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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谋算

    如今世风开化,许多人家逐渐摒弃从老祖宗上世代沿袭的规矩,转而去学习西洋的那一套玩意。然而这归根到底也得是权富人家才会琢磨的,穷苦人家哪里关心这些与填补肚子毫不相关的屁事。
    陆家老爷子是个“老古董”,一直以来都是燕淄城最德高望重之人,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对古礼的恪守。在其他权富人家纷纷学习洋礼的时候,他始终不肯随波逐流。
    他唯一的一次妥协是准允小儿子前往英国留学,美其名曰送小儿子出去见见世面,但他对外头人说的还是“祖宗留下的东西不可废”。
    城中有不少人家开始住上小洋楼,陆老爷子依旧坚守他的大宅院。
    自古宴席便有男女不同桌之习,而今陆府仍旧循着旧礼,男女是不在一处的。毕竟男人们聊的哪里是女人能听的,他们谈的是家国大事,而她们也只会说些鸡毛蒜皮的内宅私事。
    陆时烜对叔伯辈的人礼遇有加,面不改色地接过他们的酒而不曾多作辩驳。
    只是一碗接一碗的酒一饮而尽,他却没有半点醉酒之态,反倒是老爷子的那些自称千杯不倒的义兄义弟一个个醉得七晕八素。
    小厮不懂眼色,见一碗酒尽,又自作主张地往他们碗里新添上。
    酒香四溢,醇厚甘甜,?一群醉汉嘟囔着乱七八糟的荤话,男客这边比菜市还要嘈杂三分,直搅得人耳根发麻,头疼欲裂。
    陆时烜见状,吩咐小厮们赶快扶那些醉了的人去客房小憩,同时去招呼他们各自的夫人帮衬些,免得出什么乱子就不好了。
    这下子男客们纷纷被送去客房,惟有薛四爷和闻老爷还在此处未动。
    薛四爷声称自己身上有伤不宜饮酒,闻老爷则说自己惧内不敢饮酒,是以这二人神智清醒,自然不用像那些人一样可以轻易打发走。
    不过这也与陆时烜预料的不谋而合。
    面对这二人的打量,陆时烜俨然一副晚辈听训之态:“闻伯,薛叔,可是小辈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
    薛四爷冷哼道:“你倒好谋算。”
    陆时烜依旧恭敬道:“小辈愚钝,还请薛叔明示。”
    薛四爷是土匪出身,虽然后来金盆洗手了,但那股子地痞流氓气是半分都掩盖不了,而他平生最忌恨的就是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大圣人。
    好巧不巧,陆时烜就是薛四爷讨厌的这一类人。
    薛四爷一顿腹诽:虚伪,真是同他老子一个模子出来的。
    但薛四爷偏是个喜怒形于色的粗人,?眼看着就快要上前动手训人,闻老爷当即出来和场面。
    “唉唉唉,阿成,有什么话好好说,今儿有什么误会的,咱们平心静气,同烜儿好好聊聊。”闻老爷眼捷手快地及时制止了薛四爷。
    薛四爷再有不满,就算瞧不上陆老爷子的面儿,也不能打了表兄闻老爷的脸。
    薛四爷坐下来,抓了桌上一把瓜子开始嗑:“算了,我问什么,你照实说,我也不为难你。”
    陆时烜摆摆手示意小厮们退下,独留他们三人一个谈话的地儿。
    “薛叔尽管说,只要小辈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薛四爷额头青筋几欲爆出:“别给我整你们读书人这套。”
    陆时烜淡笑不语。
    薛四爷愈发想揍人,但到底是忍住了。
    “你老子是被你害的吗?”
    陆时烜起身给这二人各自倒了一盏茶水,道:“闻伯,薛叔,润润喉。”
    “虎毒不食子,乌鸦尚知返哺之恩。我既为爹的儿子,又怎么会以怨报恩呢?”
    这话说得通俗,薛四爷一听就明,只是仍狐疑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陆时烜道:“小辈不敢欺瞒长辈。”
    薛四爷又盯了他好一会儿,瞧不出他有丝毫慌乱之态,照他以往的经验,凡是同他对视的就没有不畏惧的,毕竟他薛四的名声远扬绝非虚传。
    陆时烜不卑不亢地同薛四爷对视良久,这下薛四爷心里也没有底了。
    闻老爷在一旁并未发声,暗自吃着小菜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薛四爷又问了几个相关的,陆时烜皆对答如流,似乎真如他亲口所说的,陆老爷子不是他害的。
    横竖问不出东西,薛四爷便就此作罢。
    这回才轮到闻老爷发问。
    其实闻老爷对陆时烜是否害了陆老爷子并不感兴趣,他真正关心的也只有同陆家的合作。
    他对陆老爷子不满已久。两家虽给儿女定了亲,但到底没有履行能不能作数另说。陆老爷子生性贪婪,可因为背后有大人物撑腰所以作威作福多年,他苦于没有一个搭上那个大人物的机会,奈何他和陆老爷子的关系渐渐势同水火,他便是想提都提不了。
    现在陆老爷子倒下了,那个被陆老爷子厌弃的大儿子成了陆家的掌权人,这对他而言委实不算坏消息。
    以前没瞧出陆时烜的本事,而今的确得让他刮目相看了。
    若能达成目的,他是不介意换一个未婚女婿。
    他自有自己的谋算,陆时烨能否回国都是未知的,若等这个未婚女婿回了国再慢慢筹谋,他可等不及。与其如此,不如拉拢陆时烜。
    想到这里,闻老爷不动声色觑了薛四爷一眼,他可没有这莽夫眼皮子浅。
    “烜儿,我是看着你长大的。现在你爹病倒了,家里的重担落到了你肩上,真是苦了你了。”闻老爷语重心长地说,浑似一个心疼小辈的长辈形象。
    陆时烜心中冷笑,真当他是傻子好糊弄,从前可没人同他套近乎,这会子见他得势一个个上赶着来,说没所图谋谁会信。
    果然,闻老爷懒得继续装腔作势,索性把话挑个明白:“烜儿,我真不怕同你说真心话。我觉得,咱们两家还是得多走动走动才是。你弟弟在外不知何时能回来,你爹如今又卧病不起,家里就你一个主事的哪里能成?”
    “我和你薛叔都是你爹拜过把子的兄弟,论亲厚那是外头人比不过的。你年纪轻,难免管不住底下人,我和你薛叔多少能帮衬些。再者,你现在也二十......老几了吧,古话说的好,成家立业,必定是成家在前才能立业。”
    “舒珺妹妹还记得吗?小时候你们经常玩一块儿的,同你青梅竹马的长大,也算知根知底。我想着,要不......”
    “砰——”
    薛四爷踢到了桌腿发出一声响,打断了闻老爷的话。不过还真不是他故意的,而是他实在太震惊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家表兄还是打着卖女儿这个主意来拉近与陆家的关系。
    陆时烜便是这时再次起了身,道:“闻伯,薛叔,实在抱歉,我先失陪一下上趟茅厕,还请二位莫要因我扫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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