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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 章

    (戚顾同人)百花杀+白云间+锦绣灰 作者:花靥明光

    第 3 章

    顾惜朝说:“你是晚晴。”

    晚晴松开了手,她的小嘴翘的高高的,不说话,也不理他,她走到一旁去坐下,转脸凝望着窗外。那里有高高的树,树后是高高的墙。

    顾惜朝把一盒酥酪举到她跟前,她不理睬。他给她看自己新作的文章,她也不理睬。顾惜朝走回书桌前坐下,朗朗的读道:“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她依旧不理睬,只把眼去遥遥的注视着窗外,她的侧脸有柔和的线条,婉转的下巴,微垂的眼睑和轻颤的睫毛。顾惜朝向前趴俯在书桌上,宽宽的袖子垫着脸颊,他茫茫的看着她。心里有些未知的恐惧,麻麻的,痛痛的,可是不知道那是什么。

    “爹爹说,后天就起程了。”晚晴忽然说。

    顾惜朝坐直身体,垂下头不敢看她的目光,“我知道。”

    “你总是什么都知道的。”晚晴低声说,她垂下头,一缕穿墙绕树的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给她略显苍白的脸颊打上了些忽明忽暗生动的光影。

    “十年前我跟爹爹是半夜从长安城出发的。爹爹说,如果让他白日间眼看着长安城的繁华而离开,他会受不了。”晚晴低声说,“现在爹爹很高兴,他恨不得马上生了翅膀飞回长安城去。”

    顾惜朝说:“傅叔父这一去,当朝相公垂手可待,他自然是高兴的。”他偷眼看着晚晴,她悲伤的脸却像要哭了。

    “晚晴!”他慌忙起身,两步跨到她的身前,在她面前蹲下来,他的身体修长而高大,却愿意在她面前孩子般的仰起脸。“再过几个月我也会出发去长安应试,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见面了。你看,我们不过才分开几个月而已,很快就会又在一起。你还在难过些什么?”

    “不过是几个月而已,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爹爹和李伯父明明都答应了,带你一起走……”

    他看着她没有回答。他该怎样向她解释?解释那些不好的预感?傅宗书,这一去便是同中书门下三品,堂堂相国,还会把独生女许给他这样一个妓女的儿子吗?是的在这里这一点是个秘密,没人知道他事实上是多么卑微,可是傅宗书看着他的眼神总是令他不自觉地恐惧,那是一种洞察了某些秘密的眼神。他向来都只叫他一声“叔父”,甚至定亲之后,也从没叫过一声“岳父大人”。

    “我想多跟师傅练习些弓马刀枪的功夫,”顾惜朝勉强说,“如今天下大乱,我总有一天要上阵打仗的,像义父那样。将来去长安应试,若不中还好说,若是得中,日日接触的都是些文人学士,哪里还有机会练习这些马上的功夫?”他出口虽勉强,虽是借口,却亦是实情,晚晴也知道。

    她兀自不死心,又道:“可是刘师傅跟我说,你的功夫已经很好了。”顾惜朝忙道:“悄声!”他起身四周看看,虽没见什么人,总有些放心不下。他一身武功,都是刘师傅所授。晚晴眉尖微蹙,轻声说道:“这儿只你我两个,又没有外人,为什么不能说?”

    顾惜朝说道:“要是给人听见了,师父就在这儿存身不得了。”刚刚说完,门外某处一声轻响,晚晴听不到这样细微的声音,顾惜朝却脸色一变,身形一展,便扑出门去。

    晚晴有些吃惊,有些担忧,却见转眼顾惜朝便揪着李克用回来了。

    “你还说只你我两个人,你看这是什么!”顾惜朝生气地说,“李克用你又偷听我们说话,被我抓住多少次了,你害不害臊!”

    李克用这一年二十岁,比十七岁的顾惜朝高大得多,那只眼睛还没瞎,高眉深目,是个很俊秀的青年,只是他的面上依旧带着些孩子气,也带着些军营中混出来的痞气,他嘻皮笑脸的道:“不偷听哪有人说那么肉麻的话给我听?‘惜朝,我舍不得你,你跟我们一起走嘛,一起走嘛好不好!’”捏紧了嗓子学着晚晴轻轻细细的语调,一边说完,一边就笑弯了腰。

    晚晴满面通红,顿足道:“克用哥哥,你不是好人!人家什么时候这样说过话……”说着掩面便走,顾惜朝忙拦住她,说道:“晚晴别走!他偷听人家说话,他都不怕丑,我们为什么要怕?”说着将晚晴护在身后,抬起下巴对着李克用,一脸严肃:“我跟晚晴是未婚夫妻,我们愿意说肉麻话就说,关你屁事!”晚晴在后面跟上了一句:“惜朝,不许说粗话。”

    李克用看着他光洁圆润的下巴对着自己,一时间欢喜得心里直痒痒,笑哈哈的学道:“啊唷,惜朝,你怎么能说粗话,你不许说粗话!”晚晴顿一顿足,回身就走。顾惜朝赶忙拉住她,瞪圆一双细细长长的丹凤眼,质问道:“李克用,你给我说老实话,你都听见了什么?”

    李克用拍手道:“啊呀呀,那些肉麻兮兮的话,难不成还想听我再学一遍?惜朝惜朝,我居然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爱好。”顾惜朝恨得牙根发酸,他上前一步,左手一探便扯过李克用的衣领,右手挥起了拳头。

    李克用的脸上依然嬉笑,他笑得依然痞里痞气,流氓十足。他坏坏的求饶:“惜朝,不要阿!我可受不了你的拳头,那是拳头吗?那是武林高手的杀手锏啊!”

    顾惜朝顿时白了一张脸,收起拳头,愤愤的生着闷气。晚情怯怯的开口:“克用哥哥,你知道刘师傅的事了?”

    李克用笑道:“知道了?哈,我什么不知道,就你们两个小鬼头儿还捣捣鼓鼓地自作神秘。告诉你们,惜朝第一次偷偷跟刘师傅练功夫的时候我就知道。”顾惜朝怒道:“好啊,你不光偷听我们说话,你还搞跟踪,你好卑鄙!”李克用笑道:“卑鄙就卑鄙,管用就是啦,两只小鬼头,你们听不听我话?但敢不听我就上报父帅,到时候刘师傅他再大本事,嘿嘿,我也要给他来一个军法从事!”

    晚晴着慌道:“惜朝,怎么办?”顾惜朝从鼻孔里“哼”一声,说道:“什么怎么办,李克用,你这么大年纪了,跑来欺负我们两个,我都替你害臊。晚晴别着急,他会告状,难道我们不会告?咱们现在就去找义父,就说他又欺负你,看义父怎么收拾他!”说着拉着晚晴便要出门。

    李克永本来不过是闹着玩,看顾惜朝似乎真的着了急,赶忙跳过去拦着,笑道:“不行不行!你们这一状真的告到父帅那儿,哥哥我的屁股要遭大殃!”晚晴红着脸啐他一口,李克用央告道:“好妹妹,打小儿你最乖啦,你眼看便要回长安去享福,却把克用哥哥扔在这里挨打受罚,你也不忍心的是不是?”顾惜朝坏笑道:“晚晴心地好,看不得别人挨揍,我可不在乎。我这就告诉去。”

    李克用忙道:“好好好,我斗不过你们两个,咱们各让一步,我不去告刘师傅,你们也不许告我。”顾惜朝和晚晴相视而笑,李克用收起脸上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他们俩,两个他都那么喜欢,忍不住一手一个狠狠的揉一揉他们的头,揉完赶紧一闪身,躲开了顾惜朝一记窝心脚。他笑嘻嘻的道:“我的守捉使府邸快要建好了,你们不去看看吗?”

    顾惜朝扁嘴道:“谁要去看你那什么府邸,守捉使很威风吗?也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盖起来。再说你要自己的府邸做什么?藏你抢来的女孩子?”

    李克用怪叫:“天理良心!谁抢过女孩子啦!人家明明是盖来讨你们俩开心的。”晚晴用很怀疑的眼神望着他,顾惜朝哼道:“多事,谁稀罕!”

    他们纵骑去了李克用的守捉使府,果然好一座大宅院,雕梁画栋,亭台小楼,有江南风味。顾惜朝看着花园中的曲池锦鲤,脸色有些泛黄。李克用笑道:“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你,就在这样的池塘旁边,惜朝阿,那时候你可比现在乖多啦!”

    顾惜朝泯着嘴唇,不说话。李克用永远不会知道那一天他的恐慌。这别致的花园勾起了晚晴早有些模糊的记忆,她最开心。

    李克用说道:“我盖这座花园,本是想你们两个会喜欢;只是我虽知道惜朝要上长安应试,却没有想到晚晴也要走。你们把我一个扔在这个空空的大园子里,好不狠心阿!”

    第三章

    同年秋,顾惜朝拜别义父、义兄、师父,收拾琴、剑、书箱,启程前往长安预备参加第二年的春闱。这是唐僖宗乾符二年,天下大乱,西南有南诏之乱,东有王仙芝、黄巢聚寇剽掠,北方则困于蝗灾,更不用提四方节度藩镇拥兵自重。在云州,顾惜朝是节度使的小公子,既有文才,复精于骑射,军中人人称羡。离开云州,他却只是一个青衫洒落的书生,大袖飘飘,单人独骑,李克用极不情愿放他就这样走。在他看来,顾惜朝至少要由五百名骑兵一路护送入长安,方才是振武节度使家少公子应有的威仪。顾惜朝啼笑皆非。

    “我是去考试,又不是出征打仗。况且伍佰沙陀骑兵一路到长安,皇帝小儿不吓趴下才怪。”顾惜朝嗤笑道,皇帝小儿,当然只是个皇帝小儿。一个十四岁即位,整天只知与内园小儿狎昵游戏的皇帝,没有资格令人尊重。嘲笑过后,顾惜朝的脸色凝重起来。

    “克用哥哥,你不必担心我,我一身武功,何惧这一路魑魅魍魉!倒是你和义父……沙陀人世代受唐、蕃奴役,今日节度一方,虽然骑兵骁勇善战天下难敌,难免要招人忌恨,新来的那个段文楚不过是个小小的防御使,又不是朝廷派下来的监军,没有人背后撑腰,他哪来的胆子公然克扣士兵军饷?所以你们更要小心。义父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克用哥哥你更是性如烈火。傅叔叔走时要你们凡事以隐忍为上,那是金玉良言,千万要记得。”

    李克用的脸上依然是玩世不恭的笑:“是了是了,我全记下了。惜朝阿,想不到你这样关心我和父帅,我好感动啊!”说着装出哭相,伸开两只毛手就要抱抱。顾惜朝连忙躲开,气得鼓鼓的,婴儿般柔润丰腴的脸颊和嘴角之间漾出一对细小的涡。

    李克用开心的笑起来。虽然要分开,可是这张脸,这个表情,以后永远印在了他的心里面。这之后不过两年,他再见到他的时候,那些圆润、丰腴、快乐就和他嘴角边两个细细的涡一起消失了,剩下的只有苍白,消瘦和永无止尽的阴影。

    沙陀骑兵在当时几乎是天下无敌,沙陀人的骏马也是名噪一时。但顾惜朝离开云中踏上他功名之路的时候胯下的坐骑只是一头小小的青驴。

    他十七岁时身材还很细小,骑驴比骑马舒适。况且那年的秋天北方大旱,官道上车马往来征尘盈袖,反不如骑一匹小小的青驴,远远绕道山林小径中悠然洁净。再说春闱还早,他的时间充裕得很。李克用在他临走的时候玩笑般的给驴脖子上拴了一对银铃,于是清幽的山林中铃声叮当,一路走得颇不寂寞。倘若没有那么多的山贼土匪,就更完美了。

    他第一次碰见的土匪是一群衣着褴褛的青年人。过程是这样的:

    当啷啷三声锣响,呼啦啦一群人出。锈斑斑数件兵刃,破索索几身短褂。黑黢黢半张刺青面,凶巴巴两段恐吓话。

    无非是那几句老话,程咬金常说的。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若有半个不字,一刀一个,管杀不管埋。”

    “此山是你开?”顾惜朝嘻嘻哈哈的笑了,“此山乃太行余脉,乃上古愚公感动上帝方移至此地,更有本朝天可汗太宗皇帝屯兵山下平定河东。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小贼?”

    土匪们很愤怒,靠,丫一个瘦瘦小小的书生,敢跟老子叫号,活腻歪还是书读傻了?冲上去,抢他的驴,剥他的好衣服!然而结果很糟糕。那是顾惜朝第一次实战中用他的小斧子。

    银光掠处,神号鬼哭。这一缕耀眼的银光旋转着飞回顾惜朝手上,他不由得又惊又喜,喜的是神哭小斧威力如斯,惊得同样是神哭小斧威力如斯。再看一眼那些倒霉的盗匪——

    一个个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安静得很,没有办法不安静,也永远没有办法再讲那一串很有名的老话了。因为他们的喉管都已经被切断,一斧而断,连血都很少。顾惜朝愣了愣,他尽量想让自己平静,可是腔子里那颗人心怦怦跳着,怎样也平静不了。他又杀人了,八个,个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只要小斧一出,银光一转。然而这生杀予夺的能力在手上,滋味并不好,甚至极其难受。他愣在那里,突然就发现林子里静得可怕,没有鸟鸣,没有人声,没有风吹过的木叶声,眼前却是满地死尸,刚刚被他杀死的死尸。

    他颤抖着声音说一声“驾”,小青驴得儿得儿地跑起来。直到跑出很远,跑到有人烟的地方,他才惊魂稍定。

    说是有人烟的地方,其实也不过只是荒村三两家,若非有袅袅上升的炊烟,顾惜朝根本想不到这里的断壁残垣中还会有人居住。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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