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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玉桃花[出书版] 作者:风夜昕

    第6节

    他们一个看似喜欢谈情说爱,一个却从不谈情爱。他像是酒,要一点点的酝酿;刑昊天却是把野火,要在一瞬间把一切燃烧殆尽。

    站在门口,玉寒宫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缓缓推开门,一阵凉风卷进屋,屋里的灯光也跟着瑟缩了一下。

    刑昊天正坐在床上看一封信,见他来了也不说话,把信凑到烛火上点燃之后扔到暖炉里,一张纸很快化为灰烬,几点星火闪了闪,灭得一干二净。

    「过来。」刑昊天朝他勾了勾手指。

    似曾相识的画面和感觉,玉寒宫微微皱眉,还是过去了。说实话,他并不是一点也不怕,只是怕了也没用。刚走到床边,床上的人就一伸手把他扯上床。

    刑昊天让玉寒宫坐在他怀里,玉寒宫背靠在他胸口,两人以一种亲密的姿势抱在一起。

    「知道刚才我烧的是什么吗?」刑昊天问。

    他的态度让玉寒宫有点如坐针毡的感觉,摇了摇头。

    「下面传来的消息,外头已经有人开始打听你的下落了,玉家放了话,能找到你,便有白银万两的报酬,能提供你消息的也有重谢。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

    刑昊天说的像是在开玩笑,玉寒宫不觉得这有多好笑,他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但对刑昊天来说,不过是个笑话。

    「你还想回去?」身后的人又问。

    玉寒宫又摇了摇头,自嘲般说:「等你玩腻了,自然会放我回去。」

    身后的人沉默片刻,然后笑了起来。

    玉寒宫被那笑里的冷意弄得心中陡然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按在了床上,背朝上,整张脸都被按进被里,令他喘不过气来。

    「既然你要说玩,那我不真的玩玩岂不辜负了你。」刑昊天稍稍松开了他一点,语气冰冷,「你跟那么多小倌好过,想必床上功夫也了得,不如今天都使出来。」

    玉寒宫噗嗤一声笑了,「功夫是有,但都是用在别人身上的,教主你要真想试的话,我也可以勉为其难试上一试,虽然你实在不是我喜好的那类……」

    知道他牙尖嘴利,刑昊天也不生气,只是微笑着,「那你每次都扭得那么欢,叫得那么浪,像是比我还享受……」

    「我不是怕伤教主你的自尊吗。」玉寒宫也咧嘴笑答。都到这地步了,就更没必要怕了。

    刑昊天摸了摸他的脸,无比温柔地说:「你这张嘴着实有趣,乱七八糟的话虽然多,但听着也不算烦……」

    玉寒宫刚想吼一声我求你你听了吗,又听刑昊天说:「虽然关了你这么久,但是我还没让你真正成为天刑教的人,本以为你总有一天会老实,看来还是得彻底断了你的念头。」

    刑昊天边说,手边顺着玉寒宫的背缓缓向下抚摸,没使力气,动作甚至像是怕碰坏了他一样轻柔,却让玉寒宫浑身发冷。

    「你要干什么?」

    「现在知道怕了?」刑昊天轻笑两声,手已经来到玉寒宫臀上,缓而用力地揉捏着,「你应该知道入天刑教必须要有的东西吧?」

    玉寒宫瞬间想起男人胸口的蛇形图案,散发着诡异的深蓝色,让人不寒而慄。

    当他意识到刑昊天可能要对他干什么时,后者已经压到他身上,裤子被扯下,男人一手分开他的臀,握着半勃发的性器顶了进去。

    一阵刺痛让玉寒宫倒抽了口气,那处像是被磨掉一层皮一样,热辣的痛。

    与以往和刑昊天在一起的时候不同,强迫和挣扎让欢爱中多了愤怒和血腥。刑昊天不顾一切在他身体里冲撞着,玉寒宫觉得自己整个人像要被硬生生劈开,身体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被男人压在身下,喘息和呻吟和着血丝被一起吞了回去,可笑的是,快感却远远大于身体的痛楚和心中的羞耻,而他甚至不明白刑昊天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等到刑昊天泄出之后,玉寒宫整个人都被汗水湿透了,刑昊天起身从他体内移出,身上的重量陡然消失,刹那间一丝凉意让他无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刑昊天将性器上残留的体液和血丝在玉寒宫腿间抹了抹,然后下了床拿起衣服穿上,从头到尾没有看床上的人一眼,收拾妥当之后,朝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不一会,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提着一个箱子走进来,应该是早就在外面候着的。

    玉寒宫喘息未定,听到开门声愣了一愣,第一个反应就是找东西盖住自己,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刑昊天的关系,但他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现在狼狈不堪的模样。

    「放心,他双目失明已经多年,看不到你的。」刑昊天说了一句。

    「教主。」老者垂首向刑昊天行礼,声音沙哑。

    刑昊天语气平淡地交代,「开始吧。」

    老者缓缓走到床边跪下,放下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块干净的白布,然后又拿出各种粗细的针,一一摆到布上。虽然看不见,动作却异常熟练,像是已经做了千百回似的。

    看到那些东西,玉寒宫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同他一开始猜的一样。

    这也未免玩过头了……

    「滚开!」他喝了一声,伸手要去掀掉那白布,却在中途被刑昊天抓住。

    那老者没受丝毫影响,把几个巴掌大小的瓷瓶挨个摆到了地上,然后打开其中一个稍大一点的圆盒放到床上,里面是淡红色的膏脂,像是女子用的胭脂颜色。

    「我不纹!」玉寒宫抬头瞪着刑昊天,「有种你直接一刀给我个痛快!」

    刑昊天笑了,「我杀人从来不用一刀。」

    「你!」玉寒宫突然头皮一麻,说不出话来,回过神时,已经整个人趴在床上动弹不得,鼻间充斥着一股甜甜的味道,他想到床上那个圆盒……

    「这是特制的麻药,只要闻到便几个时辰动不了,而且全无痛觉,纹身时便可少受点苦头。」刑昊天为他解释。

    「你!」玉寒宫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铁青着脸嚷嚷,「刑昊天你个杀千刀的小人!下三滥的无赖混蛋!臭水沟里的苍蝇老鼠……」

    他断断续续骂了好一阵,一旁的老者听得连手都有点抖了,这么多年敢这样当面咒骂刑昊天的,这人还是头一个。

    而刑昊天也不阻止,任由他骂,直到玉寒宫骂到药性上来、实在开不了口了,他才伸手拿起一个瓷瓶,单手拿掉盖子递到玉寒宫面前,瓶里是一种看似黑蓝色的黏液,散发着一股油腻的味道。

    「这是天刑教才有的特殊染料,刺上之后颜色终生不褪,哪怕把皮揭掉也会有印子,除非把整块肉剜去。一朝入教,永远都是我天刑教的人。」

    玉寒宫气得两排牙都打颤了,死死瞪着眼前的男人,像是恨不得一口咬上去,更让他愤怒的是,他的身体已麻木得动弹不得。

    这个表情意外的让刑昊天愉悦,他喜欢看玉寒宫的一举一动,哭也好笑也好,或是眼前这种少有的怒意。

    他想要的,就留下。仅此而已。

    「有了这个记号,你想从我身边逃开就更不可能了。」他伸手扯掉缠在玉寒宫身上的被子,后者几乎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

    「你到底……要做什么?」玉寒宫咬着下唇抵抗那汹涌而来的晕眩感,越来越无力支撑下去。

    然而,刑昊天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教主,纹在何处?」老者低声问。

    刑昊天没有马上回答他,像是在考虑什么。

    此时玉寒宫已经听不到声音了,让他诧异的是第一针扎下来的时候,他竟然还能感觉到一丝痛楚,明明只有轻轻一下,却像扎在他心上一样……疼得他叫也叫不出来…

    白胡子曾经对他说过,「咱们这种人不管和谁做买卖都是两头不讨好,等全天下人都得罪光了,以后能不能有个全尸都难说……」

    后来玉寒宫常常会想到这句话,虽然当时白胡子喝得东倒西歪,走路都打转,但他知道他心里是无比清醒,也只有这时候,那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平时则是得过且过,天塌下来都不怕的。

    其实,他从来没觉得白胡子是个好人,他们之间的交情也源于白胡子中间人的身分。正因如此,他们不需要深交,只在需要时见面,坐下喝一杯酒,然后便像陌

    生人一样,各奔东西。

    然而,现在玉寒宫决定改天一定要去找那人好好「聊聊」,不过前提是他还能活着走出天刑教。

    在梦中先将白胡子那张人模狗样的脸抽得不成形,再将刑昊天那魔头捉来大卸八块之后,玉寒宫终于醒了。

    缓缓睁开眼,一室昏黄弄得他有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待渐渐清醒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感觉无比空旷,似乎还有一股淡淡墨香……突然听到一声细响,他微微侧过头,见刑昊天坐在床边看书,穿着一身白色长袍,头发散着,应该是刚沐浴不久。

    见他醒了,刑昊天阖上书放到一边,低头看着他,像是在等他开口。

    或许是那药的缘故,玉寒宫此时觉得嗓子里像堵着一口辣椒水,一想出声就疼,所以没理会刑昊天,只转了转眼珠,打量起周围。

    「这是我住的地方。」最后还是刑昊天先开口。

    没想到这里是刑昊天的房间,玉寒宫没心思再打量,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却突然被按住了肩膀。

    「不要乱动。」

    他抬头看刑昊天,刚开口,才想起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玉寒宫指着自己的嗓子,用眼神询问刑昊天怎么回事。他被毒哑了?

    似乎是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刑昊天无奈一笑,「药性还没完全退,你要等明早才能开口说话。」

    可尽管知道了原因,玉寒宫却不放弃,挣扎着蠕动双唇,像是有非说不可的话一样盯着刑昊天,他双手拧着被子,喉结上下滚动,最后竟真发出一阵模糊不清的声音。

    刑昊天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执着,见玉寒宫一直盯着他,以为可能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他说,便低下头凑过去,良久之后,听到后者说了一句,「你王八蛋……」

    声音虽然沙哑,吐字却异常清楚。说完之后,玉寒宫额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世上骂刑昊天的人不少,但却是头一次有人当面骂他,又让人生不起气来的。

    看着玉寒宫倒回床上大口喘息着,刑昊天在心里无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用手指替他抹掉了细密的汗珠。

    「这只是一点小惩罚,你要是觉得委屈……等你能说话了可以骂回来。」

    玉寒宫本不想跟刑昊天一般见识,但被他这么一说才想起他所谓的「惩罚」。扯开身上的被子,扒开衣服,他四处寻找着,最后,在右侧后腰上找到了。

    首尾相连的蛇形图案,诡异美丽的深蓝色。

    他从不认为在一个人身上刻上记号就算是拥有,即便是你情我愿。如果不是,那只是一个人在向另一个人宣布他是个「所有物」而已。

    玉寒宫傻了一样盯着那个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刑昊天伸手用指尖沿着纹身抚了一遍,说:「这是让你记着:你是我的人。」

    原本应该是一种占有的宣告,此时却变了味儿,片刻之后,玉寒宫还抬头冷冷看着他。

    这是刑昊天第一次见到玉寒宫这种表情,说起来,到现在他最喜欢的是玉寒宫在酒楼时的样子,那个弹着琴戏弄别人的男人,表情生动,眼神里又透着一丝狡黠,整个人都充满生机。

    他大可以把眼前人调教成他喜欢的样子,但那个认真为他弹琴的玉寒宫,他也怎么都不愿意放弃。

    玉寒宫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睡过去的,等他再醒来时,刑昊天已经不在。他张开嘴啊了两声,发现能出声了,只可惜刑昊天不在,不然他绝对要骂个过瘾。

    论武功他不是刑昊天的对手,也只能在嘴上讨回一点。

    看守的人见他醒了,没多久就有人进来伺候洗漱,有几个他记得以前见过,只不过现在这些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也难怪,毕竟住在别处和住在刑昊天房间里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玉寒宫倒是没怎么在意,说了句想洗澡,很快就有人备好一切。

    大理石砌成的浴池,足够让十几人同时泡在里面,水是从山上引来的活泉,烧得热气腾腾,水面上还飘着几朵鲜花,四周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不过玉寒宫没心情在意这些,径自下到水里之后背靠在池边,热水正好没到他胸口,一股暖意渐渐浸透躯体,他感到周身一片温暖。

    突然想到腰上的纹身,他微微皱眉,伸手摸了摸,甚至还用力搓了几下。摸起来虽然没有异样,但让他不解的是为什么一点也不疼?

    是那纹身的人手艺太出神入化?

    他正在疑惑的时候,突然怔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手,睁大眼看着手上的一抹蓝色,水面上也飘着几缕蓝色的染料。

    那纹身竟然给他搓掉了!

    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之后,便立刻从水里窜出来。

    「刑昊天!你给我滚出来!」

    玉寒宫旁若无人地冲到刑昊天平时处理事务的地方,门口两个守卫拦下他。「让开!」玉寒宫声音冷得吓人,整个人更是像随时会爆炸一样。

    守卫没有动,倒是屋里的人说了句,「让他进来。」

    「这怎么回事?」进门之后,玉寒宫指着自己的后腰,问正坐在桌后的刑昊天。

    他从水池里出来,胡乱套了件衣服就直接来兴师问罪,连头发都还是半湿的胡乱垂在肩上。

    抬头看他一眼,刑昊天波澜不惊地回答,「我说过,只是一点小惩罚。」

    「你他妈的耍我!」妈的!他当时都快吓哭了!

    刑昊天不怒反笑,抬起头问:「难道你希望我来真的?」

    「我是想不到你会这么好心。」玉寒宫讽刺道。

    放下手中的笔,刑昊天起身走到他面前,玉寒宫也不闪不避,与刑昊天四目对望。

    「对你好,你不在意,对你狠,你更不在意,玉寒宫……」良久之后,刑昊天似是讥笑地道:「你还真是难讨好。」

    转瞬的茫然后,玉寒宫反应过来,也笑了。但他不明白,「你为何要讨好我?」

    刑昊天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时间久了你就会知道了。」

    但到底要多久,玉寒宫不理解。

    「有人给你送来一坛酒。」刑昊天突然说。

    酒?玉寒宫一愣,有人送他酒?有谁知道他在这里?

    当刑昊天拿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酒坛放在桌上时,他就知道那人一定是宋庭毅了。

    「他来了?人呢?」

    「东西是让别人送来的,也只有那个人才能把手伸到我这里。」说完刑昊天冷笑一声。

    知他话里有话,玉寒宫却懒得再问,拿起酒坛细细打量着,心想那家伙难道有送人酒的嗜好?却偏偏要等人不在眼前了才送……

    又突然想到什么,他噗嗤一声笑了,揭开酒坛封口,直接喝了起来。

    刑昊天看着他,眼前的玉寒宫像是变了一个人,又或者说是恢复了本来面目,却只是因为一坛酒。

    喝得过瘾,玉寒宫放下酒坛长舒了一口气,再看向身边一言不发的刑昊天,许是心情好了,手一伸,把酒坛递到他面前。

    垂眸看了一眼,刑昊天接了过去,仰头大口喝了起来。

    看着他豪爽的动作,玉寒宫无声笑了起来。

    如果不是在天刑教,如果他们只是两个陌生人,今日这样的共饮说不定是个好的开始……

    刑昊天,你和我,可能出现的都不是时候。

    第十章

    那天那坛酒就像是「饯行酒」一样,之后玉寒宫与荆昊天的关系可以称之为若即若离,不再吵架打闹,也不能说是夫妻恩爱,就算欢爱也像是在应付彼此。

    其实玉寒宫知道,是他变了。就像知道了真相再也提不起精神,连往日的玉寒宫都不像了。

    这样的他,刑昊天还能留几天?

    园中一棵参天古树,枝繁叶茂,树干一人双臂合抱都抱不住。玉寒宫坐在离地不高的一根粗枝上,背靠着树干,一手拿着酒壶,一手在膝上拍拍打打,嘴里哼着小曲。

    此时正值傍晚,日头已经落到山腰处,正是夕阳最美的时候。

    「教主夫人,您在这儿歇着啊?」树下突然传来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语调不正经,却让人烦不起来。

    玉寒宫一低头,见程煜正咧嘴朝他笑。这男人跟他有几分相似之处,一见他,他就忍不住想笑。晃了晃手里的酒壶,问:「你要上来陪我喝两口?」

    程煜唉了一声,「我怎么敢?」

    玉寒宫笑而不语,抬头看着前方。

    「要不我陪你聊聊天吧?」树下的人又说。

    他低头看程煜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说起来,你回来这么些天没缺胳膊没少腿的,算是天刑教历年来大事中的一桩。」

    「那又如何?」

    程煜嘿嘿一笑,「也只有一人有这样的待遇,可见教主对你……」接下来不外乎是那些深情赞美的词句,听得玉寒宫这样拿情话当家常话说的,都有点受不了。

    「……教主用情至深,感人肺腑,一片痴心日月可鉴……」

    「等等!」他举手示意程煜停下,「你说的是刑昊天吗?」这百年难得一遇的痴情种只应天上有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就这么想凑和我和刑昊天?邪教的人都这么闲?」

    他一连几问,最后程煜笑着总结了回答,「我不过是喜欢凑热闹。」

    这答案还真让人哑口无言。

    树上的人不再开口,树下的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程煜在原地踱了几步,抬头问玉寒宫。「你心有所属了?」

    想了想,玉寒宫随意回道:「算是吧。」

    「那为何没在一起?」

    「天底下没有什么是一定能成的,真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又有多少?」玉寒宫仰头喝酒。

    程煜皱眉,「你既然喜欢那个人到念念不忘的程度,为何不再争取一次,反而在这里醉生梦死?」

    玉寒宫低头看他一眼,笑了两声,并未回答。

    两人又沉默半晌,见程煜一副不给答案就不走的架式,玉寒宫这才说:「念念不忘也好,醉生梦死也罢,都是我自己的事。」

    「感情难道不是两个人的事?」程煜反问。

    玉寒宫眨了眨眼,像是有一瞬的茫然,然后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这话你为什么不对刑昊天说……」

    程煜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不对刑昊天说是因为……他不敢。

    这时玉寒宫又道:「那人现在过得很好,我又没跟他山盟海誓定终身,何必要拿自己的感情强加于人?」说完仰头举起酒壶又大口喝着。

    「可你现在这副样子……」程煜欲言又止。

    擦了擦嘴角,玉寒宫直言,「我快乐或者不快乐都无法得到心中所爱,既然是为他着想,我又为什么要管自己不快乐呢?」

    程煜仰头看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左思右想一番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就真的对教主一点感情都没有?」

    玉寒宫眯眼看着山那头漫天的红霞,表情有一丝茫然,「感情有很多种……我要的很简单,是他想复杂了。」

    程煜听了,在树下焦躁地走了几个来回,最后终于抬起头朝他吼了一声,「你们两个就是瞎折腾!承认一见钟情有那么难吗?」

    啪一声,玉寒宫把酒壶扔了下去,也不知砸中了没有,再低头,树下已经不见程煜的影子。

    呆呆地看了一会,玉寒宫忍不住笑了几声,满脸无奈和倦意。

    古树另一边,隐于枝叶间的人从头到尾听了两人的话,良久之后,转身离去。

    玉寒宫回房,发现刑昊天正坐在桌前等他,面前摆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看来是要跟他对饮。

    「过来坐。」

    玉寒宫慢慢走过去,却觉得今天的刑昊天与往日有点不同。

    他坐下之后,刑昊天为两人倒了酒,一言不发地喝了几杯之后,刑昊天问:「你可还记得曾说过如果我们初次相见不是在清风阁,说不定还能成为知己?」

    记得,但是……「那又怎样?」

    「那你真的不记得我们第一次是在哪里见的?」

    刑昊天的提问让玉寒宫越发茫然起来。

    「你我第一次相见时,你从桃花树上飞过,程煜戏称是「仙子」。」

    听到桃花两字,玉寒宫仔细回忆了一下,才记起那天在桃花林里「惊鸿一瞥」的三人,原来是他们……

    还没等他感叹完,刑昊天又说了一句,「可我却觉得你是桃花变的妖精……」

    玉寒宫瞬间觉得胃里翻腾起来。

    他这是在干什么?这戏里书生勾搭小姐的台词是怎么回事?人家书生至少还腼腆点,他这完全是一副风流恶少调戏良家妇女的架式。

    「再来是那晚。」刑昊天像是要把过去的点滴都回忆一遍似地说,「我们初次的那晚,你喝醉了倒在我怀里。」

    玉寒宫完全插不上话,只能呆呆地听着他像是抱怨般说:「我本不想在意,但是你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刑昊天扬起嘴角看他,「你说,你这不是逼我收拾你吗?」

    深吸一口气,玉寒宫尽量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一些,「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恶人先告状?」

    刑昊天不以为意地笑笑,「我的确是恶人,邪教的魔头。」

    「你喜欢我?」

    像是没听清楚,他微微皱眉,「你说什么?」

    「你爱上我了?」这回玉寒宫问得更直接。虽然他一向厚脸皮,今天这话也问得太轻易了。

    刑昊天沉默,玉寒宫也沉默。往日他常挂在嘴边的爱,今天却像是一个死结,缠住了他和刑昊天两个人。

    自作自受。作茧自缚。

    「你还是想走?」刑昊天突然开口。

    他问得突然,思绪来不及转换,玉寒宫下意识便说:「那是当然。」

    点点头,刑昊天放下酒杯,「可以。」

    玉寒宫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你执意要走,我不拦你,我只问你,是不是真的不愿意留在这里?」

    如果是以前,玉寒宫应该马上点头说是,但此时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却说出一句,「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刑昊天缓缓一眨眼,别过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是想留我这个人,还是想留下我知道的秘密?」不管结果如何,玉寒宫还是很想知道答案,但刑昊天没有回答他。

    两人相望无语,最后玉寒宫问了他们之间最初的问题。「你要怎么样才能让我走?」

    这回刑昊天想了想,拿起酒壶为他倒满,说:「喝了这一杯就可以。」

    「只要这样?」玉寒宫皱眉。只要他现在喝了酒,一转身马上就能恢复自由?「是。」

    尽管不知道今晚他是怎么了,但对玉寒宫来说,刑昊天的承诺像是一把刀,割断了缚在他身上的绳索。

    一伸手抄起酒杯一仰头,眨眼工夫放下空了的酒杯,玉寒宫转身往门外走。

    比起上次打晕了护卫和婢女从偏僻角落爬墙出去,这次他是从正门光明正大地走出去的。

    他摸了摸脖子,刚才喝下去的那杯酒,像是一块石头一样卡在喉咙里,咽又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

    现在想来,刑昊天能当上天刑教的教主,还真是名副其实,武功什么的不用说,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本事也很了得。

    呵呵……先把他捆起来,再给他一刀「放开」他。

    刑昊天,你果然是个魔头……但这件事上却又跟他如此相似。

    和刑昊天在月下牡丹丛中的那个晚上,他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他当时再坚持一些,今天会不会是另一种结果?

    但无论如何纠缠,他们之间似乎只有那一晚。一段时间后,连那晚也不会记得了,他想他是可以将刑昊天拋在身后的……

    然而此时心里有一股强烈的欲望,让他又忍不住回过头,看着月下隐藏于夜色中的巨大城池,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刑昊天,你那根玩意迟早折了!」说完像是吐了一口恶气,整个人也轻松起来。

    等玉寒宫大摇大摆地走远了,藏在树上的展风眨了眨眼,最后还是没忍住的笑了出来。

    刑昊天站在最高的屋顶上。明月当空,清冷月光下,居高临下令一切似乎都清晰起来。他记得,玉寒宫上次离开也是个月圆之夜。

    一个人影从下面跃了上来,落在刑昊天身后。

    「这么晚教主为何还不休息?」程煜问。

    「赏月。」

    「呃……他走了?」听教主一本正经的开玩笑,实在让人很难招架。

    「走得很干脆。」刑昊天淡淡回了一句。

    「那就对了!」程煜一拍手,笑着说:「他这样的人,走得越洒脱,心里越是舍不得。」

    刑昊天回过头看他,似笑非笑地问:「你似乎很了解他?」

    「了解算不上,只不过我是真多情,他是假无情而已。」程煜呵呵一笑,更像是自嘲。

    刑昊天也笑了笑,突然问:「展风呢?」

    程煜一愣,随后单膝跪下。「请教主责罚!」见刑昊天没反应,只好老实交代,「他暗中护送玉寒宫下山去了。」

    展风是刑昊天的直属护卫,在天刑教里除了刑昊天,不听命于任何人,而刑昊天并未下过护送的命令,原因可想而知。

    刑昊天笑了笑,「你们好啊,如今胆子越来越大了……」

    「属下知罪,请教主责罚!」

    「要说罚,这么多年你也没少受罚。」刑昊天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继续看着夜色中的树林……

    玉寒宫那话问得并不是没有道理,刑昊天也知道,他最初想留下玉寒宫的确是因为他知道太多。

    而他则是从不顾对方感觉,到想留下一个人,他已经变得太多了。

    程煜见刑昊天既没有责罚的意思,也没有把人带回来的念头,在一旁心神不宁的,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教主你真就这样让他走了?」

    「不然呢?」刑昊天头也不回地问。

    「可他……」程煜一向巧舌如簧,这次却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最后竟说了一句「留着多有意思啊!」让刑昊天笑了出来。

    瞥了他一眼,刑昊天说:「亏你说得出来,你以为是养猴子关在笼子里当逗趣的玩意?我要的是有思想有情绪的人,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

    程煜一脸惊奇地盯着他,「教主如此「善良」,实在让属下惶恐。」

    听出他话中意味,刑昊天缓缓扬起嘴角,适才眉宇间那股不悦也烟消云散,连神情都变了,仍是那个冷酷狂傲的刑昊天,却又多了一点别的什么。

    这时程煜又说:「其实走了也好,可以重新开始嘛。毕竟,不是谁都有这个机会的……」

    刑昊天闭上眼,轻点个头。

    若是真善良,他就不是天刑教的刑昊天了。

    回到尉城之后,玉寒宫被关在房里足足半月有余,玉老爷像是铁了心要给他一一个教训,除了每天有人按时送饭,连出房如厕都不准,只等大婚。

    玉寒宫委屈的想:就算坐牢也有个放风时间吧?

    周家没有退婚,玉寒宫说不出是意外还是失望。眼看着婚期一天天临近,他想退婚的念头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周家小姐他见过几面,的确是个大家闺秀,他曾想过就这样娶了周家小姐,安安分分过日子他也未尝做不到。

    只是对他来说,要骗别人容易,骗自己却是最难的。

    想也好、愁也罢,除了这些,所有一切一如从前,要说唯一不同的,就是清风阁已经不在了。

    还有三天就是成亲的日子,玉寒宫终于可以出门了。憋了大半月,终于能出去透透气,他带着小厮上了街,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清风阁。

    他看着紧闭的大门和硕大的铜锁,皱了皱眉,没说话。

    「少爷,据说宋老板被人带走了,走之前散了银子给大伙儿,让他们自谋生路去。」小厮向他解释。

    玉寒宫一言不发地看着门上的匾额,门后隐约传来琴乐歌声,知道那是假象,但这清风阁何尝又不是一场假象?

    想走的留不住,该走的不想走也得走。半晌之后,他转身说了声,「走吧。」

    小厮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问:「少爷,您好像……不怎么惊讶?」

    玉寒宫轻笑了笑,「我知道他不会永远待在这里,虽然不知道何去何从,但路是他自己的,他自己愿意就好。」

    小厮摸了摸脑袋,皱着眉,「您越说我反而越不明白了……」

    「你要明白什么?」玉寒宫转身拿折扇敲了一下他的头,「有些事,还是糊涂好呀……」然后哼着小曲慢慢往人群里去了。

    在尉城逛了大半天,临近晌午,玉寒宫带着小厮去酒楼,挑了楼上靠窗的雅座,吃菜喝酒看风景,许久没有的自在惬意让他心情大好。

    「少爷您吃吃这个!」小厮一边已经吃得腮帮子鼓鼓的,一边把一盘没动过的点心往玉寒宫面前推。

    玉寒宫对下人一向随和,见他吃成这样也只是笑笑,伸手刚要拿筷子,耳边突然听到一句,「听说天刑教的教主娶妻了……」

    顿了一下,他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离他们不远处的桌子坐了两个男人,看衣着打扮和随身佩剑应该是哪个门派的,其他倒无特别之处。两人似是吃饱喝足了,开始低声交谈起来。

    另一人点头,「没错,黑白两道消息都传遍了。天刑教一向神秘,没想到这次会如此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哼!我看那什么刑昊天也不过尔尔,谁知道……」

    「我说你小声点……」

    说着低头又是一阵嘀咕,说什么却听不清楚了。

    玉寒宫从头听到尾,明明不想去打听,却又忍不住。最后,他拿过还未拆封的小酒坛在手里掂了两下,起身走到那两人面前友好一笑。

    「两位,不介意在下坐下吧?」说着把酒放到桌上。

    那两人打量了他一下,其中一个问:「这位公子有事?」

    「没事!」玉寒宫咧嘴笑着,「只不过有美酒自己享用实在无趣的很,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一同?」说着揭开了酒坛上的红布,浓烈酒香让人垂涎起来。

    有这等佳酿,爱喝酒的人都不会拒绝。

    玉寒宫坐下,三人各自一杯下肚之后,他语气随意地说:「小弟我刚才听两位在谈天刑教的事,不知道能不能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看你也不像江湖中人,打听这些干什么?」见他一身富家公子打扮,一人问道。

    玉寒宫笑笑,「好奇嘛,正因为不是江湖人才想知道江湖事啊!」

    那两人相视一笑,其中一人又说:「那说了你也未必知道怎么回事。」

    「那就随便说说呗,就当听故事。」玉寒宫拿起酒杯送到嘴边,「刚才好像听到说是有个谁娶老婆了?」

    「娶是娶了。」大概也是觉得这事好笑,一人附和他道,「不过却是个男的,叫……」

    另一人接口道:「叫玉寒宫!」

    「噗!」玉寒宫一口酒喷得一点不剩。

    从书房来到前厅,玉老爷进门第一眼就看到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男人。一身黑衣、身形挺拔,双手负在身后,单看背影已是气势十足。

    还未等他开口,那人转过身,年纪不算大,长得气宇轩昂,只是眉宇中似有一丝邪气。玉老爷经商数十载,阅人无数,一眼便看出此人非一般,上前客气一声问:「公子如何称呼?」

    「刑昊天。」语气不卑不亢,也彬彬有礼。

    玉老爷从不问江湖事,自然不知道刑昊天何许人,只是觉得以前与他未曾见过。引着刑昊天坐下,自己坐到主座上后便问:「不知公子找老朽何事?」

    刑昊天微微一笑,「我是来提亲的。」

    提亲?玉老爷愣住了,他膝下只有三子,并无女儿,他这是要向谁提亲?

    「刑公子莫要开玩笑,我只有三个儿子,哪有亲能让你提?」玉老爷笑着摇头,「公子可是记错了?」

    「我没有记错。」刑昊天面不改色地看着玉老爷,「我就是来向你儿子提亲的。」

    此话一出,玉老爷脸上笑意渐渐消失了。

    「公子是来消遣我的?」

    「不是。」

    忍住心中怒意,玉老爷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说法。「我三个儿子中老大、老二皆已成婚,剩下最小的一个也有了婚配,再过三天就要成亲,于情于理都与公子你毫无瓜葛!」

    然而刑昊天不慌不忙地说:「你也说了最小的儿子三天后才成亲,现在不是还没成吗?」

    「你!」玉老爷气得站起来,却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只是瞪着眼前的人喘着粗气,「你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在下并无玩笑之意。」刑昊天也站起来了,然后朝门外轻喊了一声,「来人,把聘礼抬进来。」

    他这一声令下,不一会就有几个人抬着几只大箱子进来,总共四箱并排在玉老爷面前,打开之后一半是白银,另一半是黄金,但这只是开始,后面还有人抱着整株的珊瑚、玉雕的佛像、大颗珍珠镶嵌的「喜」字盘等等,大箱小箱陆陆续续地摆满了一屋子。

    「公子,屋里头放不下了,剩下的就放院子里吧?」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摇着折扇的程煜一身红衣走进门。

    玉老爷虽然也是大富之家,但这样大手笔的聘礼还是头一回看到,而且还一次见到这么多奇珍异宝,惊讶之余,不禁疑惑自家那小子到底是招惹了哪路「神仙」?

    也许是被这珠光宝气晃昏了眼,玉老爷觉得有点头晕,「这位……刑公子,」他朝刑昊天摆了摆手,「先不管你到底意欲为何,就算真想……」他怎么说得出口那个「娶」字!

    「真想要我那不成器的小儿,他也不值这么多钱啊!」自己的儿子他最清楚。

    刑昊天嘴角含笑,走到玉老爷跟前说:「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眼中,这些东西抵不了他一笑。」

    他说得这般情深意重,玉老爷此时只叹为什么玉寒宫不是个女儿!

    刑昊天又说:「他前一阵子逃婚就是为我,那段时间我们一直在一起。只是他心中常记着您心心念念让他成亲,我们吵了一架之后他放话,如果我敢亲自上门来向他提亲,他便此生非我……不嫁。」

    「这个兔崽子!」胸口一闷,玉老爷大吼一声,声音洪亮如雷贯耳,虽然是气得脸红脖子粗。

    他知道自家儿子的风流韵事不少,但是从不过火,没想到这次竟然把男人招到家里来了!还私定终身?!

    叫来了管家,玉老爷压着声音问:「三少爷呢?」

    管家目瞪口呆地回答,「在、在小睡呢!可要让人去叫……」

    玉老爷一抬手示意不必,然后对刑昊天说了一句稍等,便带着管家气势汹汹地出了正厅。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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