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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棠欲醉 第165节

    明明宋令枝不曾发出任何声响,沈砚却总是能准确无误捕捉到她的身影。
    宋令枝立在原地,不曾动作。
    沉默在二人之间无声蔓延。
    片刻,沈砚无奈轻叹一声,血痕斑驳的掌心轻拢在袖中,是方才为了忍疼伤的自己。
    他起身缓步朝宋令枝走去,不冷不淡道。
    “明日,我找岳栩送你出宫。”
    宋令枝遽然扬起眼眸,满目震惊。
    她和宋瀚远约好了半月后回江南,而如今离那日还有三日。
    宋令枝木讷,脱口而出:“为什么?”
    话落,忽觉这话有歧义,宋令枝忙不迭补救,“你何时这般好心了?”
    以沈砚往日说一不二的性子,定会在出宫这事上加以阻拦,如今怎会这般轻易放过。
    宋令枝脸上疑虑重重。
    沈砚笑而不语。
    翌日。
    送宋令枝出宫的马车早早备下,岳栩亲自送宋令枝出宫。
    阴雨连绵的午后,昏暗的天色不见半点亮光,乌云密布,寻不到半点亮处。
    马车穿过湿漉长街,巍峨宫殿远远抛在身后,雄伟宫门无声伫立在雨幕中。
    车帘挽起一角,透过窗口往后瞧。
    红墙黄瓦,殿宇幽深。
    是前世宋令枝做梦都想逃出的桎梏牢笼。
    马车稳当前行,岳栩亲自护送,自然无人敢拦。
    隔着朦胧雨幕,宫殿杳无声息被抛在身后,而后入目是空荡荡的长街。
    许是下着雨,土润苔青,亦或是天渐渐冷了,街上行人比往日少了不少。
    马车从青石小巷穿过,竟是空无一人。
    宋令枝双眉轻蹙,心中疑虑渐生。
    车帘挽起,岳栩轻装简行,他压低声音朝宋令枝道。
    “姑娘,陛下命我将姑娘送出城,宋家的马车就在那,姑娘只需……”
    宋令枝淡声:“沈砚想做什么?”
    普天之下,能如此直呼沈砚的名讳,怕是只有宋令枝一人。
    岳栩一噎,他不擅长骗人,只道:“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姑娘莫要为难。”
    “岳统领往日都跟在陛下身边。”
    宋令枝声音轻轻,“只是送我出宫,用不着岳统领亲自护送罢?”
    岳栩垂首敛眸,缄默不语。
    ……
    阴雨蒙蒙,乾清宫昏暗不明,殿中并未掌灯。
    沈砚一人坐在书案后,竹青色长袍透着慵懒之意,他手上执一本诗集,目光却从未落在上面半分。
    良久。
    殿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抹雪青色身影越过乌木长廊,直奔沈砚寝殿而来。
    漫天细雨笼在宋令枝身后。
    她跑得极快、极快。
    秋风拂过宋令枝的衣袂,点点雨珠落在宋令枝衣襟。
    明黄毡帘挽起,宋令枝气息急促,目光慌乱在寝殿中逡巡。
    紫檀嵌玉理石书案后,沈砚坐在太师椅上,闻得脚步声,他缓慢抬起眼睛,漫不经心朝宋令枝投去一眼。
    “回来了。”
    淡淡的一声,似乎对宋令枝的去而复返半点也不感到意外。
    宋令枝缓缓踏入殿中,眼中的不安从未减少半分。
    “沈砚,你到底想做什么?”
    幽深雨雾落在身后,细雨霏霏。
    宋令枝尚未走近,人已经被沈砚拉至身前。
    他的面色比先前越发孱弱冷白,似冬日寒雪。攥着宋令枝手腕的手指冰凉刺骨,他喉咙溢出一声笑。
    全身力气似落在自己手腕上,宋令枝只觉沈砚攥着自己的力道极大。
    沈砚指尖泛着雪白之色。
    他声音低哑,揽过宋令枝坐在自己膝上,温热气息洒落。
    沈砚嗓音低低:“宋令枝,我给过你机会走的。”
    宋令枝瞳孔骤紧:“你……”
    她忽的想起前日半夜惊醒,身边睡着的人身子冰冷,熏笼置在榻前,沈砚身子也不曾暖和半分。
    宋令枝吓得连夜让人请孟瑞过来。
    此时此刻,宋令枝难免不会多想,她双目圆瞪。
    “你是不是头又疼了,我去请孟老先生来……”
    一语未了,宋令枝转身欲走。
    “不必。”
    沈砚淡漠声音在背后响起,手腕轻轻用力,宋令枝又一次跌坐在沈砚膝上。
    她眼眸轻颤。
    园中雨色依旧,细雨婆娑,廊檐下金丝藤红竹帘晃动。
    秋风荡起满园的萧瑟凄凉,似是风雨欲来。
    沈砚脸上病怏怏,透着孱弱无力,只眼角隐隐压着几分阴翳,像是隐忍不发。
    宋令枝满脸担忧:“你今日,是不是还不曾针灸?”
    沈砚哑声:“嗯。”
    宋令枝双眉紧皱:“那你还不让我去请孟老先生……”
    说时迟那时快。
    半掩的槅扇木窗忽然掠过一道利箭,箭矢直朝宋令枝和沈砚而去。
    沈砚凝眉沉下脸,广袖在空中翻动,霎时,箭矢拂落在地。
    宋令枝惊魂未定,一颗心尚未落下。
    下一瞬,数十枚箭矢朝自己和沈砚飞奔而来。
    箭矢凌厉穿过长空,伴着岳栩一声“——护驾”。
    刹那,殿中刀光剑影,兵戎相见。
    耳边剑声齐响,刀刃泛着银亮之色。
    “杀!狗皇帝瞎了眼!活捉沈砚,回去后重重有赏!”
    一片混乱之中,不知是谁大声怒吼了一句。
    瞬间,所有刺客的目光都落在沈砚身上。
    宋令枝被沈砚挡在身后,只听身前一声冷笑。
    眼睛还没来得及眨下,沈砚手中的青玉扳指不知何时藏了利器,尖锐的刀刃直朝那人而去。
    一刀封喉。
    殷红的血珠子汩汩冒出,鲜血喷薄而出。
    前一瞬还洋洋得意喊着活捉沈砚的刺客,此刻却直直仰躺在地上,发出重重的一声响。
    哐当一声,那人眼珠子瞪圆,唇角还有未来得及敛去的笑意。
    死不瞑目。
    刺客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沈砚的眼盲是真是假。
    只是箭在弦上,容不得他们多加迟疑。
    相互对视一眼,又齐齐举起长剑,直奔沈砚而去。
    “——杀!”
    “——杀!”
    “——杀!”
    刀起刀落,沈砚一手揽着宋令枝,眉宇间拢起几分凌厉阴狠。
    窗外雨声渐大,瓢泼骤雨蜂拥而至。
    原本落针可闻的寝殿,此刻却叠满了刀剑乱舞之声。
    血腥味浓重,渐渐在鼻尖蔓延。
    长剑握在沈砚手中,直取刺客命脉,鲜血淋漓四溅。
    一场暗杀于秋雨中展开,又在秋雨中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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