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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9 章

    (戚顾同人)清风天下 作者:南有嘉鱼

    第 99 章

    戚少商看着他的神情由寥落转向微茫。

    他是不是想起了当年,若不是那女子的引颈一剑——他年青的生命是否也会被这样献上祭台,与荣华和野心一起腐烂?

    心里突然泛起了一丝激动,有什么,在血脉里,突突地跳着。

    他莽然地,沉着地,诚挚地,略有疑迟地——

    “你——可肯随着我去……”

    你,可肯随着我去?从此天辽地阔,饮马湖川。避天下风云,做红尘醉客。

    他侧头,半晌,挑出一抹笑。清浅而寒薄。

    你呢?你可肯陪我去——踏过血火,沙场逐鹿,冷对苍生,笑看浮屠?

    戚少商重重地,垂下了头,垂下了眼。

    半晌才哑声道,“郓王心机缜密绝非善辈——”

    “我知道。”他悠悠地,“蔡京不如他韬光养晦,太子不如他心狠手辣。素日看他清贵宽和,其实他这府邸,哪里是园子,根本就是坟场。”

    他轻声一笑,“也没什么。不过是颠来倒去,算计人心。”

    戚少商重重一震,半晌,才哑声道,“那晚,炮打灯中——”

    “大当家不必介怀,我知你是不想我第二日涉险,才会有那壶雾飞花。并不知桥下有雷家堡的伏兵。”他的声音也有点暗哑,仿似裂弦。“我算计你多时,那一点计谋,原也不算什么——何况,”他顿了一顿,唇角化开的笑,丝丝都溶进了月光。

    “何况墓室之中,大当家终究还是对我存了顾念——惜朝,很是感激。刻骨铭心。”

    戚少商重重地退了一步。

    山水相识,千里纠缠,这是他第一次,对他,说感激。

    这已经不是旗亭之内侃侃而谈的他,大帐之外桀骜张扬的他,长湖之上拍舷高歌的他。这年余,他愈发沉淀凝重,锋芒尽隐,眼里三分狡黠调侃不知去向。

    他不再如他的神哭小斧,撕风裂雾,光华照眼。他成了一卷扑帘的风——清风过处,无从挽留。

    戚少商下垂的眼光直直盯着自己的手。

    没有带剑。两只关节苍劲的手,空空如也。

    他始终,不能把他带出落落孤寒。

    “难得月圆。大当家,我再为你弹一曲吧。”

    箜篌是一种古老的乐器。

    高人名士,献于殿堂。

    戚少商从未见过这样优美的弦。他惊诧得无语,继而沉默。

    他安然地坐在他对面,一手慢惗,一手轻拢。

    如此亲近,又如此疏离。

    千年的月色,冷冷的映上指尖。

    弦声流出万里尘烟,自帝都散向遥远的彼方。天空是一种奇异的紫蓝,星汉间,紫薇七斗,勾碎了一天的明暗。

    惶惶天地,冥冥之音。昆仑玉碎,凤凰飞临。

    低声长吟的,似曾相识——

    “为问杜鹃,抵死催归,汝胡不归。似辽东白鹤,尚寻华表,海中玄鸟,犹记乌衣。吴蜀非遥,羽毛自好,合趁东风飞向西。何为者,却身羁荒树,血洒芳枝。”

    长歌天籁。可以冻住空山的云,可以凝起大漠的烟,还可以,引起号角和弦羽隐隐嗡鸣。

    他的眼眸慢慢地,似一记刀锋,将寒凉的兵气削进莽莽人间。

    “兴亡常事休悲。算人世荣华都几时。看锦江好在,卧龙已矣,玉山无恙,跃马何之。不解自宽,徒然相劝,我辈行藏君岂知。闽山路,待封侯事了,归去非迟。”

    他专注而微灼地,看着他。有点酸楚的苦,有点背离的痛。

    不解自宽,归去非迟。

    他的指尖划过苍凉,循入猎猎北风。在这个干枯的季节,他弹着凤凰一般的优美乐器,绝然如同风中的一根残枝,脆弱而坚定地,将所有过往折断在寒凉尘世。契合他生命的单薄。

    那一刹,他有些懂了他。

    济世之才而天涯流落。空怀壮志而不得一酬。

    他不要那功,不要那侯,他只是不能平常终老,世人不知燕雀鸿鹄。

    那眼眸,如此坚执,如此慎重——

    江湖夜雨容不下他命运的孤绝,桃李春风也不能将他胸中丘壑化为平川。青史只会记得名将而湮没了英雄。

    不屑什么通敌叛国,不惧什么大逆逼宫。一朝权柄在握,自可抗辽拒金,重整山河。百姓是健忘的,史书是可粉的,天下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枭雄所把控的。

    这一世,他要的是匹马峥嵘,是傲视天下,是寒兵铁霜。即便是错,是险,是迷途,是沉渊,是半生飘零,是一世飞蓬。他都——无怨,亦不悔。

    他温柔地仰了头,以冰雪杀伐之气,笑拥寂寞。

    他不能随了他。他也无法陪了他去。

    他们在寂寂月色里微笑对视。

    夜风清寒。终是,一曲知音,一场离梦。

    第 9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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