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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他揉搓了几下,把艾叶敷在那青紫的脚面上。
    蹬了鞋,脱了衣裳,就要摸黑上床,手一划拉就碰到了什么。
    他低头一瞧,那赫然是一双鞋。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小半晌,又将它放到原处。
    这时,那妇人紧紧阖着双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月光透过来,隐隐约约,他的心也平静下来。
    可一只手摸乱了他的心。
    他挑开被子,一个翻身进去了。
    艾叶掉了……
    身下的妇人撩拨了他,却又在紧要关头推开了他。
    陈庚望红着眼,最终只得握着她的手引导着她。
    事后,他粗喘着气,身下的人也大口喘着,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抱着一副极软的身子,起身喂了她一口水,转身揽着她躺下。
    “手里的够不?”
    宋慧娟反应过来,“够了,能撑一阵子。”
    “行。”
    “你……在哪儿换的啊?”
    陈庚望皱了皱眉头。
    “我想着让浦生也去换点,”宋慧娟侧过身,“大沙河肯定也会淹着大宋庄,等来年分的粮食不一定够吃。”
    “这事还得找纬强,他认识的有人。”
    她想起来了,刘纬强是陈庚望的一个同学,他们俩大半辈子的兄弟,上辈子可比她亲近多了,怪不得看起来眼熟。
    “可是浦生去哪儿找纬强啊?”
    “回头我去一趟。”
    得了他的准话,宋慧娟的心也放下大半了。
    虽然说他这个人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可对于他说出口的事的确一个唾沫一个钉。
    他这个人矛盾得很,可也厉害得很。
    心头的事松了下来,人也就昏昏欲睡起来,没多久,陈庚望便听见怀里的妇人那平稳的呼吸声。
    他凑近看了几眼,见她睡得安稳,又突的无声的笑了起来。
    这妇人现下竟是将他看得透透的,那些话不明着说,反倒是和他交换起来。
    一双布鞋,就想要他一个人情。
    罢了,罢了。
    黑夜中,那一双眼怔怔的盯着床尾的一双布鞋,带着一丝凄凉悔恨。
    谁料到,上辈子他走时没穿上的那双鞋现下却是有了,且不止现下,日后都长长久久的,只怕他还有得穿哩。
    他想是这般想,奈何日后这个想法想要实现也不是一件易事哩。
    第52章
    这次水灾的情形宋慧娟只在陈如英嘴里听了几句,也猜不出个具体的,直到这雨停了后,人们又开始陆陆续续地去上工了,她才听孟春燕说起来。
    原是今年陈家沟的水灾虽是淹了上来,却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听说是今年关庙乡公社找了甚玉米专家,托人家检验了种子,这检查结果还没送来,那地里的活计自然也没上手哩。
    这事发生的太过巧合,宋慧娟听了心下便觉出点什么。
    这日晚间陈庚望回来时,就见宋慧娟还没睡下,倚着床头似乎在等人。
    见他大步走近,宋慧娟便直起了身子,等他忙完上了床,才频频看了他两眼。
    陈庚望察觉到她的目光,看了她两眼,偏过头闭上了眼,也不言语。
    宋慧娟忍了半天,还是开了口,“那玉米种子是你让送过去的?你怎么也不说,我平白在家担心了那么久,生怕今年过冬的粮食不够吃……”
    等她唠叨完,又看向闭着眼假寐的陈庚望,但此时陈庚望那嘴角微微翘起,嘴上还是没有回答。
    宋慧娟唠叨了许久,见陈庚望也没个反应,就知道他还是不愿意同她说些那外面的事的,她便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背对着他躺了回去。
    陈庚望听她停了话头,还有那沉沉的叹息,又睁开了眼,“操那么多心作甚,那粮食没淹还不好?叹甚气哩。”
    “没说不好,”宋慧娟回过身来,“好歹今年过冬该是不愁人了。”
    陈庚望低下头看她两眼,“嗯,大宋庄也没事。”
    宋慧娟淡淡应了声,“这就好,这就好……”
    陈庚望见她反应淡然,便再没说话,一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宋慧娟回过神来,便放软了声音,对他说道:“你这法子可真好,现下玉米不仅种下了,只怕今年的收成也只多不少哩。”
    说完,她就见陈庚望的脑袋从那被子里露了出来,两眼热切地盯着她。
    他还以为她只顾着那喂养她的兄弟们的粮食了,连这背后的百般谋划的人也忘了。
    陈庚望一把将她揽入怀里,颇有些兴奋地问她,“那院子你还想添点啥?”
    宋慧娟一愣,本能地就问出了口,“这砖还没烧哩,添啥啊?”
    陈庚望瞪她一眼,“现下好好想想,过几天我就去烧砖。”
    宋慧娟笑着点了点头,没将心里的疑问问出来,面上也认真地思考起来。
    待到八月初,地里的玉米已经长出了苗,陈庚望反倒更加忙碌起来,宋慧娟知道他是开始忙着烧砖了。
    现下要盖房子不仅要和草泥,底下那半米高还是要用砖头砌墙的,防着万一哪日再下了大水淹了房子。
    那砖窑离得不远,在这陈家南河对面的空地上,原是陈家祖上作烧制瓷器用的,但后来便慢慢空了下来,现下便沦作烧砖头了。
    这砖头的烧制先是要寻些适合做砖的黏土来,再加水和成泥,倒进砖模里制成砖坯,将其晾干,最后将这晾干的砖坯装窑烧制上十来天才算是制成了。
    陈庚望没同她说他是何时寻来的黏土,即使这黏土早被他寻来了,也不晓得他又是何时做好的砖坯,且不说那砖坯要做多久,只说要把砖坯晾干这一道工夫少说也得一个月了。
    这还是赶着天儿好的时候,何况那七月才遭了一场大雨,这晾晒的时候想来只长不短了。
    更遑论,这烧制砖头所需的煤炭也不是个小数,要等这些个东西备齐也得费时间,且不提他日日还去队里上工了。
    细细想来,这一档子事只怕他筹谋的不下两个月了。
    宋慧娟想到这些事,心里有些惊讶,惊讶过后倒觉得这才是陈庚望的为人做事的风格了。
    寻常时他那心思是一分也看不出来的,即使现下她已经活过了一辈子也仍旧会被他蒙在鼓里。
    想起那时她竟然想瞒着他使人换了检查单子的事,便有些失笑,想必那点子心思在他眼里不过是看不上眼的笑话罢了。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陈庚望的本事不算是小了,那心里的谋算更是深谋远虑了。
    陈庚望谋划的这事现下就要落到了实处上,自然瞒不过陈家人,不过是都看在眼里罢了。
    这几日,陈庚望便日日都是早出晚归了,这么大的事应是早已经和老陈头说过了,张氏对此竟没生出些许抱怨,但那看她的面上又出现了那股子怨怼的神情。
    宋慧娟见了也只当做没看见,她也是做过人家的婆婆的,想来在张氏看来现下她嫁来还不到一年,陈庚望便折腾着往外盖房子,这便是儿媳妇的不是了。
    或许,这其中的确有她的缘故在,但即使张氏如此看她,她也不想再忍上十年了。
    那样的日子过了一回便罢了,没得道理再走上一遍。
    张氏的拳头如同落在了棉花上,不声不响的。
    宋慧娟心里不仅不在意这个,连那家到底是如何分的,又分给了陈庚望多少,她也没多问一句。
    上辈子分家时她看不过张氏明里暗里的偏心,曾多嘴问了几句,不待张氏说上一句,陈庚望便将她打发进了屋。
    那时他们结婚也有十多年了,她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得,问不得,现下她自然不会多嘴去问。
    至于这辈子老陈头与张氏到底分给他多少粮食,又分了多少布票,她是一概不问的,总归她手里还有些粮票,即使等陈庚望给她的这些用完了,她也不急,到那时这孩子也该落地了,她便能下地干活了。
    只要人活着,总能下地干活的。
    待到了晚间陈如英做了饭,宋慧娟便提着那份饭去南河边上了。
    那窑离得不远,南河中间留着一道小路,一米多宽。
    这时,那天还亮得很,太阳还垂在半山腰里,宋慧娟便慢慢地走了过去。
    陈庚望此时便坐在窑口,抬眼便见宋慧娟挺着个高高的肚子颤颤巍巍的朝他走来,那额上的眉头便皱了起来,立时起了身,那脚下的步子便她走了过去。
    宋慧娟见他过来,便对他笑了笑,搭上了他伸过来的胳膊走到了河对面,端出那几碗饭递给他,“吃吧,我看会儿。”
    陈庚望抬眼看了她一眼,随即垂头用起了饭。
    待他吃过,才一抬眼就见那妇人歪着头盯着熏热的窑口,不知盯了多久了,那脸已然被熏得红了。
    这几日的饭都是这妇人与他送来的,每日晚间带来的饭里面都放了个水煮蛋。
    头一天他没吃,放了回去,但这妇人见了又拿出来,塞到他手里,笑着对他说,“吃吧,就这一个。”
    那时,他以为这妇人说的是只这么一个而已,但第二天晚间她送饭时就又带来了一个。
    那只母鸡一天才堪堪下了两个鸡蛋,她带来一个,剩与她的就只一个了。
    陈庚望没再听她的那番话,只将饭吃完了,那鸡蛋还是放了回去。
    这妇人当时没说什么,直到临走前还是将那鸡蛋留了下来,留下一句“时日还长”,才起身走了。
    或许是那一句“时日还长”触动了他的心弦,他便没再拒绝。
    手里摸着温热的鸡蛋,陈庚望瞧见她那极黑极亮的眼睛,仿佛是窑里的火焰被点燃了一般,映得人心里亮堂堂的。
    他想,这一回总算是能将人留下来了,不枉他折腾了这么久。
    且时日还长远着哩……
    待到那太阳隐隐有些沉下去的情势,陈庚望才收回了探过去的视线,站起了身大步走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快些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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