在,到底做不到像他那样磊落自得,脸上虽然不动声色的,面色却已是绯红一片,自己觉得连耳根带脖颈都滚烫了起来。

    卫彻瞧着他两人并肩走在一处的背影,想想他们相谈甚欢的情形,倒也觉得这实在称得上玉子金童一双璧人,比起与陆郡马貌和神离相敬如宾,更难得人家这是你情我愿,皇帝未免有些棒打鸳鸯的意思。

    当然他也就是那么一想,倒也没有就此要帮着燕承锦和他皇帝兄长作对的打算,只不过他他也知道若是燕承锦决定了要如何,自己也决没有劝得动他的能耐。因此皇帝的吩咐他还是舅父,但有什么样的效果就不是他能保证的了。只要林燕两人别做得太出格,他也就准备顶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了。

    这般想着,那两人已经走远了一些,似乎是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说话。山脚离这儿顶多也不超过百丈,碧绿的芦苇将两人掩去大半,不过卫彻坐在这儿确实是一直能看到隐隐约约的身影。但若要听清两人说些什么,那就得长了对顺风耳才行。

    卫彻也就不去多费那个心思猜他们说什么,除了时不时瞄两眼确定人还在那儿坐着,也就低下头来继续津津有味地啃兔子了。

    燕承锦却是脸红了一路,一边忍不住回想自己方才的举动是不是大过大胆了些,一会儿又安慰自己这没什么,如此患得患失地想了许多,就连林景生什么时候安置他在泉边大石上坐下来也没有发觉。

    林景生看他无意识地一手捂着脸颊,另外没捂住的那半边脸蛋粉红粉红的,夕阳映照下当真灿如桃李。林景生也跟着微微失神了片刻,回过神来见燕承锦还怔怔地捂着脸,不禁有些好笑,去一旁泉水里浸湿了帕子,拿来替他擦脸。

    泉水不算太凉,只是他脸上滚烫,帕子碰到他的脸便打了个激灵,抬眼看向林景生。他虽不再木呆呆地出神,却也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只定定地看着林景生的动作,也没有避开他的手,只到林景生擦完一边,要来拉开他捂着脸的那只手,他才手忙脚乱地朝旁边让了让,慌慌张张道:“我来,我自己来。”

    林景生笑了笑,重新浸了帕子。绞了绞水递给他,就坐到一旁微笑着看他自己收拾。

    虽然叫了燕承锦过来是有些话要说,但此时看着他带些小尴尬地收拾自己,却又觉得这般看着他也十分美好,懒洋洋的不太想开口了。

    倒是燕承锦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匆匆忙忙擦了两把脸就将帕子还给他。稍稍镇定了一下情绪,回想起方才的事,不由得低声抱怨道:“你干什么和卫彻胡说?明天他非要顺路送你一程,你到那里去找出个朋友的庄子?”

    他却也知道光埋怨解决不了问题,也就是那么随口一句,顿了顿又思忖着道:“我之前在负责过此地的工程,多少还有些人脉在,要不要我事先替你找一处卫彻不知道的田庄暂时冒充一二?”

    林景生听得有趣,但看他眉心一直扰着,知道他倒是真在为这事忧心,也不忍心再看他着急,拍了拍他的手背,款款笑道:“怎么你和卫彻都觉得我主真没有朋友在本地?我确实有朋友在浜洲,田庄也确实是有的。你别担心,也不用替我安排什么。”

    他看着燕承锦如黛的眉目上拢着淡淡轻愁,不知怎么地没有多想就脱口而出道:“其余这庄子我也有份,也不全算是我朋友的……”

    燕承锦转过眼来他细地瞧着他,半晌才轻轻‘哦’了一声。

    林景生话出口就知道坏了,他在日常用度上一向很朴素,倒也表现出答合他身份的一穷二白,虽然没人问起,可他自己也没提过自己还有这么一份家业。可一想到他瞒下来的一些事早晚有一日是要让燕承锦知道的,虽不能一下子就全摆到他面前,但已经说出来了的却不必再遮掩。

    当下轻轻道:“浜洲这地方山贫地瘠,那庄子实在小得可怜,也就是住了十五六户人家,平时种些茶叶药村之类,说出来都让人见笑了。”林景生在九五至尊之前都能镇定自若,可眼下被燕承锦乌黑的眸子不动声色地看着,言词之间难得有点讪讪,又补充道:“我与朋友合伙做了点买卖,我也就是当初出了个主意,便在其中占了二成干股,平时那些生意都是朋友在照看,所以知道的人也少。这个庄子也不值多少钱……”

    燕承锦心里着实震惊不小,面上不动声色地看了他半晌,方才垂下眼去,不咸不淡地道:“这些事怎么就从来没听你说过呢?”

    林景生听他话里隐隐约约的埋怨之意,反倒松了口气。连忙再解释道:“……每年我也就只管拿那么一两次钱,这庄子我总共也没来过几次,就一直没说,我这几天本来想告诉你的,可一直连和你多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这才一直拖到如今……”

    燕承锦撇了撇嘴,想到他若真有心要说,那之前两个月难道也没有机会么?但想到林景生可能的身世,这庄子或者就是他为自己安排的一步退路,他两人虽然情投意合,便毕竟相识只不过短短两月,换作是谁,只怕要将自己老底毫无保留地交代出来只怕也会有诸多顾虑,可如今他毕竟琮是说了,且说出来的原因归根道底也不过是不放心任自己一人独行,否则他大可能不必暴露出来。这样一想,恼意也就跟着消散了不少,

    当下淡淡道:“罢了,你不肯说,想必也有你的苦衷和顾虑。我就是随口问问,并非怪你隐瞒。”纵然是这样说着,到底心里还是有点不痛快。

    林景生也是个人精,那里瞧不出来,平时从容自若仿佛泰山崩于前也可以谈笑风生的人意难得有点失措,小心翼翼地看着燕承锦,一时也不说话。

    燕承锦恼了片刻抬起头来,正好捕捉到林景生闪闪烁烁打量自己的目光,总觉得有那里奇怪,当下道:“……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瞒我?”

    第55章

    他只不过是随口这么一句,可林景生没有立即回答,他稍稍考量了片刻,最后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燕承锦轻声道:“有些事我确实还没告诉你。”

    燕承锦也没料到他竟然就这样承认了,心里掠上一层阴影,翻翻腾腾的有些烦乱,一方面林景生能对他承认有所隐瞒,这是极大的信任与坦诚,但想到皇兄曾和提过的对于林景生的猜测,他虽然并不愿意相信,但心里也隐约有所怀疑,明白皇兄所说大约也不会是空穴来风。他自问还做不到为了自己将所有一切都置之不顾,若真是那样,他也想不出自己该怎么样对待他了。

    林景生看他神色变幻不定,似乎比自己这个被捉住把柄的的人还要不自在,看他有些烦躁地揪住了身边芦苇,无意识间已经扯了一大把叶子下来。林景生有些担心他会划伤手,又不知为何觉得他其实更想做的是从地上摸两个石头砸过来。

    林景生自觉自己虽然有所隐瞒,可隐瞒下来的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对他这般反应既莫名又有点惴惴。可话都已经起了个头,总不能再吞回去。当下只能硬着头皮问道:“我看你侍太子很好,你喜不喜欢小孩子?”

    燕承锦都已经做好听到最不好的那个结果的准备了,谁知道是这么并不相干的一句话,不由得‘啊’了一声,停下手来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心里忍不住飞快地揣度起林景生的话来。

    要说小孩子他也不是没接触过,自家的侄儿他自然是极疼爱的。而燕凌燕枳两个都喜欢缠他,虽说不需他亲自照顾趐,却是他看着从一点点大的豆丁长成现在这种活蹦乱跳的模样。以此作为例子,他觉得小孩子就是种神奇的生物,蛮不讲理哭闹起来的时候令人烦不胜烦,听话乖巧的时候也着实逗人喜爱。两者中和下来,也说不上是惹人喜爱多一些还是招人嫌要多一些。

    可是林景生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无论他喜欢还是不喜欢,不久的将来他的生活里总会多出个小生命,这根本不能与他个人的好恶为转移,林景生完全没必要这么问,就是问了也至于是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难道他指的小孩子不是自家这个?

    林景生终究也有不能完全猜透他的心思的时候,只看着燕承锦先是迷茫后是猜疑,变来变去最为凝结成一种很是不善的沉郁神色。

    他见燕承锦冷冷地瞧着自己也不作声,只得小心翼翼地往下道:“我有个远房堂兄家里去年出了些变故,只剩一个年纪尚幼的侄儿,我前得了他父亲不少照顾,如今他无旁人可依靠,我不能坐视不管……如今这个侄儿寄住在一户朋友家里,若是日后安定下来,我希望能将他带在身边照顾,你看行不行?”

    他虽然知道燕承锦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但也担心燕承锦自己孩子都还没生养,就要他养个半大孩子在身边,只怕他心里会有些抵触。

    但听到这话,燕承锦那原本不善的神色却渐渐缓和了下来,依旧有些疑惑地打量了林景生一阵,轻声嘀咕了一句:“……当真不是你的儿子么……”

    林景生愣了一愣,道:“什么?”

    燕承锦自悔失言,忙把已经放缓了的脸色又绷起来,欲盖弥张地掩饰道:“你要收养侄儿,你自己决定就好。这是你的事,干什么要来问我。”他得知并没有刚才胡思乱想中的糟糠之妻寡母孤儿的情形,放下心来倒觉得自己有点想入非非了,如今虽努力表现得毫不相干,语气却缓和下来,话音里甚至还藏着一点小小的讪讪。

    林景生听这话音便知道他并不是太过反对,至于燕承锦那假撇清,他也就笑了笑不当真,若是当真一直瞒着他下去,这位日后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恼。

    果然燕承锦接着又有点不太高兴地道:“你要照顾侄儿,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林景生微微思忖了一会:“这孩子的身份有些特殊,实在不方便公之于众,我也不方便带着他。若不是这一次我碰巧遇上他身边的家仆,我和堂兄那边也多年不曾联系过了。”又轻轻地道:“纵然我有些别的事还没来得及仔细告诉你,但那都不是重要的枝节,我也从来不曾存心欺瞒过你。”

    燕承锦结合着从皇兄那里得来的西陵去年的变动,隐约也能猜出林景生这个侄儿大约是王族里的漏网之鱼,如此林景生出身只怕也真应了皇兄所说,不过皇兄疑他助力于西陵新帝,却仍是无凭无借的猜测。

    正想着,一抬眼见林景生正坦然地看着自己,目光中隐隐含着些信任与期待。

    燕承锦迟疑了一会,叹口气不动声色地道:“那孩子既然年岁还小,寄住在别人家里总是多有不便,等办完了事回京的时候,就把他一起带回去吧。”

    林景生见他虽然尽量表现得漫不经心,但他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做出这种决定着实是十分爽快利落的。心下不由得感激,拉起燕承锦一只手道:“多谢你。”

    却觉得燕承锦手里似是握着什么东西,将他手掌翻过来一看,两人都愣了愣,燕承锦手里竟抓了一块鸡蛋大小的卵石,而他自己显然也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将石头摸起来的。

    林景生轻轻咳了一声,一边去掰他的手指一边道:“你捡这个做什么?我总觉得你很想把它丢到我头上来。”

    燕承锦心想刚才可不是很想揍你来着,不过他嘴上可不承认,松手任由手中石块滚进石滩中,扯开话题道:“你先别忙着谢我。话要说在前面,你这位侄儿毕竟是外来的身份,在浜洲这样的地方还好,你要带他到京城去,必然会引人注意。”别人不论,他上头那位皇兄,定然是不会视而不见的。不过林景生既然同意他这个回京的提议,想必已经权衡过其中的利弊。

    “我知道。”果然林景生只是笑了笑,认认真真道:“你能够谅解,我还是要多谢你的。”

    燕承锦见他笑得十分粲然,心里隐隐约约还是觉得自己到底是被他瞒了好久吃亏了,想了想决定还是暂时不要给林景生好脸色看,哼了一声道:“别给我嘻皮笑脸,你不是说还有别的事没来得及仔细告诉我么?现在不就还有时间,够你说多少你就给我说多少。就先说说你那个侄儿投奔你的经过吧,反正现在不说,回京了皇兄也必定是要把他祖宗八代都翻出来的,你要是坦白得好,到时我能帮就帮。你要是再瞒着我,哼哼……”

    很快天边就剩下一边红通通的晚霞,这么点时间确实也只够林景生将这经中原委说个大概。燕承锦见他有问必答态度十分诚恳,也就不急在一时。又使唤着他采了一大抱驱草的艾草等物,回去的路上就由林景生全抱着,他一点儿帮忙的意思也没有。林景生一边抱着东西,一边还要提醒着他小心些注意脚下。燕承锦听着他一再地叮嘱,也不怎么理会他,背过身去嘴角却忍不住要微微地向上挑一挑,不过脚下倒是慢了下来,一步步走得小心了许多。

    他们离得营地也不远,几步路说话间看看也就到了。卫彻等人已经将火堆移到旁边,在碑生火地方重新铺上芦苇垫上厚厚的毛毯,这样夜里睡起来也暖和。

    他一边做着这些事,一边却也留意着燕承锦那边的动静,见两人这一路走来情形有点不大对劲,暗暗琢磨着这方才还好端端手牵手的,这才说了几句话的工夫,难道是竟是掰了?转念一想真要这样倒如了万岁的意,但这两小口儿闹点别扭赌赌气什么的实在太平常不过。

    他越看越琢磨,越是觉得不过就是这么回事儿,心下也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燕承锦努力对卫彻的目光做到视而不见,想起自己方才大胆放纵的行为,他还是很有点儿不好意思,自从回到营地之后也没怎么和林景生说过话,也不大好意思和别人插嘴,靠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几人聊了会儿天。他在船上这两日虽然多半时间都是躺着,但那是晕船所至,实在也没怎么休息好,听了没几句就觉得倦意上涌,又替林景生想了想日后那小孩子的问题,没一会儿就蜷进毛毯里沉沉睡了。

    第56章

    这一夜安安然过去。虽然露宿的条件简陋,燕承锦却难得地睡了个好觉,连日来憔悴暗淡的气色也好了许多。不过看到又要坐船,他多少又有点愁眉苦脸。

    但这也没办法,一行人依旧上船行路。照着林景生的指引,沿河走了一段就岔上了一条并不起眼的小水道。

    这条水道较为狭窄,有些地方也就仅能容他们的大船通过,但好在水势要平缓许多,不似之前那般颠簸得厉害。

    因此燕承锦倒还能打点起一些精神,把林景生叫进自己的船舱里头问话,让他老实交代昨天还没来得及详说的他那合伙的朋友与生意的详情。他这时也顾不上管其它人是不是诧异吃惊了,脸皮的厚度到底也是靠练出来的。毕竟昨天那么大胆的事都已经做了出来,此时豁出去也懒得在他们面前遮遮掩掩了。

    他这一翻盘问着实不客气,事无巨细面面俱到,直问得林景生额间冒汗,险些要连几岁还在尿床的事都给他坦白了,燕承锦这才终于满意,给了他一个微微的笑脸。

    林景生见状总算是松了口气,透过船窗看看舱外天色已将近正午,趁机扯开话题道:“前面再走远也就快到地方了,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燕承锦又想起件事,叫住准备溜出去的林景生,从一旁取出两套衣服问他:“我穿什么好?”

    其中一套衣襟和袖口绣着特别的花纹,是哥儿的标识。另一套是男装常服,也就是他此行惯常的穿着,不过看起来也比较正式一些。

    林景生看着他目光在两套衣服上来来回回,满是不情愿和犹豫不决,甚至还有点微微的紧张,不禁笑弯了眼睛,柔声道:“我这里也没有长辈让你见,你不必太在意,况且你长得这般好,实在与丑又搭不上边。”

    燕承锦愣了愣才回过味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禁又气又恼,嗔怒道:“你说什么?”

    林景生忙道:“我什么也没说……你喜欢穿什么便穿什么,当真不必勉强自己。”

    燕承锦想了想,虽然有点儿不情愿,但还是舍弃了那套男子常服,毕竟他方才将林景生的老底兜了个十之八九,如今自己也许会与他的朋友遇上,也该拿出点对应的诚意来,毕竟这天底下偏要穿着男子衣服满大街跑拿自己不当哥儿的人也就只有他那么一个,卫彻他们平时看惯了还好,要是让别人知道也算得上是件惊世骇俗的事了。

    当下打发了林景生出去,换天麻进来帮他简单挽了头发,换了衣衫。

    不多时收拾妥当了出去,一行人都站在甲板上张望,顿时眼光都大多落到了他身上。

    倒不是这打扮有多艳丽出彩,他因着未满一年的丧期,带的衣着都十分素净,而他因为这几日晕船的辛苦,整个人苍白清减了不少,瞧起来柔软了许多,倒有点儿楚楚可怜的味道,也还没到我见尤怜的地步。只是他穿这种衣服的日子实在屈指可数,许维更是头一回见,不禁就有点儿傻眼。

    燕承锦低头拉了拉衣角,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了,这才慢慢地走过去——他觉得那衣摆似乎太长了点,总有种会不小心踩到的感觉,因此也不敢走得太快。

    他就有这种让别人和自已都觉得不自在的速度慢慢地走了过去,故作镇定地道:“不是说快到了么?还有多远?”

    “就在前面。”林景生目光在他身上略略一打量,微笑着指着不远处答话,

    他指的地方是个凹进去的小小河湾,邻水处搭着个简易的木架子一直伸到水里,旁边还泊着两艘老旧的渔船,算是人简陋的码头。而更远些的地方,则有村落依山而建,轮廓隐隐约约从榆树林里露了出来。

    燕承锦抿了抿嘴,看着离岸越来越近,突而又有点儿犹豫起来:“我们就这么一起过去,这方便么?还是你先去打个招呼,我们随后再来?”

    卫彻等人纷纷转过头去当没听见,对他这种欲盖弥彰的行径皆是沉默以对,都不打算这时候帮他拿主意。

    林景生眼望着他,温柔笑道:“都听你的。”

    他这么一句话,燕承锦反有些不好意思,又想了一想,最后下决心道:“还是一路走吧。”

    所幸他白担心了一场,林景生那朋友并不在此处,除了周围的农户,庄里只有几个看守和负责打扫的仆妇,对他们一行人虽有些好奇,林景生只说是自己的朋友,也便无人多问什么。只不过是看到燕承锦时,总要意味深长地多打量上一眼。燕承锦还没想好要怎样和他的朋友介绍自己和林景生的关系,此时觉得没有对上他的朋友已是庆幸,至于这些人带点儿探究的目光只好若无其事地当作视而不见了。

    山庄不大,客房倒是现成备着的,算得上干净整洁。稍一收拾便可以住人。

    林景生将他们安置到东面向阳的院子里,又吩咐了仆从好好招呼着,就出门去接侄儿。他将那孩子安置在不引人住目的地方,并不住在这里。不过离此也不远,据他说骑马去的话,一来一回也能在晚饭前赶回来。

    卫彻在庄园里转了一圈,又将客房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回来见燕承锦恹恹地歪靠在椅子里,很有点儿疲倦的样子,却总有点儿不安心的样子,时不时地朝窗外看上一眼。

    卫彻在他面前晃了两圈,都被他当空气似的,见天麻劝他不妨去小睡一会,他也不肯。卫彻沉默了一会道:“王爷,你这儿都紧张了一整天了,犯得着么?”

    燕承锦被他揭了短,恼羞成怒道:“关你什么事!”虽然卫彻还不知道他在等的是林景生去接的孩子而不是林景生本人,琢磨的是要先和这孩子把关系搞好了。可燕承锦想了想自己这种带着惴惴不安的等待,可不正和当日进了陆家门,和陆家上下进而时的心情差不多。顿时平空一窒,又瞪了卫彻一眼。只是也不好意思再坐在这儿,让旁人把他的焦躁全看在眼里,索性起身折进里屋补眠。

    他这一睡并不怎么踏实,隐约觉得屋子里有些响动,睁开眼时只见床边上露出个小小的脑袋。他模模迷迷之间看得也不真切,顺手摸了一把,随口就叫了一声:“燕凌。”

    那小脑袋也没有躲开,任由燕承锦的手摸了上去。他没有束发,因此燕承锦摸了一手的软毛。

    燕承锦已经觉得这手感有些不对,燕凌虽然顽皮,但宫里对他自有一番管束,这样披头散发的时候是很少的。又记起这离着京城有几百里地,燕凌自然不会在出现在这里,顿时清醒过来。

    这时却听这小脑袋问道:“我不是燕凌。燕凌是谁?”他的声音稚嫩清脆,又带着点奇怪的口音,也没等到燕承锦回答,他紧接着又问道:“你儿子么?”

    燕承锦正撑起身坐起来,闻言失笑道:“我现在还没有儿子。燕凌是我的侄儿,就像你和你叔叔一样。”他已经看清了这巴在床边的小孩,林景生说他年岁要比燕凌小了几个月,个头却比燕凌要高了小半个头,体格也要健壮一些,他皮肤也略带些粽色,不是燕凌那种白白净净糯米团子似的小孩。但他满脸的稚气,看起来比燕凌那无事生非的惹祸精老实多了。

    第57章

    燕承锦又把这位落难小贵族的长相和林景生暗暗比较了一番,觉得实在没有多少相似之处,心里松了口气,倒觉得自己着实多心了。

    “你是明达?”燕承锦已经从林景生那里知道他的名字,又摸了摸他的头发,小家伙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并没有让开,反而慢慢露出小狗被顺毛时的温顺神情来,黑润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燕承锦。燕承锦看得有趣,又摸了两把,轻声问道:“你怎么自己进来了?”

    “我是明达。”这孩子大力地点点头:“另外一个哥哥说你还在睡觉,不让叔叔进来,叔叔让我趁着他们说话时哥哥不注意,偷偷进来的。你不要告诉别人。”想了想又说:“你是自己醒过来的,不是我吵醒的啊。”

    他说话的声音脆生生的,又清又亮,虽然还带了点口音,不过也能把话讲得清清楚楚。早已经引得天麻在门口探了头,燕承锦朝他摆摆的让他下去。微笑着点头道;“嗯,我是自己醒过来的。”

    明达就咧嘴笑了笑,又想到点什么,忙说:“我进来不是要做坏事,叔叔让我把这个放在房间里,说是给你个惊喜。”说着把背在背后的手伸出来,手里赫然抓着个青绿色的水密桃。往燕承锦面前一递:“婶婶,给你。”

    燕承锦先还笑眯眯听他说话,这句婶婶一出,脸上顿时有点儿挂不住,又不能拿个孩子如何,咳了一声道:“叫叔叔就可以了。”

    明达‘哦’了一声,倒没有多问,老老实实道:“我听见王妈妈他们在说,叔叔这次给我带了个婶婶回来。”他看了看燕承锦,又看了看手中的桃子,又要住燕承锦手里放。

    燕承锦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真能看见桃子,他那时想吃的东西,到现在已经不再惦记,林景生真给他弄来桃子的意义倒是胜过了当真吃到口的意义。见明达一直看着手里的桃子,有点儿很是眼馋,便笑道:“给你了,你拿着吧。”

    明达有点儿心动,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又不大好意思地说:“我已经吃过一个了。这个是你的,我不要。叔叔说,我要听话,你才会喜欢我,不然你们回去的时候就不会带上我了。”他说这话时,露出点微微的不安,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

    燕承锦心里一软,想到去年西凌变故之时,他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受到的惊吓定然不少,仆从隐姓埋名带着他逃出来,这一年多吃的苦只怕比他之前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他对这孩子存了些怜惜,越发好言好语地和他说话。他平时哄惯了燕凌燕枳,有的是花样,明达年纪虽小,谁对他好却是知道是清清楚楚,很快就和燕承锦亲近了起来。最后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他已经成了燕承锦的小尾巴,走到那跟到哪。而那个所谓惊喜的桃子,最后也进了明达的肚子。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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