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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边城想起来,昨天沈流川联系他,就是因为推荐信的事。“现在申了哪几个学校?”
    “藤校基本都投了,”沈流川说,“英国德国也投了几所,广撒网。”
    “kollar是我在普林斯顿的导师,研究方向也跟你很合,”边城说,“如果你有意向,我可以联系他。”
    沈流川的表情有些尴尬,这不太寻常。kollar是代数几何领域的世界级大师,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为所动就算了,怎么还面露难色呢。
    “我申请的是cs。”沈流川说。
    边城沉默片刻,说:“这样。”
    “我辅修的计算机。”
    t大数学系辅修计算机和金融的,没有一半也有三分之一。
    “之前申上的师兄说,那边很看重数学,您的推荐信很加分,”沈流川说,“所以想麻烦您。”
    中国教授的推荐信,九点九成是学生自己写,但边城不吃这一套。他保留着普林斯顿时期的习惯,推荐信必须亲笔。不过他写推荐信十分认真,言之有物,细节详实,真诚可信,并且极度个性化。只要是申请人身上存在的优点,他都会事无巨细地写出来。他在国际上声誉很高,如果学生对硬实力足够自信,胆子够大——又是风险性爱好者——就会找他写推荐信。
    “你在数学上非常有天分,”边城说,“真的不考虑继续深造了吗?你想去哪个组,我都会尽力帮你。”
    沈流川挠了挠头:“我还是想转码,纯数学这块儿,在国内也没什么前途……”他顿了顿,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边城说,“到时候推荐信发过来了,你提醒我一声。”
    “好的,”沈流川踌躇了一会儿,又说,“我还是很喜欢数学的。”
    “我知道。”边城说。
    这几年他看好的苗子,无一例外跳去了经管、计算机,或者交叉学科的组。当年一同在imo国家队的少年,现在还从事纯数学研究的,也只剩下他一个了。
    沈流川谢过他,起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老师。”
    “怎么了?”
    “那个杯子,”他指了指桌上的瓷杯,“应该是topologist吧。”
    边城把杯子转了半圈,让带字的一面朝着自己:“我知道。”
    沈流川再道了一次别,走到门口,正好遇上隔壁教群论的汪副教授。他打了声招呼,汪教授似乎还记得这个学生,攀谈了几句。
    学生走后,汪教授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板。他和边城是同一批海外人才引进招进来的,关系比较熟。整个数学系里,他是唯一一个愿意来边城办公室串门的人。
    边城从电脑上方望去。
    “又跑了一个?”汪教授问。
    边城点头。
    “我们系是什么中转站吗?专门给其他专业输送人才?”汪教授感叹,“谁给这群孩子灌输的想法,学数学好转专业,结果一窝蜂涌过来,再一窝蜂涌出去。”
    “大环境太差,这倒也不能怪他们。”
    汪教授摇了摇头:“你对你的学生,可比对系主任和气多了。”
    那是当然。纯数学研究不受系里重视,能留下来的人才,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当稀世珍宝供着。
    “上次副高答辩,陈院长都打好招呼了,结果你非得投反对票,卡人家门生,面子上多不好看。”
    “另一个助理研究员水平更好,”边城说,“他那个方向好水论文而已。”
    “上次刘教授申请自然科学基金,系里搞预答辩,你说人家步骤又臭又长、论证毫无美感、逻辑链乱的像拓扑缠结。”
    “他写的东西本来就又臭又长。”
    “我好期待你正高答辩的时候,”光是脑子里想象这个大场面,汪教授已经搓起了手,“我看你怎么被他们三堂会审。”
    学校有教研序列和教学序列,副研究员、副教授属于副高级,研究员、正教授属于正高级。每个职位晋升,都要由数学系全体教职员投票决定。要想上位,必须全体通过——全体。
    边城说:“一群几年没成果、吸学生血涨影响因子、连黎曼洛赫定理都忘得差不多的秋天蝉蜕,还好意思审我?”
    汪教授咋舌:“好得很,答辩的时候你就这么说。”
    边城忽视他看热闹的兴奋劲,目光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教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的老教授们离退休还远,就算退了,这儿是论资排辈的,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景象估计还有好多年才会出现。
    汪教授记起刚刚走出边城办公室、给自己打招呼的学生,忽然想起一件事:“刚刚那个学生叫沈流川,是不是?”
    “是,”边城说,“去年我们系的特奖。”
    “一看就是个难搞的学生,他群论课经常问我一些刁钻的问题,”汪教授说,“你知不知道,去年教学评估,就是他给你打的一分。”
    边城的手顿住了。
    每学期末,学生都会给所上课程打分评论。最高七分,最低一分。如果课程得分过低,教务处会通报批评,并找老师约谈。边城给分严格按照学校规定,a等级百分之十,不算严苛也不算手软。教学是培养未来数学人才的重要环节,他一直很重视,课件、题目、参考资料都精心准备。
    学生虽然喜欢水课,但老师用不用心,认不认真,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因为难度高,报他课的人不多,可从来没人给他打过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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