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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7章

    父亲对我说,有《淞沪停战协定》在,淞沪应该不至于轻易卷入战火,即使爆发战争,也应该会局限在北方地带。
    但话虽那么说,但我发现,他已经开始将产业向港岛转移了。那里是英国人的地盘,他认为那里会比淞沪更安全。
    和如今的局势相比,淞沪的上流社会阶层,显然对此没有任何感触。父亲还是会带着母亲出席各种舞会,但我从来不参与这种场合。
    我不想和那些权贵子弟接触,他们见到我,肯定会不惜一切讨好我,追求我……
    但他们喜欢的,不过是我的这一身皮囊罢了。对皮囊下的我,没有任何人会关心。”
    第二十章 没有报应的世界
    自从文姨太生了儿子后,母亲的精神状态,就开始变得有些糟糕了。
    她很清楚一件事情,她在父亲面前,已经失宠了。父亲现在珍视的,是文姨太。比起现在已经身形走样,满是皱纹的母亲来说,父亲会更喜欢文姨太,也是相当正常的事情。更不要说,文姨太还给他生了他梦寐以求的儿子。
    母亲现在经常会对我说,让我注意着父亲。她担心,如果战争爆发,父亲会带着文姨太和儿子逃走,将我们母女留在这。这种事情,是完全有可能的。民国二十年,东北沦陷的时候,有很多权贵都是带着自己的姨太太出逃到南方来。
    总有一天……
    我也会变成母亲这个样子吧?
    看着现在的母亲,谁能想象,当年她是翰林家的千金小姐?也曾经是深闺中知书达理,容颜出众的女子?
    我看过母亲年轻时的照片。那时候,西洋的照相机是个稀罕玩意儿,外公很不喜欢洋玩意儿,但母亲却特别喜欢这西洋人的东西,所以拍了很多照片。那时候的她,比现在的我还要更漂亮得多。
    父亲那时候虽然还没有现在的产业,但大清朝还在的时候,他因为和洋人做生意,家境还是很殷实的。
    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说,父亲对母亲是一见钟情。
    母亲对我说,那时候父亲引用了司马相如的《凤求凰》: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母亲听说父亲读过一些新学,所以才对他产生了好感。
    嫁给父亲的时候,母亲才十七岁。他们成亲那年,是民国二年。第二年,我就出生了。
    那时候,父亲对母亲的宠爱,并不亚于现在的文姨太。
    父亲爱了母亲多久呢?大概也就八年吧。
    尤其是在母亲生下夭折的弟弟以后。
    没能生下儿子,加上第二次生产,母亲的身材也是彻底走样了。
    而没多久父亲就把第一个姨太太娶进来了。
    而这个姨太太,也就比我大十岁而已。
    但据说父亲当年追求母亲的时候,写下的车载斗量的情话,无不指天道地,发誓会和母亲白头偕老,白首不离,终身不纳妾。
    那之后,一直到文姨太,父亲已经有足足四个姨太太了。
    我不想变成我母亲这样。
    民国二十五年的冬天,比去年更冷得多。
    那是在二月的某一天。
    这一天,若初来找到了我。
    我刚看到他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我来回复你之前的提议。”
    我当时非常惊喜。
    然后,我请他来到了法租界内最好的西餐厅,想好好尽一番地主之谊。
    若初真的一点变化都没有。
    “我看到书店里面你的新作了。”若初对我说:“恭喜你。”
    “我正在构思下一本新书。”我每次面对若初的时候,都有点不敢看他:“你说,你来回复我的提议?”
    “‘她’说,可以先观察你一段时间。”
    我听到“她”这个称呼,拿着咖啡杯的手顿时有些颤抖。
    我特别害怕“她”。
    哪怕面对文姨太,都比面对“她”要让我好受得多。
    “观察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黎若初在我面前永远都是这样淡漠的表情。似乎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产生悲喜。但我很清楚,这只是他的表象而已。
    “若初,”我的双眸死死盯着咖啡杯,可以清晰从咖啡上看到我的面孔,紧接着,我说出了那句话:“我喜欢你。”
    我知道,若初喜欢的人不是我。
    他喜欢的是那个穿着黑色和服的女人。
    我也不得不承认,那个日本女人比我更漂亮。
    “很抱歉,”若初没有一秒钟的犹豫,“我不喜欢你。”
    我缓缓拿起咖啡杯,想多少遮住我的面孔。
    我不想让若初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你来就只是单纯通知我这件事情吗?从那里到这,距离可不近。”
    “我在这里有其他的生意,白家的委托人遍布全国,甚至包括洋人。”
    我对此倒是不意外,但我还是想尽可能和若初多聊点话题:“你们也做洋人的生意?”
    “只要他们出得起价钱,白家就会和他们做生意。”
    所以,我只是他顺便过来看看的。
    “看来是个大生意。”
    淞沪的确不缺少有钱人,尤其是在租界内。
    “你们和政府也做生意吗?”
    “你问的是哪一个政府?”说到这,黎若初看了看窗外,“虽然都是些龌龊肮脏,让人作呕的欲望,但做不做生意,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是‘她’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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