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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3章

    吕西安慢步穿过温室,一路上他遇到了许多相识的面孔,而这些人都不约而同地对他视而不见。他装作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浏览着铺着红色丝绒桌布的长桌上摆放的商品:古玩,装饰品,中国绸缎,精巧的各种玩具以及五颜六色的花朵。
    他走到一位打扮成卖花女模样的贵妇前面,“夫人,一束玫瑰多少钱?”他故作轻松地问道。
    那位贵妇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当周围人的目光都被吸引来之后,她才抬起眼珠子,大声说道:“一束五法郎。”
    吕西安挑起眉毛,“这么贵?”
    “整个法兰西马上都是您的了,五法郎算什么?”她故意装出一副乞讨的样子,“部长阁下,给巴黎的孤儿们施舍一点吧!”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令人厌恶的粗俗笑声,吕西安气的两手直哆嗦,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五法郎的钞票,递给那位贵妇,从她的花篮里拿出一束玫瑰。
    那位女士将钞票端详了一番,“什么时候您打算在钞票上印上您的头像啊?”
    吕西安没有再理她,他掉头离开,起初他想要马上就离开这里,然而算了算时间,他进来还不到一刻钟,现在离开还是有些太早了。于是他朝吧台走去,打算买一点饮料让自己休息一下。
    主持吧台的是总理的夫人,她神色倨傲地接待了这位最新的客人,“您想来点什么?”她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一点嘲弄,但吕西安已经见怪不怪了。
    “给我来杯酒吧。”吕西安朝她笑了笑。
    “我们有白兰地,朗姆酒,还有苏格兰威士忌——或许您想来杯红酒?”她眯着眼睛,“您和我儿子差不多大,我总是不让他喝烈酒的。”
    “给我一杯冰镇的香槟吧,谢谢您。”吕西安感到口干舌燥,想要喝些冰的东西。
    总理夫人冷笑一声,她走到柜台前,从冰柜里拿出一瓶香槟酒,给吕西安倒了一杯。“我要是您呀,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喝香槟酒——不然人家或许还会以为这是在庆祝什么哪!”
    吕西安淡然一笑,他怀疑自己的脸这时候已经开始有些发白了。在这个庸俗的社会上,捧高踩低是寻常事,他过去得意时享受过众人的追捧,如今要失势了也必然会迎来此类的冷眼,对此他早有所料,可实际遇到的时候依旧感到痛苦不堪。
    他背对着总理夫人,小口喝着香槟酒,当酒喝了一半之后,他看到总理夫人的丈夫正穿过人群,朝他所在的方向走来——从总理脸上的表情来看,他是来找吕西安,而不是他的夫人。
    总理走到吕西安面前,嘴角朝上抬了抬,或许是想表达亲切,但看上去却是一副讽刺的样子。
    “我亲爱的朋友,”他拉着吕西安的手晃了晃,“方便找个没人的地方谈谈吗?”
    吕西安点点头,他很清楚总理想要谈的是什么。“我要付您多少钱?”他故作轻松地向总理夫人问道。
    “一杯十法郎。”
    他掏出两张五法郎的钞票,放在吧台上。
    “怎么,您不打算付小费啦?”她开玩笑似的伸出手。
    吕西安干笑了一声,又掏出五法郎的钞票,放在她手上。
    他跟着总理朝门口走去,身后传来总理夫人和另一位客人的谈笑声——“多可惜啊,少了这一个,内阁里就只剩下丑八怪啦!”
    吕西安跟着总理走出了温室,两个人沿着花园的砂石小路朝僻静处走着。上一次他来这里,是为了卡诺总统的就职晚会,他和德·拉罗舍尔伯爵从宫殿溜到花园里,那一次同样是为了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那一次的细节他已经记得不甚清楚了,但他记得那时很冷,好像是十二月?是啊,在他们去俄国以前,那似乎是两个世纪之前的事情了。
    那一天滴水成冰,今天却热的让人难受,阵阵热风摇撼着花园里的橡树,头顶的树枝有气无力地随风摆动着。雷雨云在天边升起,整个城市又闷又热,如同地窖。
    他们在花园一角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您应当已经知道了吧?”总理率先开口,“议会已经完成了对《金融现代化法案》的审议程序,投票日就定在下个月。”
    “我知道。”吕西安理了理头发,看向天边的阴云,黑色的云越飘越近,还有多久会下雨?
    “根据目前的情况,大概率这份法案是没办法通过的。”
    “这种事在投票之前谁能说得准?”
    “如果差距很小的话,当然是存在不确定性的。”总理微微停顿了一下,“但现在的差距很悬殊。我知道阿尔方斯·伊伦伯格和许多议员谈过了,然而……”
    “然而什么?”
    “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投赞成票,即便是在被威胁的情况下——他们不愿意负这个历史性的责任。”
    看来阿尔方斯也失去了他的魔力了,“毕竟还有些时间。”
    “是啊,但我们也不得不做两手准备。”总理轻轻摸了摸黄铜的扶手,“如果这份法案没办法通过,那么公众舆论会把这件事当作本届内阁的一次重大失败。那么摆在我们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其一是内阁垮台,其二嘛,”他迅速而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吕西安,“就是某位主管这件事的内阁成员承担起责任来,主动辞职。”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所以您是希望我在《金融现代化法案》被否决之后引咎辞职吗?”他将自己的脸微微转向侧面,以防自己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他感到自己的额头上沁出冷汗来,可他却忘记了自己把手帕放在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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