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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他站在门口不动了,倒是钟婧低头看了自己这一身,摸不清头脑。
    粉色的一套,护士帽、小坎肩、白色蕾丝、短裙、白色丝袜、她手里拿着听诊器,小兔子一样无辜地眨巴着眼睛说:“尹医生,我是今天新来的护士小钟,很高兴和你一起学习,请多多指教。”
    指……教?
    他果真用手指教学,多……多……很多下。
    然后旧事重提晚上他只喝了两口的汤,说自己意犹未尽,于是她补偿给他更鲜更多的一碗汤。
    而他怎么都喝不完这碗汤,越吸越多,越吞咽口越渴。
    汤越熬越多,不能再浪费时间在嘴上,他今天得给钟婧上一堂大课,这才是正事。
    尹医生给护士小钟上课,上的是音乐课,和语文课结合在一起的一节音乐课。
    钟婧记起来初中时学过一篇课文
    一群茂腾腾的后生。
    他们的身后是一片高粱地。他们朴实得就像那片高粱。
    咝溜溜的南风吹动了高粱叶子,也吹动了他们的衣衫。
    他们的神情沉稳而安静。紧贴在他们身体一侧的腰鼓,呆呆的,似乎从来不曾响过。
    身下是米黄色的床单,像不像黄土高原?
    尹迦丞一个人就能抵过千军万马。
    窗户开了一条缝隙通风,此时窗帘被拉上,风钻进来把窗帘吹得飘起来。
    他两只手托举着她的腿,把她环上来作他的腰鼓。
    神色平静且温柔。
    就如同今天白天窗外那一片生动的春。
    但是:
    看!——
    一捶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百十个斜背响鼓的后生,如百十块被强震不断击起的石头,狂舞在你的面前。
    骤雨一样,是急促的鼓点;旋风一样,是飞扬的流苏;乱蛙一样,是蹦跳的脚步;火花一样,是闪射的瞳仁;斗虎一样,是强健的风姿。
    黄土高原上,爆出一场多么壮阔、多么豪放、多么火烈的舞蹈哇
    这腰鼓,使冰冷的空气立即变得燥热了,使恬静的阳光立即变得飞溅了,使困倦的世界立即变得亢奋了。
    使人想起: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使人想起:千里的雷声万里的闪!
    使人想起:晦暗了又明晰、明晰了又晦暗、尔后最终永远明晰了的大彻大悟!
    容不得束缚,容不得羁绊,容不得闭塞。是挣脱了、冲破了、撞开了的那么一股劲!
    好一个安塞腰鼓!
    鼓声愈来愈响,尹迦丞打鼓的节奏是七下重、六下更重,钟婧胳膊弯着撑在背后抓着枕头的两个角,肩膀都腾空,只剩后脑勺还枕在绵软的枕头上,腰腾起成一道拱桥。
    闭上眼睛听觉和嗅觉便更敏锐,空气里弥漫着她甜腻的香,丝丝亮亮沾了些在他大腿上。
    她细数过鼓声的节奏,问他有什么含义,他说:“人有七情六欲,你知道是哪七情哪六欲吗?”
    “我不管书里怎么记载,在我这里就是现在。”
    人……从……众,钟婧意识都变得模糊,眼前看到无数个尹迦丞,每一个他都在打鼓,鼓声震耳欲聋,鼓都快要被撞碎了。
    百十个腰鼓发出的沉重响声,碰撞在四野长着酸枣树的山崖上,山崖蓦然变成牛皮鼓面了,只听见隆隆,隆隆,隆隆。
    百十个腰鼓发出的沉重响声,碰撞在遗落了一切冗杂的观众的心上,观众的心也蓦然变成牛皮鼓面了,也是隆隆,隆隆,隆隆。
    隆隆隆隆的豪壮的抒情,隆隆隆隆的严峻的思索,隆隆隆隆的犁尖翻起的杂着草根的土浪,隆隆隆隆的阵痛的发生和排解……
    好一个安塞腰鼓!
    后生们的胳膊、腿、全身,有力地搏击着,疾速地搏击着,大起大落地搏击着。它震撼着你,烧灼着你,威逼着你。它使你从来没有如此鲜明地感受到生命的存在、活跃和强盛……
    每一个舞姿都充满了力量。每一个舞姿都呼呼作响。每一个舞姿都是光和影的匆匆变幻。每一个舞姿都使人战栗在浓烈的艺术享受中,使人叹为观止。
    好一个痛快了山河、蓬勃了想像力的安塞腰鼓!
    愈捶愈烈!形体成了沉重而又纷飞的思绪!
    愈捶愈烈!思绪中不存任何隐秘!
    愈捶愈烈!痛苦和欢乐,生活和梦幻,摆脱和追求,都在这舞姿和鼓点中,交织!旋转!凝聚!奔突!辐射!翻飞!升华!人,成了茫茫一片;声,成了茫茫一片……
    当它戛然而止的时候,世界出奇地寂静,以至使人感到对她十分陌生了。简直像来到另一个星球。
    耳畔是一声渺远的鸡啼。
    钟婧怀疑自己的喉咙里装了一把小提琴,他每击一次鼓,便会有忽长忽短灵动飘扬的琴调与之呼应。
    扬起的、尖细的音一般都短,不带尾音,声音发出来,连带着整个身子都是一激灵;低沉的、粗重的音一般持续数秒,带着吐气声或者尾音打转,又像是她在发力,四肢百骸都跟着扭动。
    最后是鼓声和小提琴的合奏,击鼓越来越快,小提琴也越拉越快,鼓声密集响亮,小提琴音一声比一声高扬,一声连着一声,琴声悠扬婉转,音调最高的那几声,仿佛琴弦下一秒就要被拉断了。
    可她没断,她还在继续奏乐,而且琴声越发没有章法,自成一派。
    她演奏的不是曲子,是她自己。
    眼睛睁不开,鼻腔被满室浓香充裕,只有耳朵能感知到这个世界。
    琴声和鼓声要听音调和响度,音调由声音的频率决定,声音的频率等于击鼓的频率,频率越快音调就越高;响度由声源的振幅决定,振幅越大响度越大。
    击鼓频率越快、击鼓力道越重,鼓声就越响,琴声音调也就越高。
    鼓声停,鼓从以一敌百的人腰间滑落,颤抖许久。
    尹迦丞将人抱进怀里,给她把耳边的湿发撩到耳后,听见她轻声说了一句“爱你”。
    她气若游丝地软在他怀里,那样轻的两个字,像是竭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在向他表白。
    “是爱我吗?确定不是爱它?”尹迦丞咬了咬她鼻尖,心里的震动久久不能平息。
    不知怎的,他突然说不出那沉甸甸的三个字。
    滚烫的、卡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的那三个字。
    太多太多年都开不了口的那句话,他不想放在这种时候说。
    就像尹迦丞送给钟婧的那张专辑里面,《你听得到》中2分10秒的那一句歌词,初听可能并不会发觉到其中的玄妙,还以为是周杰伦吐字不清的一声乱哼,只有倒着cd来听才能听得清楚。
    只有你能听得到。
    其实那句话他说过,但好像除非时间倒退回去,她才能够听得到。
    作者有话说:
    文中是女主想到了《安塞腰鼓》这篇文章,出自八年级下册语文课本,作者刘成章。
    本章钟婧穿的护士服在vb置顶的评论区,不敢单发,宝宝们耐心找一下。
    第40章 妖婧
    ◎你哪里是黄细胞?你明明是娇艳欲滴的小花苞◎
    一周的演出时间过得很快, 封棠没有想清楚这个孩子的去留,归根结底她留的想法更甚,与陆听南几次沟通始终无法达成一致, 于是还是逃避,借口说舞蹈团里有个同事新冠阳性, 她要在北城隔离无法按时回沪城做这个手术, 先拖延时间。
    这谎话太过拙劣, 陆听南随便一个电话打过去问,就被拆穿。
    别无他法,只好亲自去北城把人找回来。
    封棠的职业性质, 其实也不适合在现阶段怀孕生子, 舞蹈演员的花期很短,大量的训练和演出其实很消耗人的体力,随着年龄的增长体力越来越差, 终有一天会被新人所取代。
    封棠当初胶质瘤手术结束, 调养了两年多的时间才重新回到舞团工作, 就是考虑到这个问题。
    怀孕无疑是让她把刚赶上的脚步又停下, 一年多无法再站在她热爱的舞台上,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前段时间服用的药物对胚胎没有影响,就算她吉人自有天相生下这个孩子病情也没有复发,但她的工作呢?她的梦想呢?
    要冒的险实在是太多了。
    陆听南不能再给她犹豫的时间, 时间越晚手术对她的伤害就越大,他要帮她做这个决定。
    把人从北城带回来, 陆听南搬了一位救兵来帮忙劝封棠, 这人不是别人, 正是尹迦丞家里那位白衣天使钟婧。
    钟婧第一次接这么烫手的活儿, 但还不能不做,因为事情是她自己揽下来的。
    陆听南这样三句话不离玩笑的人,居然正经说事情的时候可以把人说哭,钟婧实在是没有想到。
    不过就是两杯酒下肚,尹迦丞拦都拦不住,钟婧擦干眼泪、拍了拍胸脯,豪言壮志道:“只要你把人带回来,我帮你劝!”
    从前总是从尹迦丞口中听说他们如何如何恩爱,但都只是道听途说,尹迦丞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钟婧从前并未看出陆听南这不着调的性子里的情深义重。
    陆听南也不太擅长讲故事,他只会喝酒,然后趴在桌子上哭,断断续续说的那些回忆,让钟婧一个听过那么多故事的人都哭得稀里哗啦。
    尹迦丞像一个幼儿园的班主任,看着面前这两个小朋友没有人来接,两个人比赛看谁眼泪多。
    陆听南当初要和封棠结婚,封家坚决是不同意的。
    封棠的病治不好,手术后也只是尽量延长寿命,根本无法达到医学上的痊愈效果。
    他们两个人谈恋爱,你情我愿,谁也没有意见,但要是结婚,这对陆听南来说实在太不公平。
    好像自古以来都是这样,越是在困难面前,两个人想要在一起的决心就会越坚定。
    钟婧从前也听说过类似的爱情故事,但无一例外最后的结局都是悲伤的。
    多的是不愿意被拖累早早撇清关系的人、亦或者是那种不愿意拖累对方的傻瓜,像陆听南这种在第一天就清楚人家是什么病、还放任自己去爱的疯子,钟婧还真是头一回见。
    “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心里的恐惧和不安,钟婧,看完姐文就来蔻羣物尓四久伶扒一久佴你是天生的心理医生。”尹迦丞看她跟着陆听南一起哭,纸巾都递了好几张,也不见这两个人停止。
    钟婧喝醉酒会断片,陆听南不会。
    从北城回来,陆听南是特地带着烤鸭来拜访的。
    尹迦丞无奈:“我们家的门槛,迟早要被你踏烂。”
    “那多好,显得你们家钟医生医术高超,这才总是有人慕名而来。”陆听南又开始能说笑了,看样子是真的相信钟医生的医术。
    钟婧没有辜负所托,两个人在书房里长谈了两个多小时,毋庸置疑又用掉了半包纸巾,总算是把封棠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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