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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辞冰雪 第99节

    榻上的那个人正在闭目打坐,眉目间如覆了一层清霜落雪,对于卿晏的存在完全没有感觉,卿晏看了看那如玉雕神像一般的人,忽然心头一沉。
    他走过去,再次握住薄野津的手,被冻得一激灵,他简直冷得像个死人。
    除此之外,更让卿晏惊慌的是,他颤抖着探了下对方的气息,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灵力了。
    第96章
    怎么会这样?!
    卿晏不可置信, 又探了一次,还是一样的结果。
    薄野津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灵力了,如同陨落成为一具最普通不过的肉体凡胎。
    “……津哥?”
    没有人回答他, 房间里安静无声。
    卿晏握着的那截手腕像一段寒冰,冷霜甚至在薄野津腕上的檀木佛珠上凝了一层, 像是把这个人都冰封了。
    他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也像是就这么寂静安然地坐化圆寂了。
    卿晏懵了片刻, 忽然扯过旁边的被褥,把人摁在枕头上, 一层又一层地给他盖了个严严实实。
    他知道没用, 但还是忍不住这样做了。然后,他立刻出门去找了薄野楠。
    薄野楠乍听到这事,也是被震惊了, 回过神来, 赶紧跟卿晏过来查看情况了。
    “为什么会这样?”卿晏拧着眉问薄野楠。
    薄野楠也是表情凝重,沉吟片刻, 他也不知缘由, 只是对卿晏道:“此事千万保密, 不能让除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知道。”
    薄野津虽在天刹盟没有任何实职,可他的存在本身就具有重大的意义。他更像是一个标志性的符号, 只要他在那里, 不用做什么,就能带给天刹盟莫大的荣耀。
    薄野楠作为天刹盟当今的盟主, 撇开对他小叔身体安危的担忧不谈, 更要担忧整个门派家族的兴衰。
    可卿晏不在乎那些。
    “津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只关心这个,他顿了顿, 再也忍不住, 问薄野楠, “这跟那蛟妖有关系么?”
    去他的不相问,他现在做不到了。
    薄野楠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卿晏看他这个表情,觉得自己猜对了,他继续追问:“津哥和那蛟妖,有什么关系?”
    薄野楠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为难道:“我不知道这事是不是该由我告诉你。”
    毕竟涉及门派秘辛和他小叔的隐私,他口风很严,不可能一张嘴就胡咧咧。
    “但就算有些缘故吧……”薄野楠含糊其辞地带过,道,“可小叔也不该会有如此反应哪……小叔可是神祇,一个妖物而已,怎么能对他有这么大影响?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卿晏平静道:“他说了要嫁给我,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
    从前是不想问,现如今他不得不问,他必须得知道。
    这么说了一句,卿晏倒也没继续咄咄逼人,而是沉声道:“我有一个灵器,能探知修士灵魄,我前一次杀这蛟妖时,她曾告诉我,这妖魂魄里有跟津哥一样的气息。”
    他顿了顿,给薄野楠了一点消化时间,才继续说下去:“津哥的灵魄不完整,如此种种,我猜测津哥缺失的那一片灵魄恐怕就是在这妖物那里。我如此坦诚相待,将我知道的全告诉了盟主,盟主还要再对我有所保留吗?”
    薄野楠结结实实地震惊了:“小叔的灵魄不完整?!”
    他那表情不似作伪,卿晏也是一怔,拧眉道:“您不知道?”
    薄野楠失措地摇了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啊。
    他小叔可是神祇,当今世上唯一的神祇!怎么会灵魄不全?
    卿晏认真地、安静地注视着薄野楠,那目光柔和平静,有一点凉,但总体是恳切的。薄野楠不由得也松了口,道:“我告诉你便是,你若真与我小叔结成了道侣,也不是什么外人了,只是这话切勿外传,连天刹盟的内门弟子都不知道的。”
    卿晏点头:“嗯,我保证。”
    “东海蛟族,百年前不是这样的。蛟是天地灵兽,”薄野楠低低地道,“当年,祖父娶了东海的一尾银蛟入门,那雌蛟后来……生下了我小叔。”
    “按理说,这东海蛟族是我小叔的母族。”
    卿晏轻轻抽了口气。
    原来是这个关系。
    要不是卿晏之前在道史课就听过这传闻,大概还真的会惊讶一下,可现在一回生二回熟,他心想,就这?
    跟他嘱咐这么多保密条例,结果天刹盟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也不怎么样啊,就拿那孙青阳敢在道史课上提起这事的程度来看,这传闻怕不是早就传遍了?
    可那又怎么样?
    捕风捉影的野史消息罢了,不承认不就得了?干嘛如此讳莫如深,这才越发容易引人猜疑。
    可看薄野楠的神情,这真的是件很大的事,修真界很重出身,他小叔本是完美的,父亲乃是历任的天刹盟主,母亲是天山神女,年轻时便得登大道飞升成仙,他的人生简直挑不出一点错,可只有出身这一点污点,当然被天刹盟捂得死死的。
    这是他的母族,卿晏看了一样榻上的人,心道,跟他的灵魄被蛟妖夺去,并不矛盾吧?
    兄弟还有手足相残的呢,何况他跟如今的这尾蛟即使有点血缘,沾亲带故,也已经很淡了。
    他会昏迷不醒,想必还是那缺失的灵魄的缘故。
    那一厢,薄野楠不太放心地跟卿晏确认:“小叔的灵魄不全,这是什么灵器告诉你的?我不是怀疑你的修为和判断……只是这事得慎重,别弄错了才是。”
    卿晏索性把渡灵灯叫了出来,让她自己跟薄野楠说。
    那盏灯被卿晏从袖中掏出来之时,薄野楠就认出来了:“渡灵灯?”
    “嗯。”卿晏心道盟主还是有点见识,免得他多费好多口舌。
    渡灵灯化出人形,整理着自己的头发,落在了桌沿上坐着,打着哈欠,薄野楠便急不可耐地问了:“灯灵,是你看出我小叔的灵魄在那蛟妖那儿的么?”
    渡灵灯停下,往床榻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看面前这两人,大概明白过来了。
    “这时候想起我了?”渡灵灯慢悠悠地、很拽地翘起了二郎腿,语气阴阳怪气的。
    卿晏皱眉:“女孩子家,端庄点,盟主问你正事,你好好说话,过两天给你买糖葫芦吃。”
    作为一个嘴馋的灵器,渡灵灯这才满意了,她道:“我可没有这么断定,我只是能看出那蛟妖魂魄里确实有跟他一样的气息,但不能断定是灵魄。”
    她说的是实话,很严谨。但卿晏这便八九不离十了。
    “那要怎么样才能断定?”卿晏问。
    渡灵灯歪着脑袋一摊手:“很简单啊。你把那妖怪杀了,妖丹剖出来,魂魄抽出来看看,不就一目了然了么?”
    薄野楠与卿晏对视一眼,卿晏点了下头:“好。”
    那就杀了它,剖出那妖丹来看看就是了。
    他又问:“津哥昏迷不醒,你看是因为这枚灵魄的缘故么?”
    “很有可能啊。”渡灵灯没把话说死,专业地科普道,“修士的灵魄是由很多相组成的,如果他缺失的那一枚灵魄力量很强,大于他本人,他当然会受到影响。”
    片刻之后,卿晏送薄野楠出了门,薄野楠有些忧心道:“只怕不用验证了。那妖物能复生,不是因为有小叔的灵魄,还能因为什么?”
    神与天地长存,不死不灭,有了他一枚灵魄,哪怕并不是多么强的一枚,那也是长生的不死药。
    难怪蛟妖会复生。
    卿晏有些走神地“嗯”了一声。
    “明日,我会帮他拿回来的。”他负手淡淡道。
    卿晏语气平淡,好像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一样,但落在薄野楠耳中却如同石破天惊的一响,他道:“不可!”
    卿晏掀起眼皮,无声地看了他一眼。
    薄野楠语速飞快:“这蛟妖现在有我小叔的灵魄,不可小觑!既然小叔说让你不要再插手,交给我们,你就听他的话吧。更何况,苏九安已死,仙门大比结果已定,你不必再打了,而我们反正是为蛟妖而来的,就算他有灵魄,我们也是要除妖的。”
    卿晏摇了摇头。
    薄野楠劝不动,苦笑道:“若你出了什么事,小叔醒来之后,我怎么跟他交代?”
    卿晏手背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可给他上药包扎伤口的人已合眸昏迷,教诲他别在外面乱受伤的话还言犹在耳。
    “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卿晏轻声道,“他躺在这里,你们去除妖,我却置身事外,只图自己安全,于心何安?再说了,我不是要一个人去对付那蛟妖,我是和你们一起去,多我一个不行么?”
    “我之前与它交过手,有些经验,能杀它一次,就能杀它第二次,我不会给大家拖后腿的,让我去吧。”
    “……好吧。”
    好说歹说,薄野楠才拧着眉同意了,并在心里暗暗发誓,真对上了那蛟妖,他肯定得护着这人的,不然真没法面对他小叔。
    临走之前,薄野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东海蛟族是我小叔的母族,近年来蛟族没落了,这蛟妖已经是最后一尾蛟,蛟族最后的血脉了,明日对上他……你可别因为我今日将此事告诉你,就手下留情。”
    月已上中天,青年修士立在月光下,长身如玉,声音冷冷淡淡地传来:“盟主多虑了,我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血缘有亲算什么?他与津哥沾亲带故,夺他灵魄之时不也没手软吗?再说,我与他又没亲缘,我是杀过他一次的仇敌。”
    薄野楠一噎,心说小叔的这位小道侣看上去柔弱温雅,但性子还真冷静果断。
    跟他小叔如出一辙的无情,这莫不是所谓的夫唱夫随?他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那蛟妖之前被卿晏伤了一只眼,逃走了,次日,仙师道尊们聚集在海边,本以为要使好一番力气才能重新将它引出来,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那妖兽却主动现身了。
    那巨大的妖影从海尽头天尽头浮起,刚才还晴朗的天色立刻变了,黑云压境,风雨如晦,风迎面刮来,卿晏眯了下眼,随着那巨物游弋靠近,他看清了——
    那蛟妖盯着卿晏,眼中有烧红的怒火,显然,它没想躲藏,正大光明,就是来报仇的。
    昨日被卿晏一剑戳瞎的右眼完好无损,如同一颗巨大的蓝色琉璃珠。
    卿晏和薄野楠隔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果然是因为有神的灵魄,什么伤都能恢复如初。卿晏的目光冷了下来。
    他当然不能置身事外,他要亲手将他的灵魄拿回来。
    卿晏抬起手中剑,直指那海中巨妖。
    第97章
    卿晏冲上去的时候, 薄野楠拦了一下,没能拦住。
    一大群老练成熟的仙师剑尊们都还没出手,他这在场年纪最轻的晚辈倒是第一个上了, 一副初生牛犊毫不畏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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