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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 章

    祈祷 作者:一棵开花的树

    第 5 章

    振华的屋里大白天灯还亮着,我开始敲门,耐心的敲门。隔壁的邻居出来说里面没人。我说那灯怎么亮着呢。她说灯一直就亮着,大概那小伙子出门忘关灯了。说罢就进去了。我望着门,总觉得刘风在里面。我赶不走这个念头。

    我靠着车子等在那儿,艾青也许一会儿会来,期望他不要说我敏感。艾青好像有这的钥匙。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艾青还是没有来。我开始盼望随便来个人好了,只要能打开那扇门就行。我真想自己会七十二变,变个小虫子飞进去有多好,我只想看看刘风在还是不在。

    我已经把能胡思乱想的东西都胡思乱想过了,可是艾青还是没有踪影,他不会来了。我开始烦躁,渐渐失去了耐心。我想喊,我想叫,可我仍然默默的站着。

    我等了两个小时,终于等来了振华。他穿着藏蓝色的风衣,背着一个大包灰头灰脑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很惊奇,问我怎么会在这儿,艾青呢?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我只想进去。他瞥了我一眼,就去开门。当他推开门的时候,我就站在门边,他侧着身子让我先进,我迈了一步就呆住了。

    刘风躺在床上,手臂搭拉在床边上,地上有一条暗红色的血带,一直延伸到我的脚下。我没有动,振华说怎么了,推了我一把,我遮住了他的视线。他的包掉在地上,也和我一样目瞪口呆了。我看见刘风的手腕上血肉模糊,已经成了暗黑色了。我跑出去大吐特吐起来。我想起前几天看的犯罪学,说自杀是一种违法行为。我忽然想笑,想对着天笑,对着地笑,对着一切可以笑可以不笑的东西笑。我继续吐着,胃一直在痉挛,一阵阵抽的难受。

    振华跑了出来,像个疯子。他说得报警,就窜了出去。我擦了擦嘴,看见雪地上一片狼籍,我定了定神,就扑到台阶上开始挖雪,我一层层地拂着,我看到了红色的雪。

    警车轰鸣着来了,振华把我从台阶上拉开,警察冲了进去。镁光灯一直闪闪烁烁。院子里围了很多人,一帮嘁嘁喳喳的四脚蛇。

    警察询问了我、振华和那位邻居妇女。邻居妇女说我二十八晚上来过,敲了很长时间的门。我说是的,可没敲开。警察问我和死者什么关系。我说普通朋友。他又问二十八晚上你来干什么。我说直觉让我到这里来看一下。再以后我就拒绝回答任何问题。我知道刘风在这个房子里整整躺了八天,流尽了他的最后一滴血。一场大雪掩盖了他的死亡,掩盖了他红色的血。

    几天后警察送回来刘风的几件遗物,有一个牛皮纸袋是给我的。里面有一大沓稿纸,菲页上写着给冬玉。我把稿纸贴在脸上哭了。

    四十三

    那天我实在看厌了电视,又无事可做,就到街上闲逛,这个商店出,那个商店进,又拐到文化广场的石凳上坐了半个小时,吃了三只雪糕,然后迈进了新华书店。天可怜见让我碰上了刘风,使得我现在还有个回忆的故事。

    我和刘风是在被蚕食的千疮百孔的新华书店问口碰上的。他刚从书店出来,手里捏着本书,只顾低头走路。我喊了他一声,他很茫然的四顾,才发现我。这时我才注意到他没带眼镜。

    我问他怎么没上班,他说他也在放假啊。我才想起来他是老师。我说我倒天天盼着开学呢,每天闲得发慌。他说找点儿事做吗。我说我其实挺喜欢无所事是。他看了我一眼很可笑的笑了一下说这不像我说的话。我也笑起来,说走啊去广场上白痴似的晒太阳去。

    我们找了个双人的长石凳坐下来,夏末的阳光已经开始温柔起来了。在阳光下的刘风似乎年轻了许多。

    我说:“刘风,你瞧着这些晒太阳的老人有什么感觉?”

    刘风观察了一阵自言自语似的说。“的确,和白痴似的。”

    我说:“要不人们怎么说大智若愚呢。这些人本身就是生活了。”

    刘风说:“人要是能从白痴到白痴那该多好,不要那些过程。”

    我说:“那不出生该多好,简简单单,落得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刘风说:“是啊,那有多好。每个人都应该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命结束期。”

    他的话让我的心里升起一股凉意,我笑着说:“我们是有这个权利,可我们还应该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任。说归说,到底来这个世界上走一遭并不容易。我们是社会人,我们有父母,有兄弟姊妹,有亲戚朋友,我们有时也得为他们活着,考虑他们的感受。我们不是孙悟空,一个石猴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刘风说:“你说的很对。可对生命太负责任了,只会产生烦恼、忧愁、孤独,甚至厌倦。”

    我又想起了波得莱尔的那首诗。它叫“厌倦”!它打着呵欠将世界一口吞噬。波得莱尔啊,你这可恶的诗人。你的深刻害了多少人啊!我悲哀起来,可我不愿附和一个本身悲观的人,就接着说:“我常想,世界大的很,并非只有一个山头,在这个山头无景致可看,就换一个看看。”

    我见他不接我的话,想了想又说:“你不是喜欢写作吗?那你为什么不写写你的这些朋友,艾青、振华、建新,都是很有个性的人,还有你自己。”

    刘风说:“我在写,我已经写了很久了。”

    我说:“那我可要当你的第一个读者,说定了。”

    他点点头,算是对我的回答。

    我接着说:“我有一个高我一级的校友给我写信,说工作是最乏味的事,单位的别名就是无所事是、无事生非的场所,让我千万别抱太多幻想,以免踏入社会有种颇受打击之感。”

    刘风说:“其实做个老师挺好,至少充实,没有这些烦恼。还有那些孩子们,一个个青春活泼,让人充满希望。”

    我说:“后面还有可笑的呢。他的结论是马上结婚,而且越快越好,那样生活就会有趣的多,双方条件差不多就行了,别爱情爱情的肉麻。”

    刘风说:“你的意思我明白。”

    我说:“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们都应该试着去爱一个人,在爱的过程中,我们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原本很可爱。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需要我们的关心和爱护,值得我们牵挂;反过来,那个人也牵挂着我们。这有多好。”

    刘风说:“太理想了,我一个从农村出来的一个教书匠,单身一人,没有任何社会背景,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又其貌不扬,凭什么让别人牵挂我呢?”

    我说:“你太内敛、太谦虚了,你并不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你的气质就很好。更何况单身又怎么样,能考上大学分配到这样一个城市,就说明你很优秀。”

    刘风说:“谢谢你的夸奖。看来我还应该有点自信。”

    这时商业大厦的大钟“咚咚咚”的敲了五下,我抬头望望天,太阳还很高,就对刘风说:“该走了,还要做饭。要不你也去我家吧,艾青下班也要来。”他迟疑了一会儿说:“还是不去了,中午还剩了馒头,不吃掉就得扔了,太可惜了。”我想也是,就不强邀他,和他握手告别,连我自己也觉得有些过于郑重了。我看着这只手,脑子里轰的一声,明白了刘风是被那句话杀死的。

    四十四

    艾青原本初七就开始上班的,因为刘风的事,请了两天的假。他们三个都明显的消瘦和苍白了。

    建新是个乐天派,常说他安于天命,喜欢这种波平浪静的生活,刘风有点痴迷了。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也是他最好的归宿,我们不必太悲伤。话虽如此说,但建新脸上的失落还像刀刻的一般。

    初八那天我们送刘风去了火葬场,场面很冷清,就他的二叔和两个堂弟是亲人,剩下就是我们四个和单位上的一些人,没有追悼会,没有悼词,没有一切烦琐的东西。他静悄悄的死了,其实也不需要别人热热闹闹的送他。

    我们收了他的骨灰,和他二叔商量骨灰存放的问题,最后他被安置在骨灰堂一个最阴暗的角落里。我把自己做的一个小花圈从包里拿出来放在他的灵前,我知道刘风从此以后就要在这里寂寞的生存了。愿他的灵魂安息!

    回来的路上我问他们:“自杀对人来讲是一件奢侈品吗?”

    没有人理我。

    我继续问:“自杀是人的权利吗?”

    依然没有人理我。

    我不死心,继续问:“自杀的人是勇敢的人对吗?”

    艾青握住我的手轻轻地说:“冬玉,你安静会儿好吗?”

    我忍着快要流下来眼泪说:“艾青,我真得很想安静,可我真得很难受。”

    振华说:“让她说罢,一个性情中人。”

    我再一次为刘风哭了。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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