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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青红知道自己卷进了局里,已然是一步踏错步步皆错,但她想活命,就只能留在晋王身边。
    想到这儿,她咬了下唇,开口欲说点什么,便瞧见,晋王殿下把茶盏拿到手里,顿了一顿,没有丝毫征兆忽然发作,将它掼在地上。
    一声脆响过后,茶盏在她脚边摔了个粉碎。
    青红吓了一跳,长睫颤颤,哽咽着唤了一声:“王爷……”
    语调婉转,好不可怜。
    撄宁立马反应了过来,她跟着晋王殿下狐假虎威了这么许久,不说将他的心思摸了个七七八八,也生出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十分识相的当起宋谏之的嘴替。
    “你家主子就拿这点东西来打发我们?”
    青红虽不知信笺中是何物,但听到这话也猜出来了,她福身道:“小女只是前来送信,信中内容一概不知,王爷王妃若是不满意,不如遣人给班主传信。”
    说着,她的神情越发泫然欲泣:“王爷明鉴,小女绝无轻慢之意。”
    青红话里话外将自己摘了出去,看样子不准备再跟她主子绑在同一条船上。
    宋谏之眼角眉梢都是寒意,眸色锐利堪比锋刃,暗含着千钧落在她身上。
    “你回去传话,想拉本王上船,这点东西,”他长指点在薄薄的飞钱上,一字一句道:“不够看。”
    撄宁闻言,没忍住的咽了咽口水。
    她悄咪咪瞄了宋谏之一眼,眼神飘走,而后又瞄了一眼。
    果然,这话还是要财大气粗的晋王殿下来说。换成她,即便再富贵不能淫,也难有这般视金钱如粪土的轻蔑姿态。
    青红蠕动着唇,这两番接触下来,她已经认识到眼前之人有多喜怒无常不好相与,但她回去必然是死路一条。生死当前,也顾不得那许多。
    她“扑通”一声跪道,柔顺的弯下脊背,整个人都伏在地上,话里是藏不住的绝望:“恳请王爷垂怜,将小女留下做个洒扫侍女洗衣丫鬟就行。”
    她砰砰磕了两个响头,再抬头时脸上泪痕遍布,雾蒙蒙的一双眼看过来,再冷的心肠也要软上两分:“小女不敢生出旁的心思,求王爷。”
    架不住晋王殿下的心肠比常人冷了百倍不止,他压着眉,眼中不耐更甚:“你哪来的脸面,让本王垂怜?”
    他这张嘴平日说话就刻薄,现下更像淬了毒一样,比起银环蛇的毒牙也不遑多让。
    “并非小女纠缠不休,只是王爷若不可能相留,小女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一旁呆站着的撄宁听到这儿便觉得坏事了,宋谏之他根本不吃这一套啊!
    她盯着青红看了又看,到底没忍住,轻轻拽了拽宋谏之的衣袖。
    第81章 八十一
    日头已经没入了西山
    室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静到只能听见青红压低的啜泣声。
    十一打量着自家殿下的神色,试图获取信号要不要把人拖走,撄宁也眼巴巴的看着他, 手上用的力气不大, 猫挠一样。
    就这么点儿力气, 却将宋谏之打定的主意拉的松动了。
    他睨着撄宁, 看出她眼底的不忍, 心里道一声麻烦精, 嘴上还是冷冰冰的:“烂好心。”
    “你把她赶回去, 她就活不成了。”撄宁小小声的跟了一句:“求你了。”
    她拽着宋谏之衣袖的手晃了晃。
    宋谏之没说话, 只下巴往前一点,示意她去解决这个麻烦。
    两人对话的声音虽小, 青红却也听了个大概齐, 她这时才想起十一嘱咐过他的话——要谢就谢王妃。
    青红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狠狠磕了两个头,开口道:“请求王妃救小女一命。”
    她不敢奢求伺候晋王了, 只要能保下这条命,怎样都成。
    青红打的一肚子腹稿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走到她身前的人便蹲了下来。
    “我觉得你有点蠢。”
    晋王妃的声音格外清脆, 说出的话却令人意外。
    “你本是无故被卷进来的, 孙夫人叫你来见我, 你在别人屋檐下, 不能拒绝我也明白,”撄宁托着下巴, 没有半点把眼前人扶起来的意思。她从事情一开始说起:“孙夫人说的那么直白, 我怎么可能不懂她的意思。”
    “但我没有留下你。”
    虽然一开始也有‘心疼美人落入户口’和‘宋谏之为美色所俘耽误正事’的担忧,但是撄宁巧妙的略过了自己的心路历程。
    傻瓜才闲的没事干揭自己的短呢!
    “孙夫人一开始就没想藏着掖着, 这般摆在台面上的美人计,我看的出来,王爷看得出来,旁人自然也看得出来。即便你真能来到晋王身边,就自以为安全无虞了吗?只有预先准备好的弃子才会被摆到明面上。就像那日,你没能跟着我们离开,他们就想杀掉你嫁祸到我身上一样。”
    青红听到这儿,只觉后颈一阵凉意袭来,这从一开始就是条万劫不复的路,她竟然没看出来。
    她痴痴的抬起了头,对上眼前人认真的神情。
    “后面,王爷把你安置到官驿,官驿有守卫,只要你不想,完全可以不去见那个班主,”撄宁小小的叹了口气,大怒其不争的意味:“但你去了。”
    她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宋谏之:“你觉得他救你一命是心存怜惜,你还能搏上一搏对吗?所以被冲动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想到要面临的后果。”
    “我不想救你了。”撄宁说着,心里涌上一阵气,她站起身道:“你太笨了。”
    她只是说说气话,青红却吓破了胆,眼泪涟涟的抱着撄宁的腿:“求王妃救小女一命,小女必结草衔环来相报。”
    美人相求。
    撄宁低头看着她,面上不动声色,嘴里却不由自主的说了软话:“你唱了这几年的戏,银钱总有些吧。”
    “有,”青红狠狠点了点头,生怕错过活命的机会:“有的,我有五百多两傍身钱,上回都收到了官驿。”
    她被吓狠了,自称也跟着混乱起来。
    撄宁没想到她有这么多银子,还打算从晋王殿下手里抠点银子出来,眼下一时噎住了,撇了撇嘴继续问:“不在泸州,去别的地方行吗?”
    “我都听王妃安排。”
    “那你先回官驿呆着,等事情结束了再让人护送你去旁的地方,世上生路多的是,你戏唱得好,谋生也简单。”撄宁说完还轻轻点了下头,像是认可自己刚才的说法。然后,她看向门口的十一:“十一,你带她回官驿吧,她自己回去不大安稳。”
    “是。”
    十一拱手应下了。
    青红擦了擦眼泪,重又俯首到地上,这次是再真心不过的谢:“王妃救命之恩,小女没齿难忘。”
    “你是该谢我。”
    等十一带着人下去了,撄宁才喃喃回了一句。
    她可是跟宋谏之卖乖才换来这次机会,这厮的人情还起来可是颇为艰难。
    想到这儿,她回头看了宋谏之一眼。
    宋谏之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两人目光交错,他也只是轻轻挑了下眉,而后精准的从一堆话里挑出了撄宁的痛处:“穷光蛋一个,还想着普度众生。”
    撄宁被他一句话刺了个大红脸,气咻咻的在自己身后比了比拳头。
    是呀是呀,她现在就是个寒酸的穷光蛋,但她在燕京还有一百零八担嫁妆呢!
    ——
    今夜无星无月,天色厚重似凝冻的墨块,侍从也点亮了院中的石灯。
    宋谏之负手站在窗前,燃起的一缕灯火映亮了他琉璃样的眸子,从眼底浮出的杀意,蠢蠢欲动,给他平添了两份非人的妖异。
    影卫已经在行动了。
    太子的人送来这信,是打着买不通也能窥得他态度的主意。
    何行琰死的悄无声息,盐政司的人要知道,也只能通过盐井管事的嘴,并且无法得知何行琰的真正死因。
    换而言之,他们还不知道南城楼子已经被发现。
    那与其等着他们喘过气来,不如快刀斩乱麻。
    趁人还没摸清自己的态度,就今夜,将南城楼子和盐井一起拿到手里。
    宋谏之原本还想留一队人远远守着州衙,太子的人不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狗急尚能跳墙,只怕今晚注定平静不了,留一队影卫在身边是最稳妥的法子。
    奈何建昌盐井苦力众多,人手调派不开。
    不过有他在,总不会连个人都护不住。
    盐井的人晋王原懒得管,就像他当时同撄宁说的一般,来这一趟,本就不是替人申冤的。他在战场上早见惯了生死,上千敌军尸首堆起的京观也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谈。况且,他与盐井的人也毫无干系。
    可惜,纵使小王爷心肠生得冷硬如铁,也架不住他亲手往怀里揣了个心肠软似豆腐的蠢兔子。
    宋谏之长眸微微敛起。
    他一双桃花眼天生天长得漂亮锋利,在这沉沉夜色下,竟显得有了点罕见的温柔。
    宋谏之正暗暗盘算着影卫得手的时辰,身前突然探过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你还不睡呀?”
    “那我先睡啦,”蠢兔子本人浑然不知他的打算,也没等小王爷回应的意思,她两手交替着搓搓胳膊,小声嘟囔了句:“冻死了,五月的天怎么还这么冷……”
    边说着边将人面前的窗关了起来,然后支棱着脑袋蹦蹦跳跳的往榻上跑,地面被她踩得“咚咚”响。
    宋谏之走到床榻边时,撄宁已经十分不客气的将两床被子都盖到了自己身上。
    大约是感受到了头顶的压力,她又默默将上头的被子分出来,还装模作样的拍了拍。而后飞速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里,只露出一片乌黑的头顶,活脱脱就是只缩头乌龟。
    不怪她霸道,今晚实在太冷了,比之三月天也不遑多让。
    她也“关心”过晋王殿下了,是他没说话的!
    撄宁跟在晋王殿下身边耳濡目染这么久,非常熟练的掌握了“从别人身上找问题”的技能。
    想归想,她尾巴骨儿却诚实的传来一阵颤意,生怕宋谏之要抓着她“再打一架”。什么采阴补阳,她撄小宁才是被采的那一个,她胸口那处现在还隐隐的不舒服,衣裳蹭一下就又疼又麻。
    撄宁一边胡思乱想着红了脸,一边竖起耳朵听着旁边窸窣的衣料摩挲声。
    等动静消停了,她做贼似的抓着被子边沿,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只见宋谏之并未盖被子,反而合衣歇着。
    真抗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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