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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徐勇健,你已经,败了!”
    第129章 昔人黄鹤(六十四)
    “我承认,你很聪明,足够隐忍,是我遇到过的最强对手。”我的手指摩挲着军刀锋利的刀刃,雪亮的刀身映着徐勇健扭曲谨慎的面容,“你能用六年时间,通过我写的小说,详细了解我和月饼、朋友们的一切,静心布这个局,了不起。”
    “通过交谈拖延时间,暗中观察格局,加以利用反败为胜?”徐勇健冷冷“哼”了一声,左手尾指轻轻弹动,迸出一缕头发粗细、极淡的灰色烟雾,“这是南晓楼惯用的伎俩,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
    我再次环顾四周,微微闭目思索,把之前发生的几件事情贯穿融汇,心脏“突突”猛跳,撞得肋骨生疼。
    这是一次用生命做赌注的冒险,也是击败徐勇健的唯一机会!但是,我不确定,推断是否正确。一旦不是我所预料的情形,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叮”,左膝似乎被蚊蝇叮咬,微痛酸麻。我懒得理睬,那缕灰烟,必然是徐勇健使用的某种蛊术。反正也躲不过去,何必浪费体力精力呢?
    “你是不是想问,我从哪里学的蛊术?”徐勇健紧绷的嘴角略微松弛,显然是因为我中了蛊,更是胜券在握,“我不会告诉你的。哈哈哈哈……不是每本小说的反派,都会喋喋不休把事情原由讲清楚,让读者恍然大悟。这种写作技巧,放在现实里,你不觉得很扯淡么?”
    “不过呢,我可以告诉你,这种蛊叫‘蚁蛊’。放心,你不会死,最多就是十分钟左右,全身就像被蚂蚁撕咬,疼痛麻痒,忍不住使劲挠,直到把皮肉挠的稀烂。到那时,你神智不清,我再用魇术,制造个小九出来,让她诱惑你,解开这所地下石墓隐藏的秘密。”
    轻微的酸痒感,由膝盖上下延伸至整条左腿,就像几只蚂蚁在腿上爬来爬去,痒得心头发毛。
    徐勇健这种虚荣性格的杂碎,虽然满嘴不一定有实话,但是在嘚瑟有牌面儿的时候,绝不会说假话。也就是说,我只有八九分钟了。
    一旦,我的推测不对……
    想到这里,我的鼻尖冒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我想问的是,这明明是古代机关术设计的古墓,怎么就成了魇族的老巢?”
    “呵呵……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徐勇健指了指石墓中央的石人像,“魇族,源自于春秋时期的鲁国,祖师爷自然是鲁班。没想到吧?”
    “你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歪门邪道的魇族,也配号称‘鲁班传承’?”我叹了口气摇着头,戏虐地瞄着徐勇健,“要点儿脸,行不?”
    “鲁氏传人分两支。一派专攻土木、建筑、雕刻、制造;一派擅长符水、咒语、操纵、控制。《缺一门》,也就是陈木利手里那本,只是记录着木工手艺的上半册。至于关于符咒的下半册,是魇族的不传之秘。”
    徐勇健提到“魇族祖师爷是鲁班”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必然跟神秘的《缺一门》下半册有密切关联。我之所以出言讽刺,是为了证明某种推测。
    “难怪啊!鲁班是木匠、戏班的鼻祖。我之前还一直纳闷,鲁班怎么会和戏班扯到一块。”我作恍然大悟状,又故意紧皱眉头,忍不住挠着中蛊的左腿,以此麻痹徐勇健的警惕,“看来,千百年来,戏班就是魇族掩饰身份的对外称呼。”
    “哦?南晓楼,你居然能想到这一层?”徐勇健又弹出一缕灰烟, 正中我的右腿,“我好歹也是魇族传人,你这点儿演技,太拙劣了。看来蛊性还不够猛。”
    嗯……这下好了,我也不用装了,两条腿痒得直哆嗦,十只手都挠不过来。我狠狠咬着舌尖,用剧痛分散腿部的麻痒:“最早的戏剧不是由人表演,而是操控者藏于幕后,用线操控木质人偶,根据人偶动作配合歌曲音乐的傀儡戏。这么看来,魇族出自鲁门,倒也算是有依据。难怪你能把木人做得活灵活现,我和月饼都分辨不出真假。”
    “痒得过瘾么?你还有五分钟。给你纠正个常识性错误。”徐勇健舔了舔嘴唇,得意地仰着头,尖尖的喉结格外显眼,“最早的傀儡戏,并非有人操控。而是把符水咒语融于人偶,和真人没有分别,称为‘魇人’。天底下,只有我还会此术。你在泰山、黄鹤楼、琴台遇到的那些人,我精心制造了六年。为了引你来这里,浪费了我多少心血。哦,还有四分钟。”
    强烈的麻痒感已经从腿部蔓延到腰部。这种感觉,就像盛夏夜,赤身裸,体钻进污水横流的乱草丛。无数只小咬、蚊子“嗡嗡”地飞扑而至,围着全身叮咬。
    我再也坚持不住了,隔着裤子用力挠着,可是却越挠越痒,越痒又越想挠。裤子隐隐渗出挠破皮肤的血迹,火烧火燎般疼痛,却仍压不住这种足以让人发疯失控的麻痒。
    我的意识有些模糊,视线里的徐勇健,虚化成了好几个。我“噗通”坐倒在地,丢掉军刀,双手不住抓挠。此刻,我恨不得脱个精光,把身上的皮肉,整张撕掉……
    “还有三分钟,蚁蛊就会完全发作。”徐勇健的声音冰冷遥远。我有些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再也坐不住,躺在地上翻滚哀嚎,
    用力蹭着青石板。身体与石头粗粝摩擦带来的剧痛,居然是特别舒服的快感。
    “南晓楼,你这又何必?早答应我的要求,难道不好么?我真不明白,你们这种人,一定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么?你要是能帮我解开谜团,说不定我不会杀了你,还会给你造个小九。你们俩在石墓里,了却残生,也是一段佳话。”
    我的意识濒临崩溃,仅存的最后一丝神智,把所有线索迅速梳理,翻滚到丢掉军刀的位置——鲁班雕像脚下的石质圆盘。
    南晓楼,但愿你推测正确!我心中暗吼,右手握刀,左手握着刀刃,用力一划!
    血,顺着手腕滴淌……
    我抬起左手,摁进注满清水的石盘。手掌冰冷,刀口火热,血如雾,从手心弥漫于石盘水中,盘旋着龙卷风形状的血色旋涡,汇进西北方向的那条石渠,悄无声息地流进台阶正中央的石孔!
    “你在做什么?”徐勇健端坐的台阶,在我的正对面,足有十几米的距离。
    “徐勇健,用不了三分钟了。”我紧张地注视着血液和渠水的流动方向,“人死蛊灭。这句话,你应该知道吧?”
    徐勇健弹身而起,向我疾冲而来:“在我最熟悉的环境,你做什么,只会让自己死得更痛苦。”
    “你最熟悉的环境?你这个傻子,真以为自己很聪明?这石墓供奉的根本不是鲁班!是墨子!”我抓了一把水甩向徐勇健,水柱、血珠溅了他一脸,稍稍阻碍了前冲脚步,“魇族,就是个笑话!你们完全不懂,这石墓真正可怕的秘密!”
    徐勇健气急败坏地擦拭着满脸血水:“南晓楼,攻心战,没有用!我绝不放过你!”
    他,看不见,一扇石拱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第130章 昔人黄鹤(六十五)
    “我改变主意了。”徐勇健脸上滴答着血水,红一道白一道,活脱脱京剧里的丑角造型。
    我这才发现,他居然还打了粉底,强忍着周身麻痒,“哈哈”大笑:“你这个小娘炮!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真不愧是戏班后裔,真把自己当明星了啊?粉底……哈哈哈哈……”
    “我的智商,足以破解石墓的秘密。你的书里,记载了很多五行格局、八卦机关的秘术。”徐勇健脸腮肌肉“突突”跳动,使得这张红白夹杂的脸更显得滑稽,“在你死于‘蚁蛊’之前,我一定先杀了你。你竟敢戏弄我?让我这张魇族最高贵完美的脸粘上了血!绝不原谅。做好受死的觉悟吧!”
    “你他妈的日本漫画看多了是不?哦,对了……你是《日本异闻录》看多了。”我盘膝端坐,收敛心神对抗麻痒,“知识不是靠死记硬背书本掌握,智商也不是靠刻意模仿拥有。上学时,这种人叫做‘书呆子’;社会里,这种人叫做‘没创意’;成语里,这种人叫做‘东施效颦’。”
    “我想到了一种让你死得很好玩的方式,到阴间体会有没有创意吧。”徐勇健连番被我击中性格的致命弱点,完全出离了愤怒,根本没有察觉身后的异样。
    这,也正是我的,目的。
    那扇石门,已经打开了一半。赤红色雾团夹裹着腥膻的空气,好像掺了血的牛奶般浓稠,潮水般涌出石门。我运足目力,模糊看到石门极深处,有一道模糊的巨大红色影子,两团拳头大小的赤红圆光,烈火般闪烁跳动。
    “南,朱雀位,五行属火。星宿有七,为‘井、鬼、柳、星、张、翼、轸。’《书?尧典》‘日中星鸟’。清孙星衍疏,‘经言星鸟者,鸟谓朱雀,南方之宿……’ 郑康成之意,‘南方七宿,总为鸟星’。”
    “你在说什么?”徐勇健顿住脚步,疑惑地思索着我这几句话。
    “我说的是,你已经死了。”我把军刀别回腰间,半靠着盛满汩汩清水的石盘,摆了个尽量舒服的姿势。
    终于,红雾渐渐浸染了徐勇健的身体,把他包裹于雾中。徐勇健这才察觉,触电般后跃几步,反而扎扎实实陷了进去。
    雾气实在太浓,我看不清楚他的举动。影影绰绰中,徐勇健双手胡乱挥舞,像踩到烧红的铁板跳来跳去,声音透着极度惊恐:“哪里来的雾气?为什么是红色的?南晓楼,你做了什么?”
    “嘎!”一声尖锐刺耳的怪叫,由石门深处传出,就像是一根锋利的钢针插进耳朵,刺透耳膜那样疼痛。我几乎听不到自己说的话:“我什么也没做,只是用我的血,揭开了墨子镇妖墓的秘密。”
    “墨子……镇……哈哈……你当我傻子么?这所魇族密室,拜奉鲁班祖师,哪里来的墨子?你肯定是利用了石墓某种格局和水流走向,使你的血化成雾气,干扰我的视线,扰乱我的心神,再寻找反败为胜的机会。”
    闲聊时,月饼曾经提起过关于蛊术的某些事情——蛊,分为“选、封、浸、练、养、施”六个步骤,才能达到人蛊相通的程度。养蛊人的身体、精神的强弱,会直接影响蛊的状态。
    满身麻痒难耐的感觉轻缓了许多。不消说,自然是徐勇健的精神力正在减退。我揉着太阳穴松了口气:“徐勇健,你绝对不是傻子,因为你比傻子还傻。”
    “嘎!”又是一声怪叫由远及近,在封闭的石墓里回声震荡。石门“吱吱嘎嘎”完全打开,“咣当”巨响撞上石壁。一股炽热刚猛的热气,由石门深处的通道喷涌而出。红雾受热,顷刻间化成水滴,洋洋散散落下,在青石方砖留下了一朵朵红色莲花状的水渍。
    徐勇健早被突然的变故惊呆,浑似全身浴血的血人傻愣愣站着。“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仿佛古战场两军交战擂动的战鼓,肃杀震撼之势,
    激起我的阵阵寒意。
    石门深处,究竟会出现什么?
    “什么东西……在……在我后面?”徐勇健的双腿触电般抖动,结结巴巴自语,眼神错乱涣散,却始终没有勇气回头。
    他的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边缘。每年高考,总会出现几则“学霸高考意外落榜,接受不了现实,精神出现问题甚至自杀”的新闻。专家呼吁“加强当代青少年心理素质培养”,诸多键盘侠大放厥词,极尽幸灾乐祸之能事。
    试想一下,在最擅长的领域经历最意外的失败,有几个人能够坦然接受?这不是区区“心理素质脆弱”就能一语带过。“摔倒了爬起来”的只是极少一部分人。大多数人,摔倒了,只会在泥泞和疼痛中放弃了前行的希望。
    徐勇健,傲慢、狂妄、聪明、自信……这种性格,顺境时,是世人目光中的成功者,无人能阻挡他的脚步。逆境时,不需要外界阻力,他自己就会被自己击垮。
    他出身魇族,背负着魇族千百年来“破解石墓秘密”的重任,又用了六年时间对我和月饼详细了解掌握,布下这么大一盘棋,每个环节都异常缜密,没有任何漏洞……
    究其原因,这么多年,他无法解开石墓秘密,又忌惮月饼的蛊术,只能把我单独引到石室……,
    我身处危境,中了蛊毒,心神慌乱之际,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破解了石墓的秘密,开启了正南方向的石门。
    这对于自恃聪明的徐勇健来说,足以摧毁他愈发膨胀的信心。更何况,石门里未知的东西所带来的恐惧,他哪里有我这些年亲身经历的诡异遭遇锻炼的强大心理素质呢?
    挫败感和恐惧感结合,他还能站得住没有瘫倒,算条硬汉了。
    不管石门里会出现什么,徐勇健,已经败了。
    “噗通”,徐勇健瘫倒在地,像狗一样仓皇爬向我:“南晓楼,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把什么东西放出来了?”
    嗯……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我还真高估了这个所谓的“硬汉”了。
    石墓里的腥膻气味更加浓郁,石门喷出的热气烤得皮肤“滋滋”冒油,绝对不是人类的脚步声夹杂着“嘎嘎”的嘶吼,已经逼近石门。那两团跳跃的火焰,在黑影中光亮刺目,似乎藏着一双油绿的瞳孔。
    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我额头冒着黄豆大小的汗珠,瞬间烤成蒸汽,心脏紧紧缩成一团,使劲咽着吐沫,反倒是干燥的喉咙如同刀割:“我究竟放出来了什么?”
    但是,我宁可选择和徐勇健被“那个东西”弄死,也绝不低头!
    徐勇健,很骄傲。难道,我,没有么?
    而且,我的骄傲,比他更强大,绝不会被摧毁。
    “自从开始寻找《阴符经》,我始终有个想不通的问题。藏身桃花源的幻族、老宅地下石墓的魇族,为什么都有墨子的传说和传人呢?如果我没猜错……”我指了指石墓顶端,“我们现在处于长江底部,那个巨型青铜圆盘里面吧?”
    “我把知道的全告诉你。快想办法关闭石门,阻止那个东西出来。”徐勇健根本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早就爬不动了,张嘴喘着粗气,涎水顺着下巴黏连长长的丝儿……
    “你从哪里学会的蛊术?”
    这是我最想知道的问题。就算死,咱也做个明白鬼,是不?
    “我跟哪(ne,二声)……”
    “轰!”石门震荡,石墓剧烈晃动,巨力竟然将构成整间石墓的青石条震出闪电状的裂缝,“噼里啪啦”蔓延,大大小小的碎石“簌簌”掉落。
    “砰!”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重重砸在徐勇健后脑。“噗”的一声闷响,鲜血从他的头发里渗出,顺着太阳穴缓缓淌到两腮。被石块砸中的伤口冒出一股热气,迸出些许黄白相间的浆糊状粘液。
    徐勇健的嘴唇哆哆嗦嗦颤动,发出“呃呃”几声没有意义的音节,瞳孔上翻,泛成死鱼肚的惨白。他的手指,在地面颤巍巍划了弯弯曲曲“一”的形状,突然弯曲又抻直,手心慢慢翻转朝上,双腿无意识地抽搐着。
    我根本没有心思琢磨那半句话和“一”是什么含义,更无暇感慨他就这么死了。解除“蚁蛊”的身体还不是很灵活,费力地躲着满脑袋落石,迅速观察石墓格局,是否能再开启一道石门……
    “咚!”石门被生生撞裂,碎石尘埃中,“那个东西”,出来了!
    那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傻愣愣地呆立,身体不受控制,只是瞪大了眼睛,任由“那个东西”的模样映进瞳孔。
    那一刻,我终于领会,古籍典故中,古人对上古妖物的恐惧和震撼!
    “月饼,千万不要,救我。”
    这是,我,唯一的,想法!
    第131章 昔人黄鹤(六十六)
    “嘎”!
    随着“那个东西”的怪叫,炙热的空气迎面扑来,就像把脸贴在火炉旁那般炙热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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