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其他 > 有没有让鬼魂变成真人的办法?

第十六章

    38、
    我尽量长话短说,因为我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
    那之后我很快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大画师K在明面上狠狠吃了一亏,于是不惜一切代价,挖出我的真实身份——也许不用费那么大力气,没准她就是我身边的同龄人。
    至此,学校贴吧里开始有人散布我的黄谣。紧接着有人跟帖,爆出我的微博帐号。我承认,身为未成年人,我一些画的内容是超出了界线。这也给他们将我肆无忌惮地踩在脚底的理由。以私德攻击少女,向来都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这一套行程行云流水,我很难不去怀疑这是K的复仇。毕竟她曾在小号里说过,要将我挫骨扬灰。
    那些上窜下跳的雄性猴子们总爱看热闹,恨不得把这事说得人尽皆知,尤其是向秦帆说,毕竟我是他的前女友。我的身上就好像有他那么一个标签似的,“XX的前女友”。仿佛是生猪出栏时被盖上的蓝色印章,我能被吃掉,我能无害地被他们吃掉。
    是很难忍受,但不至于那么难忍。升学在即,想要好好读书的人是大多数,爱嚼舌根的人就由他们去。这不是哥哥说的,这是我模仿哥哥口吻安慰自己说的。他要是知道这些,一定会绊倒这个又推倒那个,更会一路尾随到他们家里,带给他们一个噩梦般的灵异之夜。
    我数次忍不下来,想要大叫,推翻桌椅,跟所有人都打一架。但我必须得忍,为了哥哥。要是因为打架被叫家长,难免会让爸妈知道一切。他们不会让我好过,更不会让哥哥好过。秦帆倒是替我打了一架,听闻此事我赶去教务室,他正在挨骂,背对我比了个耶。
    “白痴吗你。”在医务室,我用碘伏替他擦眉毛上的伤口。
    “痛痛痛!”他龇牙咧嘴,脑袋往旁边躲,“我就是听不下去他们那样讲你!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手中的棉签停了片刻:“谢谢你……不止是今天。”
    他的脸正微微抬着,躲开我的直视,侧眸过去。窗外春光何其狡猾,趁此时钻进他眼底,一片荡漾的碧绿湖泊。
    “那天我不该那样说他,”他忽然开口,“只是所有事情都……太超纲了。你没事吧?”
    我转身丢掉棉签,假装没被某阵没来由的悲伤击中:“你是指什么?”
    他支支吾吾道:“就是这些跟那些,所有的一切。”
    微风吹起纱帘,我顺势望出去,操场上的少年少女们纵情嬉闹,春天如同一个永恒的梦。
    “我不知道,我总觉得一切都会过去的,像水一直流过去,而我们就像河底的石头……水会一直流,一切也总该有过去的一天吧。到那个时候,我们就长大了。”最终我只能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风暴逐渐平息,总有新鲜故事涌进年轻人的心房。但那些视线……那些碎语时时刻刻地困扰着我。我想了很久,决定把自己所有的画都打印出来,藏进抽屉最深处,然后注销微博。
    卑劣的K就此宣告胜利。
    39、
    学期过半,爸妈终于宣布一个重大消息:他们又要回到深圳打拼。
    爸很高兴,声称这是“东山再起”,在饭桌上也为我倒一杯酒。叔叔阿姨ABC,一群我不认识的嘴脸,轮番敬酒,陈词滥调也在彼此嘴里递来递去。祝潦倒的男人能早日在江湖里闯出个名堂,祝被小三的女人早日挣回男人的芳心,祝生不出的夫妻早日从送子观音那儿领来一个男婴,也祝我爸妈能赚得盆满钵满……祝金钱至上,祝欲望横流,祝丑恶永存。
    我不堪这乌烟瘴气的氛围,借口去上厕所,中途还不小心踢翻几个绿瓶子。回来时,哥哥居然停在门边,饶有兴致地指指耳朵,又指指里面,示意我不要进去。于是我停在门边听。
    是叔叔B,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开腔:“……要我说,老颜,你这一生值得,弟兄们几个都是很佩服你的!你随便去问谁,没有人不竖大拇指!”
    “老颜”是他们对爸的昵称。
    “确实!来,喝喝喝!”叔叔A说。
    一轮激情的敬酒之后,气氛沉寂片刻,有着尖细嗓音的叔叔C说话了:“老颜,我还真不敢夸你,这么一把年纪了走出去还有小姑娘追的,多夸几句都怕我婆娘动心。”
    他们哄堂大笑,阿姨D接话道:“是哦,你们怎么只要一个?要是有个儿子,还可以跟我姑娘定娃娃亲,你们是不知道现在的姑娘,有多花痴哦……”
    面对这满堂恭维,老颜终于说话。他太高兴了,喝得太多,竟然把他们对我保守多年的秘密讲了出来:“……这要问我老婆,当年我们是有个儿子的,都快生了!”
    妈嗔怪的声音插进来:“那不都怪你?!到处招花惹草,当时真没想跟你过下去!”
    “那最后怎么没生呢?”阿姨A的八卦之心仍然旺盛。
    我从门的缝隙望进去,妈本来酡红的脸因为这个问题变得灰败几分。
    “情绪不好,跟他吵架撞到肚子,于是只能打掉了。”她的声音逐渐冷却。
    门内的人们面面相觑,老颜伸手去揽妈,好言好语地劝:“算了老婆,都过去了,寒寒现在不也很听话吗?”
    她情绪上来,不吃他这套,一把打开他的手:“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你儿子呀!都已经那么大,有鼻子有眼的,最后只能引产出来呀!护士不让我看,怕我难过,我身上痛得要死,怕他们马上就要把他扔掉,只能偷偷跑去看……”
    他脸上挂不住,也只能对兄弟们露出一个讪讪的笑,意思是“女人就这样,你们懂的”。
    哥哥想拦我,但没拦住。我猛踹一脚门,本来想说点什么,但大人们的视线如激光交错,生生将我切割。我感受到难以承受的阵痛,只好转身逃出去,逃进连绵无边的春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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