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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医院都穿了 第96节

    崔五娘又陪着云舒回到留观室,云家婢女们再次提着茶具跟在后面,长长一队。
    等她们离开,谭主任走进内分泌科门诊,找到张蕾主任,把整理出来的问诊记录交给她:“等明天检查出来,这位病人可能要转到这里来。”
    张蕾主任是退休反聘的,今年58岁,在旁人眼里就是个子偏矮的女医生,戴老花眼镜,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刮跑。
    其实,她天生慢性子,特别有耐心,把症状看了一遍,慢慢点头:“说不定明天还要找神经外科会诊。”
    谭主任一怔:“张主任,您的意思是?”
    张蕾慢悠悠地补充:“我知道你怀疑糖尿病并发症,但我更偏向于垂体瘤……我之前出诊室的时候,看到崔五娘陪着跑上跑下,穿蓝衣服的小姑娘是吧?”
    “是。”
    “崔五娘带她下扶梯的时候,她的视力似乎不太好……总是踩在扶梯两端的接口上,每次上下都要摇晃一下,都是崔五娘扶住的。”
    谭主任惊讶于张主任细致的观察力,更惊讶于她的判断。
    张主任也知道自己慢,所以尽量长话短说:“明天等查血报告单齐了,我们再来看。”
    “行。”谭主任风一样刮出内分泌科诊室,又去了妇产科门诊走廊的另一头,敲门后进了挂着“计划生育科”牌子的房间。
    裴莹医生已经给孕妇张卉做完清宫手术,将她送到隔壁观察室,又折回来望着弯盘里的胎儿,陷入沉思。
    所以,谭主任进门就看到裴莹在发呆:“怎么了?”
    裴莹抬起头,心情异常沉重:“谭主任,三个先天畸形。”就算她不出门不拿刀,大概率也保不住。
    谭主任心情有些沉重,开导自己,也开导裴莹:
    “大郢是全民信佛的朝代,这么差的生活条件和医疗水平摆在眼前,人均寿命比我们现在短得多,一场肺炎就能死人,这是百姓在无常面前让自己安心的方法。”
    “别说大郢了,就连老舍《骆驼祥子》里虎妞难产,祥子也赶到寺庙取香灰……后来虎妞难产死了。”
    “即使是现代,每年新闻都有夏天坐月子中暑而死的产妇,有被长辈喂熊胆粉致死的婴儿,相信各种偏方草头方吃到肝肾功能衰竭的成年人……”
    “百人百心,观念很难转变,需要更多时间,做好我们能做的事情,其他的别往心里去。”
    裴莹用力点头,迅速收拾完毕,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看张卉去了。
    谭主任的眼角有了微笑,回到妇产科,将值班医护安排到了急诊内科诊室,这样就算孕妇半夜突然发动,也没有任何关系。
    ……
    晚上八点,抢救大厅里值小夜班的是文浩医生,和神经外科的医护们。
    崔盛输完今日份的输液,在护士封完留置针以后,扶着护栏小走两步。
    正在这时,传来敲门声:“皇后殿下,国都城北云家云舒求见。”
    皇后也知道今天新来了一批贵女病人,把急诊的医护们忙得脚不点地,却怎么也没想到云舒来了,走到自动门边摁开门:“进。”
    云舒和婢女们在门外恭敬地行了大礼,然后婢女们留在走廊上,云舒走进抢救大厅。
    皇后也有些日子没见到云舒了,上下打量一番,嗯,更圆润了。
    皇后也姓云,与云舒所在的云家是同宗亲戚,看着她从抱在手里的粉嫩小婴儿,长到出嫁,再到看到现在。
    云舒一拍手,婢女提着一方小盒走进来,恭敬地送到皇后身旁的婢女手上。
    “皇后殿下,小小茶饼。”
    皇后笑得慈祥:“有心了。”
    云舒自小在皇后面前撒娇习惯了,又让婢女们进来,开始煎茶:“皇后殿下,尝尝?”
    皇后架不住云舒想现宝的眼神,微一点头:“允。”
    云舒亲自动手,不急不躁,沉静又专注,取出茶饼,从边缘掰下,上火烤,烤得发红变干,捣碎装进瓷瓶里。
    一旁的婢女烧水,在水开以前揭盖,云舒把茶叶碎倒入锅中,依次放入姜、花椒、大枣和桂皮,之后再加橘皮和酥酪,最后加盐……
    很快,抢救大厅里弥漫着麻辣、甜香和奶香味儿,医护们目瞪口呆,这是奶茶吗?奶茶为什么闻起来有辣味儿?好像还加了盐?
    云舒将茶盏盛装一半,双手端到皇后面前,带着小女儿的娇憨:“殿下,请。”
    皇后接过,啜饮一口,好几日 未曾饮茶,确实想念。
    云舒又给张医师和周奉御送了茶盏,当然也没忘记崔五娘和崔盛。
    文浩一握拳,忽然就想到了皇后的肾结石,如果她每天都喝这样的茶,喝得挺多的话,没结石就奇怪了吧?不止,说不定还有高血压。
    云舒又开始煎第二锅茶,恭敬地送到每位医护手中。
    医护们望着茶盏里颜色气味都很怪异的不明液体,受到了强烈的大郢茶文化冲击,这是茶?这也叫茶?
    但在云舒真诚又格外尊敬的眼神里,小小的,轻啜一口,然后每个人都有一瞬间的停顿,实在咽不下第二口可怎么办?
    味道就像有人在姜茶里加火锅底料、奶和盐,比例奇特,丧心病狂。
    崔五娘最先发现医护们的异常,每双外露的眼睛里都有些悲伤,还有失望。
    本来分散在抢救大厅各处的医护们,渐渐的移动到了护士站里面,把茶盏一搁,疯狂装忙,特别小声地说话:
    “绝对喝不下第二口!”
    “悄悄倒了?”
    “这么多人怎么倒?”
    “等她们走了?”
    “茶盏要还的。”
    每个人都生无可恋,最后再次败在云舒恭敬又真诚的眼神里,硬着头皮喝下,借口罩的遮挡含在嘴里,将茶盏归还。
    然后,分批冲进盥洗室的长水池里悄悄吐了,为了不被发现,还把水池冲洗干净,还喷了点空气清新剂,保证闻不到味道。
    收拾完毕,文浩抬头就看到跟出来看情况的崔五娘,啊这……
    崔五娘反而直接:“喝不惯?”
    三名医护连连点头。
    文浩急忙解释:“我们喝茶,只放茶叶加水泡开,其他的都不加。你们这样的,实在喝不惯。”
    崔五娘笑了:“吃不惯喝不惯是常有的事,何必慌成这样?”
    文浩想了想又说:“还有一种,茶叶加水泡开,加奶加糖或者蜂蜜,叫做奶茶。”
    “走吧,进去,别躲了。”崔五娘率先离开。
    医护们回到抢救大厅,云舒已经带着婢女们离开,大厅里很安静。
    文浩用急诊对讲机把怀疑和猜测,直接告诉了中医科的安主任。
    安主任听完沉默五秒,才回答:“明日我会找皇后谈。”
    文浩摁掉对讲机,作为认真的吃货,原本对大郢美食充满期待,大郢的茶竟然是这种味道,对国都城的其他美食也不指望了……
    ……
    第二天一大早,云舒在崔五娘的陪同下,到采血大厅抽了空腹血糖,血糖不仅不高,还稍稍有些低。
    门诊正式开诊时,因为妇产科谭主任的急性子催促,孕妇们和云舒的化验结果也出来了。
    谭主任在诊室看看完所有的检查报告,又看到了云舒的空腹血糖值,将所有报告单整理好,将她带到了内分泌科专家门诊。
    不得不说,张蕾主任确实是内分泌疾病的专家,云舒血糖不高,泌乳素等体内激素水平没一个正常的,结果直指垂体瘤。
    出门诊的还是张蕾主任,慢慢地看检查报告,再慢慢地问云舒各种问题,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仍需要留有证据。
    云舒望着主任们略显严肃的神色,心里七上八下的,一紧张就更觉得口渴,刚要吩咐随行婢女们煮茶,就被崔五娘拦住。
    云舒一怔。
    崔五娘轻轻摇头:“以后你若是口渴,只能喝白水,为身体好。”因为昨晚文浩找她谈话,大郢这种用料考究的煎茶,对身体有不小的影响。
    云舒虽然不明白,但有在飞来医馆听话的自觉,不喝就不喝吧,命婢女们煮白水。
    紧接着张蕾主任又开出了一张核磁共振检查单,随后拿着对讲机问影像科:“小许啊,内分泌科有个高度可疑垂体瘤病人,需要做增强。”
    “张主任,十分钟。”许仁回答很快,最近有病人是令人开心的事情。
    许仁一回生两回熟,三回四回熟得很,然而,在见到了浑身珠光宝气的云舒后,特别认真地请崔五娘转造,做磁共振,身上不能携带金属物品。
    于是,崔五娘在核磁共振室外,替云舒拆发簪发钗耳环等等,足足拆了一刻钟。
    云舒打了推药用留置针,躺进磁共振机器里,紧张得浑身发抖,正在这时又被戴上了耳机……哎呀,好吵……
    好不容易,胆战心惊地做完检查,云舒站在走廊上,半靠在崔五娘的身旁,双眼都失去了神采:“这检查好可怕,为何要做这个?”
    “奴打小怕黑,尤其怕又黑又窄的地方。”
    许仁把影像结果打印出来,交到崔五娘手中。
    崔五娘望着纸上的文字,单个字看不懂,合起来更看不懂,但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在心头聚集。
    云舒好不容易平静呼吸,重新找回自己的力气:“崔五娘,还要去哪里?”
    崔五娘带着云舒回到门诊三楼的内分泌科,将报告双手递到张蕾主任手中。
    张蕾主任极为仔细地看完,慢慢起身从墙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完整的教学用头颅模型,又坐回诊疗桌前。
    因为知道内分泌科的大郢语教材还没怎么编,所以张蕾讲解得更慢,好在崔五娘悟性极高,渐渐的就听懂了,听到最后,又恨不得自己没听懂。
    张蕾最后才说:“还好,发现得早,垂体瘤引发体内激素紊乱,还没有压迫到视神经,也没有发生颅内出血……越快手术越好。”
    云舒在崔五娘的解释下才明白,自己的脑袋深处长了一个恶物,需要开刀切除……不然,身体会越来越差,更加没有怀孕的可能。
    崔五娘有些心疼,又有些担心。
    云舒一把抱紧崔五娘,泪流满面:“这里的手段为何如此吓人?把头颅剖开,奴不就死了吗?奴不治了,奴要回家。”
    “来人,准备下山,回府。”
    云家婢女们对云舒向来唯命是从,立刻快步离开,打算到留观室收拾东西。
    崔五娘知道飞来医馆向来尊重病人意愿,云舒若是决意不治,不论哪位医仙都不会勉强,但总觉得先消除了云舒的恐惧,其他才能慢慢来。
    “成,先回抢救大厅,去看崔盛。”崔五娘顺着云舒的话说。
    云舒泪流满面,边走边回头望张蕾,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
    张蕾望着她俩离去的背影,无奈的,轻轻的摇了一下头,随后又难得扯高嗓音:“如果你愿意做手术,要找神经外科的医生……我这里肯定做不了。”
    崔五娘回头给了张蕾一个温和的浅笑;而云舒连头都没回,逃也似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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