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68 章
筑爱 作者:云栖坞里
第 68 章
从旁边拿起电话，联系人那一路往下滑，陈……杜……马……宋……王……杨……郑……
再往下，终于到了周……
周晓。
他划过了这个名字，又滑了回去，又滑了下来，又滑了回去，反反复复，反反复复，最后的最后，眼睛盯在那两个字上，还是没有按下去。
☆、清竹
滨湖新区远离市中心，为了方便上下班，周晓在事务所附近的一栋高层小户型租了房子，两室一厅，六十多平米，够住了。因为刚回来，虽然已经在考虑买一辆代步车，却也一直没时间把事情落实下来。
这周一，是周晓在清竹事务所正式工作的第五天，和木西相比，清竹的设计师们都比较独立，听穆清说，大部分其实都是处于半自由状态，平时多是在外面接活，也有的在外面授课，就像周晓爷爷曾经说的那样，之前木西的经营模式因为邵和林与蒋有廷之间理念不合而迟早要爆发矛盾，同样清竹事务所也不见得完美，他们过于自由、不重视经营盈利的理念，在这样飞速发展的浪潮中也显得岌岌可危，所以清竹才开始把业务拓展到A市，《设计师》第一期节目的完美亮相，将成为今后穆清开拓市场的招牌。
滨湖新区每天都在改变着，呈现出欣欣向荣的面貌，这里没有旧工厂，也没有将旧工厂改造成办公楼的事务所，周晓研究了整座楼，终于在广源大厦的13楼找到了一片开阔的公共休闲区，因为4、13、18这些楼层在一些人看来不太好，索性4楼专做餐饮、13层一整层都是花园和散落着的欧式桌椅、18层是大型会议室等场所可以租用举办活动。
从办公室走出来，上了一层楼梯，周晓找了个靠落地窗的位置坐了下去，为了安全考虑，还是全封闭起来了。周晓向上，只望得到天花板。
这让她想起了木西的天台，她抬起头，能望到或晴朗湛蓝或阴云霭霭的无边的天空，和在那样的天台上，一起陪伴的人，一起聊过的心事，和一起争吵过留下的伤痕。
一年没有联系，不知道他现在在过什么样的生活。
周晓揉了揉太阳穴，这大楼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玻璃幕墙材质选的特别一般，太阳晒着，非常非常热，还会反光，刺的眼睛都难受。周晓把杯中的茶喝了大半，空玻璃杯放在桌上，墨绿色的茶水到了底部非常地浓，这喝茶的习惯是从到清竹以后跟着沈老先生和穆清养成的，清竹的茶水间，一面的墙壁，全都是垂下来放着的茶筒，横截面向外，密密麻麻，甚是壮观。
周晓正想要起身回去，正好遇到了沈修竹，同样端着一杯茶水。
“你也在啊。”沈修竹穿着一件麻料的宽松上衣，清瘦的脸上留着可以握得住的胡须，他平日里不苟言笑，面对周晓时却是微笑的，笑得特别平和。
周晓跟他面对面坐着，随意地聊着天，周晓觉得，在这位老先生面前，她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备，像跟自己爷爷一样，轻松地聊着天。
“听说沈叔您写的那本《建筑水概念》上市了，还没来得及恭喜呢。”
“你看了吗？”
周晓点头：“看了一半，您的很多理念对我而言是很新鲜的，我正等着找机会听听您的见解。”
“不是新鲜，其实说是观念老旧才对，园林建筑，这都是古时候才流行的，现在的开发商谁还会花比房子多几倍的空间去做园林，那都是钱啊，寸土寸金，再这样下去，园林建筑会越来越少，但百姓对绿化的需求并不会减少，最后就只能像这样……”沈修竹指了指一层楼的植物，摇摇头道：“在房子里种草种花，也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从沈修竹的眼神里，周晓以看到一种洗净自我的勇气和傲气，各种建筑思潮的冲击下，这位沈先生并没有随波逐流，也没有标新立异，他始终崇尚着，建筑与自然，相融着，并存着，从始至终，没有改变。
这样的坚毅，让周晓想到了一个人。
只是那么一下子，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熟悉，又被周晓强制地冲淡开去。
她需要分散这份注意力。
“沈叔，那您认为设计师与开发商之间的关系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呢？尤其是在这样一种大环境下，能像您这样坚持做自己设计的人，越来越少了。”
沈修竹捋了下胡须，笑道：“开发商的目标都很清晰，那就是获利，不管用什么方式，最后能赚到钱，越多越好，就是他们努力的方向。设计师只是帮助他们实现这个目标的所有环节当中的一环，也许会贯穿始终，也许只在最初出现，过后就失去作用。而设计师的目标，有一些和开发商一样，都是为了获利，有一些除了要获利，还会考虑自我价值的实现，有一些境界再高一些，会考虑设计与城市文脉的契合度，考虑建筑对环境的影响，当然要实现这些是需要与开发商博弈的，在这个过程中，能占据优势的，也剩不下多少。还有一些人，占很少一部分，纯粹只是为了建筑与设计这件事情本身，在做设计，他们不追求名利，只是沉浸在对这份事业的热爱中，能做就做，谈不了的，就不做。最后还有寥寥数人，行业顶尖的大人物，才能做到根据自己的意思去引导并且驾驭开发商，而不受商业性的禁锢。”
周晓回味着这一段话，为了获利的人，邵和林？也许算是吧，至少在一些事情上，他不够光明磊落。尹晓宁？虽然不太了解，但从“云玺”的投标来看，她也不是多么纯粹的人。这一类人，在设计领域里，应该还是占少数的吧，真正在正态分布中占大头的，是那些既想要有名有利，又渴望实现自我价值的设计师们，一大群人在艰难地挣扎着，也许一拨人觉得累了，不屑于再这样下去，他们退下来，成为了一个洒脱的自由设计师，沈修竹，应该就是这样的人。至于蒋有廷，他不是为了名利的人，在和开发商博弈的过程中，他曾经凭借自己的才华一度占据了主导地位，但他内心深处应该向往的是成为最后那寥寥数人中的一员，从旧城改造的那些事，他最想要改造的一处旧房子被IVE夺去后的落寞，可以感觉得到，在他心中，有着太多太多的遗憾，在西关巷子的咖啡店里他说，开发商为了商业价值“拆旧建高”，损害的是城市的历史文化，环境资源透支等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把太多的责任加在自己身上，他凭着一腔执拗的热情甚至有些盲目地去努力，最后失败了，他会很懊恼，会很失望，会很愤怒。
不知道现在的他，有没有得到解脱。
夜晚，周晓回到家，爷爷给她打电话，问她在清竹感觉怎么样。
“才一个多礼拜，还没搞清楚那一面墙的茶叶里都是些什么呢，哪有什么别的感觉。”
“你这丫头，就是回避问题，不就是怕跟木西做对比嘛，我帮你说，清竹不像木西那么有人情味对吧？沈修竹以为自己是个神仙，不问俗事，穆清又太刻板，没有乐趣……”
周晓真服了老老周同志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赶紧打住：“工作嘛，纯粹一点才好呀。”
“你要是不想在清竹，想去哪，跟我说，不管是A市还是B市，国内还是国外，随你挑。”
“哎哟，口气不小嘛。”周晓贼贼地调侃道：“面子那么大，怎么当时连几张展会的门票都搞不到。”
感受到了电话那头的“怒火”，周晓赶紧哄他：“是是是，业内提你的名号，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关键时刻我肯定要拿出来狐假虎威的，换工作这种小事，就不轻易动用您的裙带关系啦。”
“……算了算了，不跟你小屁孩斗嘴。”周爷爷顿了顿，说：“对了，我一直没问你，去年你走那天蒋有廷去机场找你了没？”
周晓毫无准备地听到这样一句话，心里扑通扑通地跳：“没……蒋有廷为什么会去机场？”
“噢，他那天来家里想要找你，说要跟你道歉，我就把你的事全告诉他啦。”
“全告诉！”周晓站了起来：“全告诉是什么？什么叫全告诉？”
电话那头愕然了一下，“咦，你不会这一年都没跟他联系过吧？我都把你的事从小到大都跟他说了啊，包括你为什么会去美国啦，为什么去木西做助理啦，还有你最终设计的竹屋的图纸，他都看到啦。”
周晓一阵发晕，后来是怎么挂掉这通电话的，她也不记得了，只隐隐听到爷爷在喃喃着“这么长一年，不是去了好几次美国开会的吗……这家伙，那时候那么诚恳说要道歉，就算没去美国找你，电话打一个，邮件发一封，又有多难……诶诶诶，你们这些年轻人……他这大半年一点消息都没有……”
蒋有廷去找过她！
他都知道了！
这一年在美国，她自动屏蔽了关于蒋有廷的任何消息，也没让人找得到她，在某种性格上，她和蒋有廷一样，他们都是鸵鸟，都是遇到问题只会躲起来的鸵鸟。
鸵鸟鸵鸟，自认为躲得过一时的纷争和喧嚣，又怎么知道，自己埋头扎进沙坑的那一瞬间，也埋葬了别人寻找到自己的可能。
鸵鸟……
愚蠢的两只鸵鸟。
☆、清竹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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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从旁边拿起电话，联系人那一路往下滑，陈……杜……马……宋……王……杨……郑……
再往下，终于到了周……
周晓。
他划过了这个名字，又滑了回去，又滑了下来，又滑了回去，反反复复，反反复复，最后的最后，眼睛盯在那两个字上，还是没有按下去。
☆、清竹
滨湖新区远离市中心，为了方便上下班，周晓在事务所附近的一栋高层小户型租了房子，两室一厅，六十多平米，够住了。因为刚回来，虽然已经在考虑买一辆代步车，却也一直没时间把事情落实下来。
这周一，是周晓在清竹事务所正式工作的第五天，和木西相比，清竹的设计师们都比较独立，听穆清说，大部分其实都是处于半自由状态，平时多是在外面接活，也有的在外面授课，就像周晓爷爷曾经说的那样，之前木西的经营模式因为邵和林与蒋有廷之间理念不合而迟早要爆发矛盾，同样清竹事务所也不见得完美，他们过于自由、不重视经营盈利的理念，在这样飞速发展的浪潮中也显得岌岌可危，所以清竹才开始把业务拓展到A市，《设计师》第一期节目的完美亮相，将成为今后穆清开拓市场的招牌。
滨湖新区每天都在改变着，呈现出欣欣向荣的面貌，这里没有旧工厂，也没有将旧工厂改造成办公楼的事务所，周晓研究了整座楼，终于在广源大厦的13楼找到了一片开阔的公共休闲区，因为4、13、18这些楼层在一些人看来不太好，索性4楼专做餐饮、13层一整层都是花园和散落着的欧式桌椅、18层是大型会议室等场所可以租用举办活动。
从办公室走出来，上了一层楼梯，周晓找了个靠落地窗的位置坐了下去，为了安全考虑，还是全封闭起来了。周晓向上，只望得到天花板。
这让她想起了木西的天台，她抬起头，能望到或晴朗湛蓝或阴云霭霭的无边的天空，和在那样的天台上，一起陪伴的人，一起聊过的心事，和一起争吵过留下的伤痕。
一年没有联系，不知道他现在在过什么样的生活。
周晓揉了揉太阳穴，这大楼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玻璃幕墙材质选的特别一般，太阳晒着，非常非常热，还会反光，刺的眼睛都难受。周晓把杯中的茶喝了大半，空玻璃杯放在桌上，墨绿色的茶水到了底部非常地浓，这喝茶的习惯是从到清竹以后跟着沈老先生和穆清养成的，清竹的茶水间，一面的墙壁，全都是垂下来放着的茶筒，横截面向外，密密麻麻，甚是壮观。
周晓正想要起身回去，正好遇到了沈修竹，同样端着一杯茶水。
“你也在啊。”沈修竹穿着一件麻料的宽松上衣，清瘦的脸上留着可以握得住的胡须，他平日里不苟言笑，面对周晓时却是微笑的，笑得特别平和。
周晓跟他面对面坐着，随意地聊着天，周晓觉得，在这位老先生面前，她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备，像跟自己爷爷一样，轻松地聊着天。
“听说沈叔您写的那本《建筑水概念》上市了，还没来得及恭喜呢。”
“你看了吗？”
周晓点头：“看了一半，您的很多理念对我而言是很新鲜的，我正等着找机会听听您的见解。”
“不是新鲜，其实说是观念老旧才对，园林建筑，这都是古时候才流行的，现在的开发商谁还会花比房子多几倍的空间去做园林，那都是钱啊，寸土寸金，再这样下去，园林建筑会越来越少，但百姓对绿化的需求并不会减少，最后就只能像这样……”沈修竹指了指一层楼的植物，摇摇头道：“在房子里种草种花，也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从沈修竹的眼神里，周晓以看到一种洗净自我的勇气和傲气，各种建筑思潮的冲击下，这位沈先生并没有随波逐流，也没有标新立异，他始终崇尚着，建筑与自然，相融着，并存着，从始至终，没有改变。
这样的坚毅，让周晓想到了一个人。
只是那么一下子，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熟悉，又被周晓强制地冲淡开去。
她需要分散这份注意力。
“沈叔，那您认为设计师与开发商之间的关系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呢？尤其是在这样一种大环境下，能像您这样坚持做自己设计的人，越来越少了。”
沈修竹捋了下胡须，笑道：“开发商的目标都很清晰，那就是获利，不管用什么方式，最后能赚到钱，越多越好，就是他们努力的方向。设计师只是帮助他们实现这个目标的所有环节当中的一环，也许会贯穿始终，也许只在最初出现，过后就失去作用。而设计师的目标，有一些和开发商一样，都是为了获利，有一些除了要获利，还会考虑自我价值的实现，有一些境界再高一些，会考虑设计与城市文脉的契合度，考虑建筑对环境的影响，当然要实现这些是需要与开发商博弈的，在这个过程中，能占据优势的，也剩不下多少。还有一些人，占很少一部分，纯粹只是为了建筑与设计这件事情本身，在做设计，他们不追求名利，只是沉浸在对这份事业的热爱中，能做就做，谈不了的，就不做。最后还有寥寥数人，行业顶尖的大人物，才能做到根据自己的意思去引导并且驾驭开发商，而不受商业性的禁锢。”
周晓回味着这一段话，为了获利的人，邵和林？也许算是吧，至少在一些事情上，他不够光明磊落。尹晓宁？虽然不太了解，但从“云玺”的投标来看，她也不是多么纯粹的人。这一类人，在设计领域里，应该还是占少数的吧，真正在正态分布中占大头的，是那些既想要有名有利，又渴望实现自我价值的设计师们，一大群人在艰难地挣扎着，也许一拨人觉得累了，不屑于再这样下去，他们退下来，成为了一个洒脱的自由设计师，沈修竹，应该就是这样的人。至于蒋有廷，他不是为了名利的人，在和开发商博弈的过程中，他曾经凭借自己的才华一度占据了主导地位，但他内心深处应该向往的是成为最后那寥寥数人中的一员，从旧城改造的那些事，他最想要改造的一处旧房子被IVE夺去后的落寞，可以感觉得到，在他心中，有着太多太多的遗憾，在西关巷子的咖啡店里他说，开发商为了商业价值“拆旧建高”，损害的是城市的历史文化，环境资源透支等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把太多的责任加在自己身上，他凭着一腔执拗的热情甚至有些盲目地去努力，最后失败了，他会很懊恼，会很失望，会很愤怒。
不知道现在的他，有没有得到解脱。
夜晚，周晓回到家，爷爷给她打电话，问她在清竹感觉怎么样。
“才一个多礼拜，还没搞清楚那一面墙的茶叶里都是些什么呢，哪有什么别的感觉。”
“你这丫头，就是回避问题，不就是怕跟木西做对比嘛，我帮你说，清竹不像木西那么有人情味对吧？沈修竹以为自己是个神仙，不问俗事，穆清又太刻板，没有乐趣……”
周晓真服了老老周同志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赶紧打住：“工作嘛，纯粹一点才好呀。”
“你要是不想在清竹，想去哪，跟我说，不管是A市还是B市，国内还是国外，随你挑。”
“哎哟，口气不小嘛。”周晓贼贼地调侃道：“面子那么大，怎么当时连几张展会的门票都搞不到。”
感受到了电话那头的“怒火”，周晓赶紧哄他：“是是是，业内提你的名号，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关键时刻我肯定要拿出来狐假虎威的，换工作这种小事，就不轻易动用您的裙带关系啦。”
“……算了算了，不跟你小屁孩斗嘴。”周爷爷顿了顿，说：“对了，我一直没问你，去年你走那天蒋有廷去机场找你了没？”
周晓毫无准备地听到这样一句话，心里扑通扑通地跳：“没……蒋有廷为什么会去机场？”
“噢，他那天来家里想要找你，说要跟你道歉，我就把你的事全告诉他啦。”
“全告诉！”周晓站了起来：“全告诉是什么？什么叫全告诉？”
电话那头愕然了一下，“咦，你不会这一年都没跟他联系过吧？我都把你的事从小到大都跟他说了啊，包括你为什么会去美国啦，为什么去木西做助理啦，还有你最终设计的竹屋的图纸，他都看到啦。”
周晓一阵发晕，后来是怎么挂掉这通电话的，她也不记得了，只隐隐听到爷爷在喃喃着“这么长一年，不是去了好几次美国开会的吗……这家伙，那时候那么诚恳说要道歉，就算没去美国找你，电话打一个，邮件发一封，又有多难……诶诶诶，你们这些年轻人……他这大半年一点消息都没有……”
蒋有廷去找过她！
他都知道了！
这一年在美国，她自动屏蔽了关于蒋有廷的任何消息，也没让人找得到她，在某种性格上，她和蒋有廷一样，他们都是鸵鸟，都是遇到问题只会躲起来的鸵鸟。
鸵鸟鸵鸟，自认为躲得过一时的纷争和喧嚣，又怎么知道，自己埋头扎进沙坑的那一瞬间，也埋葬了别人寻找到自己的可能。
鸵鸟……
愚蠢的两只鸵鸟。
☆、清竹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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