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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 第31节

    阅读他的术式仿佛在欣赏一首高明的感情,咒力如琼琼溪流自然流淌,我不知不觉便看入了迷。
    将笔记放在“护符”一侧,紧跟其后,我自身的咒力随阅读撰写不断流逝。
    虽然手边有浓郁的茶水用以提神,但对经验不足的我来说,修补“特级咒具”实在是件棘手的挑战。
    想着再学一点、再学一点就收手,如此贪婪的结果便是被榨干咒力的身体先头脑一步失去掌控。
    僧人一直沉默地注视我的动作。就在我手中的笔即将不受控制歪斜向一边时——
    “失礼了。”
    他抬首轻轻扶住了我的手掌。
    “您已经很累了吧,是没有休息好么?”
    如此同时,僧人蹙起眉头,面带担忧之色,手掌下沉,以拇指指腹按向我手腕内侧。
    “也开始头痛了么……”
    男子有一双非常耐看的手,皮肤光洁而干燥,体温比常人低一些。
    而他那给病人看病似的动作令我感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熟悉。
    顾不上男女之防,我一时愣在了原地。
    回神之时,僧人已经松开了钳制,朝我道歉说:
    “啊啊,抱歉,除了咒文,寺庙还会进行‘医药’方面的修行。一时没有控制住习惯……是我逾越了。”
    一旁的老师也注意到我的精力不济,她担忧地唤来侍女,扶住我的身体,宣布本次课程的结束。
    作为主持指定的下一任,僧人还要其他要事等待处理,他垂眸看了一会儿我方才留下的批注,笑着感叹说:
    “您真是非常出色……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您的笔记我就先拿回去了,最快三天后会给您带来反馈。届时再做讨论,今天下午就请好好休息吧。”
    僧人那矜矜业业的工作精神得到了老师的肯定,她笑着挽留僧人说:
    “还麻烦您远道而来,已经这个点了,请一起用膳吧。”
    “您一直戴着斗笠,不热么?还请放在一旁好好休息。”
    男子应了一同进食的邀请,却拒绝脱下斗笠。
    “早些年在外修行时遭到咒灵袭击,虽然侥幸逃回一命,但身上还是留下了丑陋的疤痕,怕吓到尊贵的小姐,所以还是算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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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潭水◎
    “连接两鬓, 横跨了整个额头。实在是个可怕的伤痕,连外出为孩子祈福都要担心会不会使他做噩梦呀。”
    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客套,僧人伸出手指, 以形象的动作为在座的众人点明自己的伤势。
    本以为是胎记之类的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实际如此严重让我的老师不禁掩住嘴唇,惊讶地感叹道:
    “竟会有这么凶狠的咒灵么?”
    虽说僧人悲惨的遭遇叫人同情, 但血腥和怪异却更大程度激发了人们的猎奇心理, 老师以期待的眼神望着僧人, 巧妙地询问事情的细节。
    显然对此习以为常,男子带着一抹平和的笑容,徐徐道出平日见闻:
    “除了为新生儿祈福,偶尔还有些特别的病例需要处理。像是孩子服用了‘催发咒力的药物’, 接触了‘可以觉醒术式的遗物’, 变得没有那么好相处。”
    “届时就会请我们这样的僧人, 上门‘驱邪’, 找回孩子‘纯净美好’的一面。但有时候病入膏肓, 父母的‘爱意’也唤不回他们的心神……我的伤势便是在处理一起被‘咒操术’寄生的孩子时留下的。真是可惜,本应享有特级术式馈赠, 自由操纵咒灵的小孩整个人化成了一只怪物。”
    过往回忆似乎触发男子的心伤, 他失落地垂下眼眸, 清秀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惋惜。
    老师忍不住出声宽慰,说了几句“您也是尽力了。”的场面话。
    僧人轻轻叹了口气, 他目光流转,最后看向了我的位置:
    “虽然有点辛苦, 但我个人很喜欢小孩, 总想着为那些烦恼的父母做出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所以也不觉得后悔。”
    “好在通过努力, 的确有些孩子顺利活下来了。当我回访时,看着他们茁壮成长的样子也觉得付出有了回报呢。”
    的确是术业有专攻,难怪妻子去世后,直毘人会专门去“壬生寺”为直哉求取咒具。
    作为禅院本家的一员,面对如此骇人的丑闻,老师也只是一句带过。好奇心被满足后,她苍老的面孔上带着些许餍足的笑意:
    “真是个高尚的人。不愧是下一代,年纪轻轻就代主持接过了担子。后面直哉少爷也要劳烦你多多照顾。”
    在座的众人中,只有我怔怔地望着男子,内心翻江倒海。
    如僧人描绘的案例所言,我就是用“药物”催化的孩子。而和直哉不同,甚至在咒术觉醒前,我都间间断断地服用药膳。
    我的头痛是“药膳”的副作用导致的么?
    影子会在某天撕开我的脑子,让我变成怪物么?
    各式各样可怕的想法压得我喘不上气,太阳穴的位置隐隐作痛,午膳随便吃了几口就扔下了筷子。
    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僧人提议说:
    “您还是不舒服么?都怪我考虑过不周,应该再提前一些让您停笔的。好在我对‘咒文’造成的后遗症也有些研究,请让我看看吧。”
    这次我没有拒绝。
    男子的诊断方式非常特别,选用一条纤细的红绳,一銥譁端系在我的手腕上,一端被他捏在两指之间。当他注入咒力时,红绳正中那枚金色的铃铛便随着我脉搏的跳动上下摇晃:
    “请试着使用咒术。”
    在他的指导下,我缓慢地张开“结界术”。
    漆黑的影子侵入绳索,将殷红化为污浊的黑色,与此同时,绳索有些毛糙的表面也变得光滑起来。
    奇异的现象令我心跳加速,本以为铃铛会暴露我的紧张,跟着颤个不停。但它更像庭院内的“惊鹿”,因咒力的灌溉有节奏地发出轻响。
    “咚、咚、咚”
    男子死死盯着模样大变的绳索,奇妙的光彩在他眼里跃动:
    “封锁和修复么?真是非常缜密的操作。”
    “照理来说,越高级的咒术越容易失控。但——是爱么?您的父母一定很爱惜您,因为倾注了足够多的感情,才会造就这样的术式。”
    “可能这就是答案,我在之前的任务里也遇到过。那些强大的孩子,都接受了‘恩惠’。”
    本应该为我答疑解惑的僧人,此时却带着压印的喜悦说出一连串的猜测,让本就忧心的我陷入更深的迷惑——
    令孩子吃下药物、将他们逼向绝境的动机是“爱”,维系他们咒力稳定的“恩赐”也是“爱”。
    决定生、决定死。
    他口中的“爱”宛若诅咒,叫我感到一阵阵呕吐感。
    像我这样的人,到底受了哪种恩赐呢?
    测试结束,影子从绳索的缝隙里爬出,它爬回我的手腕,沿着小臂依依恋恋地缠绕一周,接着泼向地面,藏回黑暗之中。
    好在僧人并未从我身上找到失控的趋势,我的头痛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对新的构想感到满意的僧人留给我几幅“宁神”的药方,笑着叮嘱说:
    “您的母亲也有头痛的病史么?这种东西是会遗传呢……”
    “看得出您是位努力的学生,但也不要因噎废食、思虑过度。请该休息就休息吧。”
    我的咒文由禅院家一手调教,“壬生寺”僧人的夸赞令老师倍感自豪。下午她顾及我的体弱,大方地为我推掉了其他相关课程,并嘱咐佣人不要用家族事务打扰我休息。
    但母亲并不知道的劳累,她的信件不约而至,信纸上浓重的负面情绪令我侧目。
    我已经很累了,我应该听从医嘱好好休息。但幼时养成的习惯却像烙印一样刻入骨头,提醒我——
    不想被发狂的母亲殴打。
    不可以放着哭泣的母亲不管。
    不能让人看到母亲难受的样子。
    也不要被他们当成不孝顺的小孩。
    诸如此类的想法在我脑海中盘旋,于是我小心翼翼抱着信件,绕过侍女,悄悄寻找无人的角落,明明穿着华贵的衣服穿过典雅的长廊,却像是下水道里的老鼠——老鼠一样小心、又老鼠一样卑微。
    等到四处无人,方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矛盾可笑。
    这种粉饰太平、勉强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或许我应该更轻松一些,既然无法与母亲的快乐共鸣,就把她的痛苦当作养料,学会从中寻找些阴暗的快乐。
    但她的哀泣却无孔不入,要透过薄薄信纸攫住我的心神。
    “你的父亲又背着我,去那种地方寻欢作乐。他已经忘记了么?明明是因为泉鸟你,嫁给了禅院家、送来了‘护符’,他才在家族重新获得了地位。为什么还要拿钱做这种事?甚至说出了女儿已经外嫁,还是需要男性继承人才能稳定家业的鬼话。”
    ……
    “我的泉鸟,帮帮我、帮帮我。让他想起来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如此控诉父亲的恶行,母亲以双手掩住脸颊,仓皇的表情仿佛正在我面前浮现。
    她无助地等待我的反馈,就像别馆中的我,等待她从父亲那里要来维系生活的物质。
    叫我也跟着感受一种心脏被狠狠攥紧的苦楚:“要怎么办、我还要怎么办呢?妈妈……”
    “我已经尽力了,我的头好痛,我还要怎么让父亲认识我的‘重要性’?”
    除了给禁库提供“护符”,我还会往本家寄送一部分作品,它们是我家庭和睦的象征,也是我作为术士的价值体现。每到这种时候,就连和我关系疏远的父亲感慨叫我学习的正确性,称赞我有几分特别的天赋。
    可惜这种重要性仅能在他心底维持几天,之后他又会继续我行我素起来,连母亲的心情也会跟着变糟。
    一片混乱中,僧人的结论闯入我的脑海,我是因为母亲的“爱”才从术式失控的厄运里逃离的。
    被抛弃到别馆之前,我的母亲曾拉着我的手掌,在某年赏月会上,同我轻声讲述她的过往。她笑容恬静、温润的眼里闪着对未来的期许,向我如是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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