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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4 章

    摩天楼的怪人 作者:岛田庄司

    第 34 章

    “我是住在对面八楼的华特·福格。”华特说。

    “巴纳度·怀生斯奇。”从自家的窗户出现人头的年轻男子说。此时他已经冷静下来,看到他的样子,华特的情绪也变得比较平静了。

    三十八楼只有发出昏黄光线的电灯泡,从小窗射进来的十二道灯光也不是那么亮,所以让这个宽阔的空间显得有些诡异。华特放眼看着这个像已经停工的深夜工厂的空间,无法想像这里就是那座像岩石山般的钟楼内部。

    右侧有扶手,从扶手的旁边可以勉强看到下一层楼的情形。右手边的墙壁上,是大时钟后面的庞大齿轮构造,那是会让人产生压迫感、漆黑又庞大的齿轮构造。管理员打开带来的手电筒,手电筒的灯光照着脚下,也就是接下来要前进的地方。

    在齿轮机械的缝隙间,有一条通往时钟表面的狭小通道,可是这条通道很快就不能前进了,因为有一张大办公桌挡在通道上。

    华特突然放声大叫,因为他看到了奇怪的东西。办公桌上有一具像人体般的物体,那好像是一个穿着西装、呈现趴着状态的男人身体。这个身躯粗壮的胖男人的手被反绑在背后,身体和脚都被牢牢地绑在办公桌上。不管是把身体绑在办公桌上的,还是把双手反绑在背部的,都不是绳子,而是电线。

    那种层层捆绑的模样,是既冷酷又执拗,是让人完全不能动弹的捆绑方式。华特心想。

    管理员似乎觉得自己也身陷危险之中,不断以手中的手电筒照射着四周。或许狂徒还在这个空间里。竟然有人以这么残酷的手法杀人!那样的杀人凶手一定是疯了。不只管理员这么想,华特也有相同的想法。不管是机械间的缝隙,还是天花板的各个角落,管理员都拿着手中的手电筒仔细地照着、看着,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然而最令人诧异的,是大桌子上的男人一动也不动,被绑在桌子上的男人失去了自由,却不呼喊要求松绑,连一点点的呻吟声音也没有,就好像是被制作出来的欧洲蜡像,或陈列在历史博物馆里的残酷模型。

    “喂,喂,先生!”管理员喊着,并且用手去摇那个人的身体。

    可是那个身体没有任何反应。从外表看来,那个身体是柔软的,不像是制作出来的工艺品。华特也轻轻地碰触了那个身体,那个身体还是柔软的,但是已经失去体温了。华特缩回手,在黑暗中凝视着男人的身体。在顶楼看到的脸——那个脸,就是这个男人的脸吧?他的脑海里浮现用望远镜看到的那张胡子脸,不断蠕动、挣扎的痛苦表情。

    办公桌上的男人的上半身穿出墙壁,也就是说肩膀以上的头部是在外面的,能在室内看到的只有肩膀以下的身体。在男人的背上不远处,可以看到一个铰链,看起来像金属板的小门,就出现在男人的背部上方。看来应该是打开那扇小门之后,再把男人的头弄到外面去的。

    管理员很辛苦地穿过办公桌的旁边,走到墙壁边。他用左手扶着小门,然后要求华特他们把办公桌拉到一旁。华特和巴纳度便合力,慢慢地把办公桌拖往自己的方向。接着,管理员发出了害怕的叫声,因为被绑在办公桌上、被拖进屋子内侧的男人的头竟然不见了!管理员好像僵硬了一般,维持扶着小门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在小门外的世界,就像被四角形的画框框住了;那是雨滴随风乱舞、离开地面非常遥远的半空中,那是有点变形的四方形风景。

    华特一时不明白为什么会那样,但是他很快就知道了,是长针,时钟的长针,现在正好来到这个开口的部位。

    “再拉,不要停……”管理员喃喃自语般地说着。断头的切面已经接近他的眼前,这是非常难以忍受的事情。

    “福格先生,怀生斯奇先生,可以把办公桌再往里面拉进去一点吗?”管理员调整情绪,打起精神要求道,但还是可以听到他的声音在发抖。

    很明显的,面对这么可怕的情况,任何人的心智都不可能不受影响。然而这属于他的职责范围,所以不振作也不行。

    办公桌一被拉到宽阔的地方,管理员的右手便碰到一条绳子。那条绳子不知道为何从里面穿过小门,通往外面,绳子的一端绑在金属做的扶手上。之前因为被男人的身体挡住,所以没有发现这条绳子,但是华特和巴纳度一拉开办公桌,那条绳子就现形了。

    绳子的另一端吊着什么东西呢?一想到这里,华特好像开始想通了这件事情的全貌。系在眼前这条通往外面、往下垂的绳子的另一端的,就是在怀生斯奇家窗口看到的东西。这一连串奇怪的事情绝非出于意外,而是有人蓄意的作为。是前所未见、前所未闻,极端残忍、毫无人道的犯罪行为。

    这是——只要一开始想,就会感到可怕。华特不愿意继续想下去。

    “不能这样放着不管,必须把绳子拉起来。”管理员喃喃自语地说。

    华特回神,看到管理员开始缓慢地拉绳索,便走过去帮忙拉。

    “不,不用了。”管理员拒绝华特的帮忙,并且解释道:“因为必须慢慢地拉。”他说着,以非常缓慢、小心的速度拉动绳子,所以华特就帮他扶着小门。

    “谢谢,这样就可以了。”管理员说。

    这时,华特扶着的小门外的长针微微地移动了,接下来,巨大的机械发出咔咚的声音,整座齿轮组织吱嘎作响,地板也震动起来。华特和巴纳度都吓了一跳,管理员也停止拉绳子的动作。

    “这针是?……”华特问。因为实在太害怕了,所以声音变得非常小。

    “一分钟动一下。”管理员回答。

    华特的紧张感已经变成害怕的感觉了,好像冰冷的机械动作,唤起他脑海里可怕的想法。他愈来愈相信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在自己的家里和顶楼听到的惨叫声,此时也在他的耳朵里复苏了。

    管理员继续拉绳子的动作。华特看着管理员,脑子不由自主地又开始回想从听到惨叫声以后的事情。他不愿意回想,但是种种想法仍然擅自钻进他的脑子里,不断地进行思考。

    长针就在华特的身体附近,钟面与他之间的距离也不远。这个大时钟的长针就近在眼前,可是华特并不想看它。他仍然扶着小门,所以无法看指针,也不能看遥远的地面。他试着回想在自己家里听到的惨叫声。每一次的惨叫之间,间隔的时间大约是一分钟吧?如果确实是一分钟,那么这个命案的目的,显然就是要慢慢地折磨受害者,让受害者尝到最大的痛苦。这个断头台使用的凶器,不是利刃、不是斧头,而是时钟的长针。受害者每隔一分钟惨叫一次的原因,就是因为长针每一分钟前进一次。

    管理员花了相当久的时间,还是没有完全拉起绳索。毕竟是十层楼以上的长度,拉上来的绳索已经在狭窄的通道上堆积如山了。因为长针现在正好来到开口部的下方,所以可以得知男人的头是刚刚被切断的。

    藉着长针慢慢移动的动作,成功地切下了一个人类的头部!如果是在断头台上斩首的话,人头落地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利用时钟的长针当凶器,要花费多久时间才能切断一个人的脖子呢?被害者所忍受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想像的吧!

    这个命案的古怪之处不止于此,还有系在脖子下方的绳子。绳子避开指针的位置,并且留了十层楼以上的长度,为的就是不让被切割下来头颅掉落在地面,而让他停留在十几层楼的正下方。这是为什么呢?是谁?在什么样的心态下,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呢?

    “只剩下一点点了。”管理员才这么说,马上又“啊!”地叫出声。

    “糟糕了。”管理员说着,拉起了绳子。他一脸无奈地看着拉起来的绳子的尽头。

    那里只有一个绳子打成的环,绳环里什么也没有。

    虽然距离地面相当遥远,但是地面上的尖叫声,还是传入了他们的耳朵里。由此可知尖叫的声音是非常惊人的。

    管理员颓然放下绳子,绳子又往地面的方向滑落、往下垂。他们三个人已经什么也不想做了,只是默默无言地站在原地。掉下去的头颅大概已经落在马路上,摔烂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管理员才耸耸肩,说:“希望没有打到路人……应该先报警的……如果那颗头有打到路人,我就完了。”

    “这不是你的错。”巴纳度说。

    “是呀!”华特也说:“那本来就会掉下去的。”

    “谢谢你们。”管理员怅然地说:“总之,现在必须立刻通知警方。如果可以的话,是不是可以请你们两个人一起和我到下面的办公室?希望你们留下住址之后,再回去自己的家里等待。警方应该会找你们问话吧!有事情的话,我会立刻联络你们,拜托你们作证。”管理员用好像正要去自首的犯人般的口吻说着。华特和巴纳度同时点头答应了。

    5

    一九一六年发生在中央公园高塔的两桩自杀事件,就像黎明前的恶梦般,让我非常的不舒服。除了心情的不舒服,好像还有着某种不愉快的感觉,但是我无法很明确地表达出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好像小小的鱼刺一直鲠在喉咙,拔不出来,也吞不下去。时代剧烈地波动着,纽约市警察局也在时代的波动中翻腾,我每天都过着被日子追赶的生活。

    纽约的股票热一天比一天高涨,大家早上打招呼的话题总是围绕着股票转。而热中股票的人,很多都是股票的外行人。但是事实上,从一九一〇年起到一九二〇年代的纽约股市,不管对谁,都是不容易上手的。尽管股价经常上上下下,但最后的结果都是往上涨的,所以只要买就有赚,买愈多就赚愈多。那个时期的美国经济发展迅速,就像曼哈顿地区竞高的摩天楼群,不断地往上升一样。那时没有买股票、只知道拿薪水过日子,从早上九点工作到下午五点的人,会被嘲笑是傻瓜。

    马路上到处是游民,劳动人口逐年减少。坐在先锋广场的咖啡座点咖啡时,来为我服务的侍者比我有钱得多。他在股市赚了很多钱,当侍者只是为了认识可以让他开心花钱的女性,侍者这个职业只是一份临时工作。

    纽约客变成世界之王,他瞧不起农村的贫困,大部分的人都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房子、汽车、如同贵族般的奢华生活,不管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弄到手,世界上没有得不到的东西。生活在物质顶点上的他们,过着比自己的父母亲辈、祖父母辈更丰富的生活,而自己下一代的子女辈、下下一代的孙子辈,大概也无法拥有现在这么富足的生活。

    可是,这个时代对帮派份子而言,也是史上最好的春天。一九一四年,塞拉耶弗的一声枪响,开启了欧洲世界前所未有的大战争。富足的美国也在一九一七年的四月对德国宣战,加入欧洲大战。于是一时之间,国内的男性人口减少了,曼哈顿岛更显劳力不足,州政府便计划在中央公园北边兴建广大的住宅社区,以此吸引来自南部的大量黑人劳动人口。

    之前就已经在不少州内酝酿发布的禁酒令,在男人们上战场不在国内的期间,由高举道德标准的清教徒女士们主导,美国国会于一九一九年通过了禁酒令。嗅觉敏锐的帮派组织,早就在各地成立了地下酒庄,酿造私酒,等待这个世纪道德法的通过。果然,这条法律一通过,帮派老大们纷纷成为亿万富豪。他们吸收农村的剩余劳力,到非法的酒厂工作,让他们成为准犯罪者。当他们因为酿造私酒的行为入罪后,经过短暂的牢狱生活,这些人就全部成为帮派组织的一员,帮派也迅速地膨胀、茁壮起来。另一方面,由于喝了大量粗糙的私酒,有些人的身体变坏了,甚至成为废人,这让美国社会生病,陷入存亡的危机之中。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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