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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花姨娘低下狐狸眼,分外惹人生怜:“未曾远迎,奴失礼了。”
    我爹回过神来,点了一下头:“坐。”
    花姨娘扭着腰款款上前。丫鬟为她搬来座椅,她却也不嫌拥挤,故意夹在我娘和我爹中间坐下来,将她二人生生隔开了。
    我娘没说什么话,但脸色一直不大安稳。
    她肯定能觉出来,花姨娘今晚太乖顺了,乖顺得异乎寻常,有点骇人。
    花姨娘坐端正了,甩着手绢开始呼喝人:“你们这群不长眼的,宫爷难得来家,就送上这样的薄酒糊弄宫爷?”她支使婵娟:“我才得的那坛子珍珠红呢,还不快快暖上!”
    婵娟很快捧酒上桌,给我爹斟了一杯,又给花姨娘斟了一杯。
    我娘在旁看着,犹豫片刻,拿起一只新杯推将过来:“我也来点。”
    婵娟正要倾下酒壶,花姨娘和我爹却是异口同声拦了下来:“夫人。”
    话音一落,她和他都愣了一下。
    显然,她和他都清楚记得,我娘酒量极浅,沾不得一丁点清圣浊贤。
    这一愣之中,花姨娘先自笑出来,挪走了我娘的杯盏:“夫人没量,怎喝的这样烈酒。我跟爷替你喝。”
    她又托起自己的酒盏,冲我爹笑得很甜:“奴嫁的不巧,没赶上爷在家。难得今日亲香亲香,补个交杯酒好不好?”
    说着,她就去摸我爹的臂膀。
    我爹不是很懂风情的人。花姨娘怎么牵着他,他就怎么照做,于是俩人勾缠着手臂,一同饮干了杯中美酒。
    酒兴这么一点缀,花姨娘言笑更欢了,一边与我爹推杯换盏,一边搂着他说些没正形的话,什么“这金带钩真贵气,衬得爷顶威风”,什么“爷天天在外头只晓得讨贼,也不晓得多讨几个女人”,什么“这半杯酒吃不下了,爷替我吃了嘛”……听得我娘在一旁直紧眉头。她示意小翠带我去旁屋里,可我心里太好奇,又趁人不备溜回来,在后门偷偷地观望。
    我爹为人严肃,花姨娘再怎么擦风撩火,他也只是点头、摇头、沉默、“嗯”、“哦”寥寥几应。但这无孔不入的温柔乡着实难以抵御,我爹原是最讨厌饮酒误事的人,当时竟被花姨娘一杯接一杯地灌,不知不觉那坛酒就见底了。
    我爹酒量一般,那时已有了七八分的醉意。当花姨娘又一次斟满了递来时,他抬手挡住,摇了摇头:“不喝了。”
    但花姨娘不打算放过他。她坐到他腿上,搂着他脖子,抚摸他腰腿间挂的佩剑,往他耳边吐酒气:“爷的家伙,一定使得很厉害罢。”
    我爹按住她乱摸的手,许是怕佩剑弹出来伤人,提醒道:“别碰簧扣。”不过花姨娘这话的确厉害,他到底禁不住撩弄,酒盏举到嘴边,又是一饮而尽。
    花姨娘得逞似的一笑,招呼婵娟:“还有一坛呢?今儿我就要陪爷醉生梦死。”
    婵娟马上抱来酒坛,但被我娘拦住了。我娘拽了拽花姨娘的手,低声道:“不能再喝了。”
    第142章 无间(三)
    花姨娘眼波一斜:“夫人这是心疼我呢,还是心疼爷?”
    戏谑里藏着不为人知的醋意。我娘不自在地咬咬唇,无话可说。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和他酒到杯空,第二坛珍珠红又下去了一半。
    花姨娘的酒量比他们都好,此刻却也有点顶不住了。她从我爹腿上下来,一个没站稳,踉跄着往后栽去。
    我娘不假思索站起身,上前抱稳了她。花姨娘皱了皱蛾眉,腰身一颤便要吐酒。我娘似怕她呕到身上,一时间来不及寻器皿,竟是拿手去接,吐的她袖子上都沾满了秽物。
    丫鬟见了,忙端来热水、茶杯、盥手盆之类,另有整洁的新衣,要我娘换去身上的脏衣。
    可我娘顾不得自己的衣裳。她只顾着拍抚花姨娘的后背,柔声问她:“难受么?”
    花姨娘没劲儿答话。她把那喝剩的半坛子捞过来,抱着酒坛呕了半天,一顿烈酒全吐了个干净。
    我娘给她递来茶水,等她漱净了口,又拿热水洗过的绢帕给她擦嘴洗脸。忙完这一阵儿,她才匆匆换下脏湿了的外衣。末了,她扶着她坐下,眼底流淌的全是心疼:“好啦,快回房去休息。”
    花姨娘轻咳几声,无力一笑:“夫人说的是。”她按着桌角站起,在我爹肩膀上一掐:“爷,跟我回鹧鸪苑去。”
    我娘愣住了:“花花……”
    花姨娘一回头,朝我娘眨了下狐狸眼。随后便喊上丫鬟小厮,搀起烂醉的我爹爹,同往鹧鸪苑去。
    我娘望着她和他的背影,坐在那儿发了很久的愣。
    烛灯里,她的目光一闪一闪的,看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直到下人收拾完残羹剩菜,擦净了桌子,扫净了地,陆续都退出房门后……
    我娘的泪水一下子滑下来。
    她的嘴唇颤了颤,很轻很轻地说:
    “花花,对不起。”
    ***
    那男人一进屋门,就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了。
    ……呵,那是自然。
    我那第一坛酒,确是浓醇香烈的好酒,先给他灌了个八分醉。
    等他醉了才上第二坛酒,三斤酒里混了半斤的蒙汗药,包他三天三夜都睡不醒,拿刀剜掉脑袋都没知觉。
    这男人最懂得江湖事,若不是先将美人美酒给他灌昏了头,他那狗鼻子,保准一闻便闻出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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