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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那一段密辛,如今说出来太过骇人听闻,长宁自然不会告诉现在的天子,她只是说:“陛下身侧虎狼环伺,一定要好好保重啊。”
    ……
    此时此刻,霍府。
    “我告诉你,他再这样受伤,我下回就不给他找大夫了,让他病死等了!”
    一道年轻的女声在院中响起,旁人无奈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女郎心急,但也没有办法,郎君这不听劝……”
    “他当然不听劝,我看他最近是中邪了。”
    “女郎,女郎您慎言……”
    “有什么好慎言的?”
    那女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大门被一股蛮力从外头骤然推开,一个身着淡青襦裙、月白帔子的少女叉腰站在门口,堂而皇之地对里面的人说:“阿兄,你再不听郎中的话好好静养,还悄悄拿着剑比划,我看你这个中郎将的日子做就到头了!”
    屋内,少年肩背胸口皆缠着绷带,有微微血迹从里面渗透出来,他坐在床榻上,脸上毫无血色。
    他骤然听到声音,下意识扯过衣衫遮住,低声道:“瑶娘!出去!”
    霍元瑶,也便是霍凌的亲妹妹,猝不及防看到兄长身上的伤,眼睛红了红,跺脚骂道:“三表兄究竟给你指派了什么任务,这几日老是带伤回来便罢了,还伤得越来越重?”
    霍凌被亲妹妹如此逼问,偏头抿唇,闭了闭眼,颇为窘迫道:“此事不能与你说,你快出去,在这里成何体统。”
    “就不出去。”
    霍元瑶还在喋喋不休:“到底是什么,让你明明受伤了还惦记练剑?阿兄的武艺难道还不够高吗?!”
    霍凌没有说话。
    原先,他也以为自己武艺不错,当年在武举之中夺得第一,很少遇到敌手,也曾为之沾沾自喜。
    直到,遇到那个人……
    第一次他与那人交手输了,陛下让他在家中静养,他在家中待着惶惶不安,总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于是按捺不住,带伤参与公主府保护陛下的任务。
    却又险些没能保护好陛下。
    还好那人及时出现,一剑杀了那些人。
    霍凌永远记得那人从天而降时,陛下毫无意外的神色。
    或许,陛下是想招揽他吧。
    陛下身边要有更为厉害的高手了。
    霍凌这几日皆在家中休养,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每每孤独地坐在案前,望着角落里落了灰的剑,都忍不住伸手抚摸着剑柄。
    抽剑出鞘,寒芒四射。
    他稍稍挥剑,伤口就开裂,再一挥剑,血就流了下来,好像又回到那一夜,他盯着滴血的手,有些恍惚。
    这一幕却正好被来探望他的妹妹看见。
    气得霍元瑶直接收拾行李,从赵府搬到了霍府,要贴身盯着他。
    “你再这样,我就把你的事全部告诉赵夫人,让她转告三表兄。”霍元瑶一边使唤郎中进来,一边收拾屋子,说:“你不听我的,总会听三表兄的话。”
    三表兄,便是赵玉珩。
    霍凌睫毛一颤,猛地回头,“不行!”
    霍元瑶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没想到他这么激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霍凌却偏头躲避妹妹探究的目光。
    他心乱如麻,闭目道:“我以后……不会碰剑,你别说出去,不能让君后担忧。”
    也不能让陛下知道……
    霍元瑶望着少年苍白的侧颜,欲言又止,只好继续为他收拾屋子。
    霍凌的卧房非常空旷朴素,连花瓶瓷器都没有,除了一把剑、几件衣裳、几本翻得陈旧的兵书就没有其他。霍氏兄妹并不富裕,就连这座不大的宅子,都是赵玉珩在霍凌入选千牛卫后之后送给他的。
    霍元瑶将那几本兵书一一整理好,放在案上,下意识道:“我记得阿兄从小就喜欢看兵书的,三表兄送你的兵书都被翻坏了,怎么现在只顾着练剑了?难道你日后没有别的志向了,只想做区区一个千牛卫吗?”
    霍凌缄默不语。
    第59章 女官5
    姜青姝如约与张瑾演了那出戏。
    张瑜那屋顶上待了一整夜,直到天亮,里面的小娘子不曾踏出屋子,他也不曾偷窥与硬闯。
    张瑾把这个弟弟无疑教得很好,他可以掀兄长的瓦片,却断不会这么无礼地对待一个姑娘。
    管家叫小郎君去歇息,说:“那女郎体弱,许是要多睡会儿,说不定午时才起,那你便守到午时去吗?”
    张瑜:“我……”
    他可以。
    管家:“那人家一觉醒来,发现你蹲在屋顶,唐不唐突?无不无礼?等郎主下朝回来,发现你没用早膳,郎主又会怎么想?”
    一句话把张瑜问住了。
    张瑜只好垂头丧气地回自己的院落歇息,临走时他可怜巴巴地望着周管家,依依不舍道:“那七娘若醒来,你便让人来叫我。”
    “你放心。”
    周管家可算是哄走这个小祖宗了,心里松了口气,他如何不知张瑜为何如此,因为郎主今日说要送走那小娘子,他怕他一觉睡醒,小娘子就不见了。
    就像小孩子喜欢新得的玩具,睡觉也要抱着,生怕被人抢走了一样。
    可是,小郎君啊,你越是这样割舍不下,郎主帮你割断的决心便越坚定。
    周管家微微叹息。
    今日早朝结束得早,姜青姝结束早朝后又设宴接见长宁公主,即便如此,出宫时也才堪堪午时。
    她顺利地回了那间屋子,又佯装成刚醒来的模样,推开门。
    “七娘!”
    须臾,张瑜又一次从天而降。
    金乌高悬,大片刺目的阳光自他身后打落,给少年的轮廓打上一层暖洋洋的金边,她仰头望着他,假装没睡醒一样揉眼睛,随后弯唇一笑:“阿奚,早啊。”
    少年眼下有淡淡倦色,被那股蓬勃的精神气掩盖住了,平添两份慵懒。
    他伸手摸摸后脑,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扭头道:“已经午时了,你饿了吗?随我一起去用午膳吧。”
    “好。”
    两人一同去了上回用膳的地方,这次依然是三个人一起用膳,但三人各自揣着心思,没什么交流。
    张瑜望着满桌佳肴,却食不知味,饭桌上远不如先前那般热闹。
    一想到七娘要走了,他就心里酸涩难过。
    这顿饭好像格外短暂。
    他下意识看向七娘,又忍不住看向神色冷峻的兄长,好几次欲言又止,但一想到七娘也没有主动留下来的意思,他也不好自作主张地挽留。
    只好耷拉下脑袋继续吃饭。
    没几口就饱了。
    这小子素来闹腾,这次突然安静得出奇,即使他表面上竭力装作无事发生,还状似轻松地转着筷子,故意不想让他们看出来,但张瑾和姜青姝心里都有几分明白。
    他们也不约而同地心照不宣,并没有戳穿短暂的和谐表象。
    午膳过后,马车就已经备好了。
    张瑜送姜青姝来到车前,把自己的披风罩在她身上,笨拙又小心地为她系好系带,又拿起帷帽给她戴上,为她理好薄纱。
    做完这一切,少年漂亮的指骨绕着薄纱,把她轻轻扯住,嗓音压低,“你只是回家一趟,还可以出来的吧。”
    “嗯。”
    “那……”他微微抬眸,乌黑的眼珠子定定望着她,“你会想我吗?”
    周围管家听见这肉麻的话,不禁咳了一声,偏过头去,下意识瞄向郎主寒冽冷漠的背影。
    郎主好像没听见一样。
    但姜青姝知道,张瑾肯定能听见,她没有正面回答张瑜的话,而是轻轻反问:“你会想我吗?”
    他怔住。
    一抹霞色攀上少年耳后。
    他目光游移了一下,随后笑了笑,坦然又坚定地回:“我会的。”
    “我会想你,会特别想。”
    趁着兄长还没回头,他忍不住悄悄撩开她帷帽上的纱帘,俯身钻进她的帽檐下,和她乌黑的眼睛对视,压低声音悄悄道:“你明天能出府吗?后天呢?我每天都去那棵海棠树下等你,好不好?”
    他现在还不知道她是哪家小娘子。
    兄长肯定是知道的,但兄长还没告诉他,不过没关系,他等会会悄悄地跟在马车后保护她,一直到她平安进入某座宅邸为止。
    姜青姝也悄悄说:“你阿兄知道我是假孕了。”
    “我知道。”
    她是把过脉的,就算他威胁郎中不许说,也不可能完全骗过兄长。阿奚心知肚明,兄长明知道他撒谎还这么配合他,已是对他用了极大的耐心。
    “那你……”她想问,他是怎么打算的呢?他其实可以不这么执着了。
    “七娘。”
    张瑜认真地说:“如果你愿意,我……”
    他会想尽办法向她提亲的。
    无论有多困难。
    许是日头太烈,神魂被灼烧得太热,被反复纠缠的神思撕扯到混沌不清了,他险些要说出一些在心里酝酿很久的话来,然而还没说完,一道极清极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阿奚。”
    像冰水浇下,脑内金钟轰鸣,刹那将许多思绪震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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