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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来不及跟其余人解释,严律径直绕去屋后周栓屋子所在的位置,果然瞧见了之前见到的那扇窗户。
    几人紧随其后赶来,手机灯光朝那边儿一打,差点儿没叫出声来。
    通往周栓屋子的窗户大敞四开,一个人趴在窗框上,半拉身子垂在外头,扎了个小发髻方便装大师的发型让人一眼就认出这是谁。
    “黄德柱!”肖点星大惊,见数道灯光打过去他都没有反应,不由心里咯噔一声,“他……他是不是死了?”
    第30章
    黄德柱露在外头的上半身满是尘土, 估计是经历过一场打斗,两条胳膊软趴趴的垂着,生死不明。
    隋辨和肖点星顿时吓得够呛, 孙化玉急忙要上前查看,却被严律拉住了。
    严律将嘴里的烟头取下,隔着老远弹飞到了黄德柱身上。小小的烟头划过,半道窜起一股小火苗, 灵火一打在黄德柱的胳膊上, 几人就瞧见他小幅度地抽搐了一下。
    “还活着。”严律紧皱的眉头略松了松,没死就行,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老棉开这个口, “先别急着上。隋辨, 你过来。”等隋辨屁颠颠凑近了,他才继续道, “你想个什么阵,把这儿给我困起来, 里头的逃不出去外头的进不来。”
    隋辨表情十分茫然,看看严律又看看薛清极, 见这二位前辈竟然都理所当然的模样, 挠着头道:“我只会困灵锁魂一类的,但要是寻常的人怎么挡在外面……这我还真不会。”
    薛清极笑道:“小堃村这一处已牵扯了妖、修士、孽灵与普通村民,既要起困守的阵, 便不能局限于灵与魂了。曾有人对我讲过, 用阵的最高境界是随手便摆,随心而设, 你或许可以试试。”
    隋辨听得直点头,甚至有点儿激动:“那我试试!”说完提着自己的小工具箱开始绕着周家大量, 考虑怎么布阵。
    能说出这话又能让薛清极记得的人,严律知道多半是他那个早死透了的师兄。
    严律其实对薛清极这位师兄的模样已记不大清了,但模糊觉得隋辨这傻了吧唧谁都能骗他几回的样子确实跟薛清极那师兄有些神似——薛清极以前就是这么坑他师兄的,连这“我为你好”的笑都没变过!
    安排好隋辨要干的活儿,又让董鹿和肖点星等人分头从不同方向靠近黄德柱,以便屋内真有什么东西出来时堵截。严律则径直朝着黄德柱那边儿走,走了没两步,一侧脸儿瞧见薛清极就跟在他身边儿一块儿走。
    见严律看自己,剑修表情十分无辜,装模作样地做了个“请”的姿势:“妖皇先请。”
    这人是压根儿不服从严律安排的,严律也懒得再跟他多说,咬上烟快步靠近黄德柱。
    黄德柱刚才挨了严律烟头的一弹,虽然有所反应,却仍未苏醒,等严律和薛清极走近了也没动静,直到严律把手放到他鼻子下探了探鼻息,妖皇的脸色才终于缓解,低声道:“估计是被迷了眼了,这窝囊玩意儿,得让老棉领回去再好好教教。”
    薛清极正从窗外看着漆黑无声的房间,听到严律这话却翘了翘嘴角。
    打从弥弥山时起,严律手底下的那些人就没少听妖皇大人的嫌弃挤兑,但下回出事儿了也还是妖皇跑来给擦屁股,山上的妖早就学会不把严律这些“狠话”往耳朵里过,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严律还是这模样。
    严律并不清楚薛清极心里的嘲笑,见黄德柱气息平稳,伸手便要将他从窗框上给薅下来。
    手刚一搭上他后背,便觉得有水珠落在手背上,传来“嗒”一声轻响。
    严律和薛清极同时抬起头,从另外方向聚拢过来的董鹿和肖点星隔着一段距离见二人的动作,不自觉地也抬起视线,正对上一个从窗框上方倒吊下来的人头。
    黑夜中看不清那人长相,只能分辨出这人是从屋内房顶上倒着下来,趴在窗口直勾勾地看着下面的人,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竟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只有口中流出口水,正滴落在严律的手背上。
    这模样过于恐怖,所有人一瞬间都头皮发麻。布阵归来的隋辨猝不及防见到,顿时“娘啊”地叫了一声,当即把自己的眼镜拽了下来:“早知道我就不新配眼镜了,看的太清楚今儿晚上被吓了两三回!”
    薛清极几乎在看清头顶倒吊之人的同时就已扫出一道剑风,那东西反应极快,像蜘蛛般立刻平移着缩了回去,随即便有数道藤蔓似的枝条自屋中猛然刺出,朝着严律和薛清极的面门打来。
    两人立刻一左一右躲开,严律还不忘把黄德柱一道拽走,抬手将他甩给了赶来的隋辨。
    黄德柱被他跟拽麻袋似的拖走,又像是被丢包袱地丢出去,撞在同样在体力活儿方面是个“窝囊玩意儿”的隋辨怀里,俩人一道摔在地上,黄德柱的额头磕在泥地上,登时哼唧出声。
    “没死!”隋辨揪着黄德柱的领子来回晃,对肖点星和董鹿惊喜道,“好像是被梦孽迷住了,疼痛一刺激就快醒了!”
    说完立刻给黄德柱来了两巴掌,边抽边喊“醒醒”,可怜黄铸道人一晚上就没遇到什么好事儿,人还没醒,身上倒是多了好几个巴掌印儿,挨了十七八下才有了点儿意识,“哎呦哎呦”地醒了:“谁?谁打我?我在哪儿?”
    没人有空回答他的问题,严律和薛清极躲开一击,各自削掉屋内伸出的藤蔓,这几根怪模怪样的东西掉落在地仍在抽搐,几人定睛一看,这哪儿是藤蔓,分明是一根格外长的肉条,顶端还生着五根指头,肉条上还横七竖八地长着一些略细的“小手臂”,
    “秽肢!”董鹿惊叫,随即又道,“赵红玫!”
    这东西正与之前赵红玫体内生长出的秽肢相同。
    屋内肉藤蔓被斩落,严律与薛清极也借着这空挡看向屋内,肖点星这会儿相当机灵,掏出手机来,站在不会碍事的距离处举起照亮。
    黑咕隆咚的屋内终于涌进些许光线,严律这才看清屋内的情景。
    刚才他便觉得屋内墙壁不大对劲儿,还以为是梦孽留下的幻觉仍未消散,这会儿借着光才看清,墙壁上竟布满了那些秽肢藤蔓,蛛网般密密麻麻地覆盖了屋内几面墙壁,缓慢地蠕动着,像是整个屋子活了起来,看得人略感恶心。
    秽肢细密地编织缠绕在一处,在屋内活造出个巨大的锥形肉茧,一头连在屋顶,一头固定在地板,周栓被裹在肉茧中,只露出一张铁青发黑的脸来,眼半梦半醒地睁着,唯有嘴巴大张,正有一股股黑烟似的孽气正往他嘴里灌。
    董鹿原本是拿出了枪一类的纸器,见到屋内场景倒吸一口凉气,又赶紧挑选出另外的法器:“我的老天,这简直是盘丝洞里的场面!这孩子还活着吗?”
    刚才倒吊在房顶的人影找不见了,但严律不敢再浪费时间,和薛清极前后脚翻窗而入:“我跟他先进,你们在外边接应!”
    董鹿等人应声。
    一落地便觉得脚底柔软,严律低头看了看,正踩在那些肉色的秽肢上。
    “颇有趣味,”薛清极看看脚下,又看看四周,笑道,“仿佛是在一个肉做的房内,在内脏中走动也不过如此吧。”
    严律摆摆手:“快别说了,竟然有点儿想吃毛血旺了。”
    薛清极奇道:“妖确实是有看到冲击画面血腥场景便影响神经的问题,只是我一直想不通,怎么你被刺激到的总是食欲?”
    妖族是顺从自身欲望的那类,经常被刺激性的事物刺激到情绪,所以时常会发生越战越疯的状况,也有沉溺于性的情况,而严律却总是会食欲大开,感到饥饿。薛清极早就知道他这毛病,只是没想到现在这妖味觉都没了,竟然还没改了这问题。
    窗外传来肖点星的呕吐声,董鹿也语气发虚地打断二人:“二位,二位!站在厕所讨论吃巧克力一样的事儿咱能等等再说吗?”
    屋内墙壁上的秽肢似乎知道有了侵入者,蠕动的速度逐渐加快,严律和薛清极嘴上闲聊,手中却已握住了刀与剑,将从四面攻来的秽肢默契斩落。
    严律看了眼薛清极,后者心领神会,手中长剑挥动更快,剑光密密,将严律那边儿的秽肢一并劈开,给严律创造了一个接近肉茧的时机。
    周栓虽面色铁青,但仍有呼吸并未死亡,严律借着薛清极制造出的空隙闪到肉茧前,劈刀便要将周栓从这秽肢制作的瘤子中挖出。
    却听见窗外刚清醒过来的黄德柱大叫:“祖宗别碰那玩意儿!”
    他话音刚落,严律眼前的肉茧便自行裂开,露出一个女人来。
    女人两手环抱着周栓,背后几根秽肢已和周栓连在了一处,难怪这肉茧如此巨大,原来是为了裹住她和周栓两个人。
    女人看到严律和薛清极,咧着嘴露出个没有什么意义的笑来,口水从嘴角流下,说话时含糊不清:“神仙……看!我马上也要当神仙啦!”
    这人正是之前失踪了的赵红玫!
    不过短短一段时间不见,她的秽肢竟然已经和她这个人融为一体,为她所驱使了。
    “真的是赵红玫!”隋辨扶着黄德柱起身,“她怎么……怎么这样了?真的是她做的,周家和徐家的事儿都是她做的……”
    黄德柱身形摇摆,显然还没完全恢复,虚弱道:“我本来蹲守在周家门口,忽然起了大雾,我知道不妙急忙破了幻境追进周家,就瞧见这女人跟个蜘蛛侠似的攀岩走壁,周围梦孽不仅不骚扰她,反倒还替她阻拦我似的……我眼见她开窗进去,临走还给了我一大耳巴子,当时我就晕了。晕之前还看到她抱着周栓,身上那些东西跟蜘蛛丝似的一圈圈缠起来……”
    哪怕是寄生也没有这么快的速度,严律心中暗惊,瞥见薛清极的脸色也不大妙,明白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和其他被寄生后已经没有了太多意识的人不同,赵红玫很明显还有强烈的自我意识,甚至还能辨认出严律和薛清极,放缓了秽肢攻击的速度。
    严律不忍直接伤害这女人,用刀挡开一击后厉声问:“赵红玫!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赵红玫搂着周栓嘿嘿笑道,“在救我女儿!偷偷告诉你,天道是最公平的,就跟秤似的,秤你们知道么,这头重了那头就要加东西,那头轻了这头也要减,所以这些不值钱的坏人死了,盼娣、我妞妞就能回来啦!”
    薛清极一早就已发现赵红玫不大对劲儿,此刻赵红玫的理论竟然与当时他哄骗时说的一样,薛清极竟然相当赞同地点了点头:“颇有道理。果然是那位‘神仙’告诉你的?”
    赵红玫见有人理解自己,立刻高兴起来,四周的秽肢动得更快,周栓与她相连的那些秽肢扎得也更深了:“神仙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个屁!”严律咬着烟皱眉骂道,一刀将几条秽肢斩下,灵火在断口处毫不留情地燃烧,“哪儿来的邪门歪道,胡诌的你也信!也是他告诉你下水献祭自身,引孽气寄生?”
    赵红玫眼神仍旧疯癫,但却好像能听得懂话了,又重复一遍:“神仙什么都知道!我向他磕头,我磕头,求他帮我给我神力,他就给了。神仙说上神最好了,最慈爱,而且特别喜欢某类人……比如我和我女儿,我俩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只要我把这些不值钱的人清理了,我女儿就能回来,还能跟我一起长生,以后就不是凡人了,就跟电视上演的一样上天了,要当神仙!”
    她这话颠三倒四,却有几点说的到了位。一是她和徐盼娣确实和常人不同,赵红玫是天生的灵种,而她女儿徐盼娣也是有修行天赋的。二是从某种特别的角度来说,上神确实是有所偏爱。这一点让严律的头疼了起来,心中五味杂陈,最后滋生出一股愤怒来。
    隋辨和肖点星急得够呛,隋辨眼泪都急出来了:“你好傻!天道无情,你我都是凡人,就算是修行过也就是那么点儿寿数,既然天道讲究平衡,那哪儿会有这么便宜的长生!我们不过是修行延续了那么点儿寿命,就或多或少有残疾、命途多舛、亲人离丧等等代价,更何况是长生!”
    薛清极猛地回头看了隋辨一样。
    这小孩儿虽平时一副傻兮兮的模样,没想到却看的如此透彻。
    这一眼看完,薛清极的目光又落在了严律身上。
    妖皇嘴里的烟头亮着一团暗红,眉间折痕略深,却并没有太多表情。
    赵红玫不回答隋辨,自顾自地继续说:“神仙说了,活上千年都可以……千年,我和妞妞可以在一起那么长时间,我成了神仙就没人敢再欺负我们娘儿俩,徐家那俩老家伙、这个见死不救的孬货,都别想欺负我女儿!”
    她口中“活上千年”四个字让严律的脸色微变,脑中正琢磨这茬儿到底是不是跟自己有关,便见一击剑光凌然而出,直接削掉那肉茧的一大块儿下来。
    “留神儿!”严律看向薛清极,“她要出了事儿,咱什么都问不出了!”
    薛清极脸上仍带着点儿笑,眼底却闪过寒意,手中唐芽的剑剑鸣不停,剑光如星芒落下般刺进肉茧,低声道:“她已听不进人话了,我破开她周遭秽肢,你将这孩子与她的连接处用灵火烧毁,或许还有得救。”
    孙化玉也终于赶到了窗边儿,探头看了一眼便大惊:“年儿说的没错,周家这孩子再这么下去就废了!要赶快封住他的经脉,阻止孽气进一步侵扰!”
    严律和薛清极不再多言,各自对赵红玫制造出的肉茧进行强行剥离,董鹿和肖点星也自窗外进行助攻,却发现肉茧中周栓神色痛苦。
    赵红玫虽疯癫,却执念深重,周遭的攻击反倒加速了她对周栓寄生的速度。
    眼见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严律对窗外吼道:“董鹿,符爆!”
    董鹿立刻将一只纸器拿出,以血为引化出一只怪模怪样的手榴弹,叫了一声“严哥小年注意了”,便直接将这东西扔进了屋内。
    这玩意儿以碰到秽肢便炸裂开来,灵光爆裂,几十张符纸炸开,迅速附着在周围的“肉墙”上,赵红玫短暂地痛叫出声,但很快,符纸就随着秽肢的扭动而逐一剥落燃尽。
    “完啦,”董鹿难得惊慌失措,“没想到这地方太脏,我的符爆的强度可能不够啊!”
    她刚说完,便见薛清极左手接了几个复杂的印指,随后一扫剑身,数道不同以往的剑气随着挥剑的动作迸射而出,按方位扎进几处符纸内,强行将其固定在了肉墙上。
    严律手中长刀隐去,拿下烟头来,用附着了灵力的右手拿着以便于灵火的燃烧,随后一把按进了墙壁上。
    “这地方能烧起来灵火吗?”肖点星问道,“不是说孽气太重,灵火是烧不干净也不好点燃的吗?”
    “我的灵力是他最好的燃料。”薛清极用目光检查了四周灵力凝成的剑气是否已到位后,才看向严律,却见严律动作猛然一顿,薛清极愣了愣,“妖皇?”
    严律抬眼看他,声音略有些不对:“……确实,幸好今天是你在。”
    薛清极鲜少听他说这类话,目光一转看向严律的右臂,只见那按在墙上的右臂上的皮肤竟显出些许被反噬的焦痕。
    赵红玫的身上竟然也被种下了针对妖族的术法。
    严律右臂发困发酸,深知反噬已有了效果,只是他痛感不灵敏才略显迟钝,却仍不肯把手收回,妖族死斗的劲儿上了头,原本已弱了的灵火竟被强行催动,幽光大盛,赵红玫秽肢被点燃,嘶吼不断。
    “妖皇!”薛清极在火光中喊出声,语气全没了一贯的温和,竟显出和赵红玫相似的疯癫愤怒,“严律!”
    但他的声音很快被着起的灵火打断。
    屋内本就地方狭窄,借着薛清极灵力化作的剑气,严律的灵火几乎是沾上就着,呼啦啦直接将房间充满,屋内的大肉茧和妖皇剑修都埋在了火中。
    隋辨等人在窗外严防死守,被这猛烈的火光吓得够呛,却在火中隐约看到严律的位置模糊出现一头巨兽的轮廓,和严律本人的身形重叠。
    那巨兽只是个虚影,却比胡旭杰的原身带给人的压迫感强了数倍,一闪而过,只感觉多少好像有些像神仙志怪古籍上才会画的那类巨狼,扫过的长尾却更飘逸,长毛如火焰般飘动。
    只看一眼,窗外几人便心中巨荡,仿佛自渺小处窥见上古巨影,惊惧与敬畏一同在心中腾起。
    黄德柱更是直接发出一声兽类才有的尖叫,脸上“刷”地冒出几根鼠类的胡须,两眼吓出了竖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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