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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他闭着眼睛,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很多的碎片记忆,最初的画面是在一张孤儿院的大长桌,那时的他用勺子一口一口地扒拉着饭,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夹菜,只有他不会用勺子,吃饭很慢,也不会有人喂他,所以他大多数时候都是饿着肚子的。
    之后的场景里,他常常置身一个巨大的饭厅,他被勒令用筷子吃饭,小小的身形费劲地爬上高高的餐桌,筷子拿不来他只能沿着碗边顺进嘴里几口。
    他吃的很少,有一次他用手捡了餐桌上的饭粒吃了,被一个人狠狠地打了手,从那以后他几乎每顿饭都要挨打,直到能熟练地运用筷子。
    可是那人吃饭的规矩很多,只准夹手边的菜,不能在菜里挑拣,触碰碗碟的频率过多都会挨一顿训斥。
    就连筷子摆放的位置,食物享用的顺序,甚至每道菜分食的份量都有严格的讲究。
    久而久之,他似乎不爱夹菜了,吃饭只是一种裹腹的慰藉,再也没有了饮食男女的口腹之欲。
    可是今天,他将这套规则原封不动地奉还给这群道貌岸然的宾客,一种经受过最严苛家教的规束感压制了赵炎,他变得傲气凛然,然后用自己的修养回击得聪明又漂亮。
    赵炎将碟子缓缓铺陈开,简单的白瓷成了他手中的艺术品,天地方圆,一方饭桌流传着千年的文化,布局承载以和为贵的家风理念。
    赵炎把那碗毫无食欲的饭菜经过一番巧手堆砌,变得红绿分明,简单雅致。
    他将筷子整齐地摆放在筷架上,结束了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
    赵炎手指发僵,他越过口袋里的药盒,颤抖地抓到林业斐的那块表,他害怕的程度并未减轻,却强迫自己不要抗拒这些记忆,或许只有融合它们才能实现所谓的“成长”。
    记忆闪回了一张令人惧怕的脸,赵炎将表链越抓越紧,耳边响起那人曾经的教导。
    “钟鼎之家,多的是白手起家的发家史,现在不再是以出身论英雄的时代了,礼仪教养更不是迂腐的讲究,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贵气,落魄时不堕落,争吵时不愠怒。”
    “世家存续最重要的一个字,就是和。世界更新如此迅速的年代,一个大家族想要在时代洪流中立足,就必须想尽办法地团结。”
    赵炎头疼欲裂,世界就像一台巨大的游戏机,可怕的不是残酷的生存法则,而是每个人都能制定自己的游戏规则。
    所以赵炎总是在被迫适应,好像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不讲规矩,不受裹挟的领域。
    莫名地,他想到一些和林业斐的场景。
    没有具体的时间地点,也没有任何的前因后果,像一些早晨醒来没忘干净的梦。
    “小孩子才用勺子。”
    “你不就是小孩子!”
    林业斐夺过赵炎的筷子,夹了些菜放到饭勺上,汤汁渗了进去,饭粒变得更加晶莹饱满。
    “啊——”林业斐比了个夸张的口型,示意赵炎开口。
    见赵炎迟迟不动,林业斐便扳过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嘴,将一口饭满满当当地喂了进去。
    赵炎瞪着眼睛,嘴巴一张一合地咀嚼起来。
    林业斐把饭碗捧着,耐心程度是可见的,真要喂他吃完这一碗饭的宠溺。
    他胡乱搅动米饭,看上去有点没礼貌,林业斐却满不在乎地说:
    “修养和礼节是出于对外人的尊重,可是家是一个温馨的,轻松快乐的地方,所以我不需要你在我面前得体地拘束,你可以挑食,可以用勺子吃饭,甚至你吃不下的食物我也乐于帮你分享,这样至少不会浪费,如果我那些迂腐的绅士礼节约束了你,我跟你道歉,规矩是苛求自己,而不是强求别人,而我希望的,只是你能自由,快乐一些。”
    原来家是一个令人感到轻松自在的地方,赵炎愕然地看了一眼周围,看客们审判的目光炙烤着他,无关乎对错是非,只是一种虚假的,掩于端庄体面下悲凉的热闹。
    赵炎取过斗柜上的红酒,绅士地给自己斟满一杯,向众人遥遥举杯以示歉意,仰头饮尽后,他独自走出了餐厅。
    这场较量落幕在众人的推杯助兴里,格局大小不论,胸襟却高下立判,而一个懂得示弱的美人,理所当然地获得了非常多的怜惜。
    薄情淡漠的赵炎很快成了众人的谈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今晚的反常,首先发现这一点的是赵翊君,赵炎今晚的行为举止,太正常了,谦恭得体,机智过人,聪慧得让人叹服。
    赵翊君觉得他需要重新评估一下赵炎的病情,但是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人把赵炎送回去。
    “奶奶,我……”
    赵老太太没好气地回他:“你看看他这机灵劲,需要你护着他?”
    “可是赵炎他精神状况时好时坏的……”
    赵翊君还没说完就被奶奶打断了。
    “快坐下,客人都在呢,你是赵家唯一的主人,你记住了!”
    赵翊君不敢忤逆地坐下来,奶奶清了清嗓子对他说:“行了,我会叫苏姨盯好他的,好好招呼客人!”
    赵翊君答了声是,侍应便鱼贯而入,把菜品一一呈上。
    赵炎回到房间将羽绒服和围巾套好,剩下的衣服他一股脑儿全塞进了包里,提着包走出了赵家大宅。
    苏姨并没有来看过赵炎,他一路经过花园,水池,几个打扫的佣人看见了,也完全无视他存在,甚至连招呼都不打,绕着走开了,显然经过了某人的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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