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穿越 > 雄兔眼迷离

雄兔眼迷离 第163节

    上头托着的一节骨印明显比她手上拎着的要尊贵不少,除却纹路中间染了不知名的星星点点朱红,骨节两头也以纯金铸了狼头作饰,体态虽小,却纤毫毕现。
    江玉枫也跟了过来,看到里头景象,又问了一遍:“信上怎么说。”
    薛凌皱了一下眉,顺手将信塞给江玉枫,然后一面试探着去拿骨印,一面道:“他让我将原来的还回去”。话音未落,她倒忍不住笑了一回。
    并不是为着已经猜透了拓跋铣所示,而是记起刚刚江玉枫再问的时候,语气间半点起伏也没有。活到老,学到老……她就做不到这般没皮没脸。凡问个别人什么东西,第一次不答,若不是个聋子没听见,那就必然是和自己过不去。
    可这会,她并非与江玉枫过不去的,可见以前的错处,着实多。那骨印在手上摸了两下并无异样,薛凌自忱还有陶弘之的保命药在,便一把抓了起来。
    天未大明,光线不如午间充足。薛凌走了两步到桌边,将两枚骨印并排放在烛火之下。纹路的不同之处肯定是瞧出来了些,只是摸不透各种关窍。江玉枫跟过来站在身后也瞧见了,仍是那语调问:“这是何意?”
    薛凌仍不死心,将其分抓在两只手中,拿之间摩挲,想看看感觉上有什么不对。终未得其法,便死了心,丢回桌子上。道:“不知,你瞧见信了,就那么一句。”
    江玉枫将骨印拾起来,道:“倒是精细,不若拓印下来,找个会胡语的瞧瞧便知”。他对着火光也仔细辨认了一会,又道:“不过这种东西,多半不是寻常胡语,能否辨认的出来也未知。”
    “他既开口要,给与不给总要回个话。你怎么看”?江玉枫将那枚旧印举到薛凌面前。
    “可有信得过的?就算拓印下来,能习胡语的,应该一眼就能瞧出这是印信类物件,走了风声反倒节外升枝”。薛凌觉得江玉枫提议甚好,若这两枚骨印有异,问题就该出在内容上。
    江玉枫便将那枚新的也丢还给薛凌道:“你再看看,我去寻个人来。稍后府上会有人送饭食过来,你若不愿意出门,便在此歇着。你……玉璃也还未还朝,得空去瞧瞧也无妨,只是注意身份,遇着人盘问,说是江府表亲即可,我已经知会下去了。”
    薛凌小有古怪,为何如今自己还要冒充表亲了,光明正大的江少夫人当不成了?不过她心思都被那两枚骨印牵住,没工夫与江玉枫说这些闲事。在不在江府久留还是未知,什么身份并不重要。
    江玉枫出了门,便有丫鬟来添了茶水点心,薛凌撩了衣襟坐下来。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仍瞧不出个所以然,也就绝了心思,等着江玉枫找人来。
    事不该这么复杂,她不过是想让拓跋铣将霍云昇骗出京。如此的话,拓跋铣要什么,给他就是了。只是大家不在一处,相互之间又完全没个牵制,要的东西还这么奇怪,不到万不得已,薛凌与江家都不想轻易就范。
    要说拓跋铣也并非善茬,他既想的到薛凌不可能胡人共事,大可光明正大的说清楚要石亓的印鉴。然他讨了个巧,只说要原骨印拿回去,无非是想试探一下,薛凌救了那俩蠢货,是早早就安排的局,还是当真天神显灵下凡,那个汉女顺手把天神给绑走了。
    若是薛凌不明就里直接将骨印还回去,那此事就纯属凑巧,拓跋铣只会认为她压根不知道骨印被掉包了,那世事又是另一番走向。
    若薛凌已经知道印是石亓的,盖在信上就确实是自己猜想的那样,给鲜卑一个下马威,明显又得换个说法。
    薛凌与江玉枫都急,急到取了信就换人换马往回赶,若是那去鲜卑那俩人亲自跟薛凌复命,她或许会早一刻知道哪出了问题。
    不过这也无关紧要,晚了片刻并不耽误事。点心才咬了两口,薛凌便将鲜卑之行在脑子过了一遍。人到底是免不了头痛医脚的毛病,看见拓跋铣的信说是要骨印,她就只顾盯着骨印不放。等到一无所获,江玉枫又走了后,薛凌才记起,或许该想想是不是人出了什么问题。
    这骨印,曾经脱手过。
    是被那石亓蠢狗拿去藏了小一月,还还的不情不愿,不情不愿处似乎还带点惴惴不安。好像是怕石恒反对,又好像不是。他当时在不安些什么?薛凌将两枚骨印又举到了眼前。
    管拓跋铣居心何在,他总有个认知是对的,起码现在是对的。
    薛弋寒的儿子,不可能跟胡人连手的。
    ------------
    第377章 余甘
    她仍然认不出上面究竟刻了些什么东西,却已然十分断定两枚印拓出来的东西绝对不一样。不过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就书法而言,甲骨钟鼎草篆隶,不同的笔体写出来的字,就算是同一个,也是截然不同的笔画。
    若为防人仿制,拓跋铣的印也是千变万化来一套,似乎也说的过去。但如果他脑子没被马踩过,犯不上用这种花样来迷惑人。
    薛凌在啃点心,整晚来回奔波虽是有些疲乏,但她不喜甜,昨晚本就在霍云婉那塞了一肚子,早间江府送来的又是这些玩意儿。原是吃不下去,只是她饿的紧,又有事压在心头,就不想出门,只得小口小口塞着,权当以往在原子上啃干饼子。
    她止不住一个念头,直觉般的认为,这两枚印中,应该有一枚不是鲜卑的东西。
    这种拿不定的期待感更让人觉得刺激,即将到手,而又还没能紧紧握住,兴奋中带有一点忐忑,人身上的血液流速都快了一些。
    江玉枫并没去多长时间,但他回来时,已瞧见薛凌脸带喜悦。虽有疑惑,却没多问,只指着身后一人道:“让他瞧瞧吧。”
    薛凌打量过去,正见那男子躬身抬起来头,十分普通的长相,估摸着见上百十来次仍旧不记得面容。看身上服饰,也是极普通的一袭深黑蓝粗布长衫,唯唯诺诺下人模样。能瞧出识文断字的样子,但跟博览群书决计搭不上半点关系。
    “你通胡语”?薛凌捏着印扬了扬。
    “王儒是府上门客,熟悉胡务,你拓下来给他瞧瞧便是。”
    那人没答话,江玉枫抢了先,又指着椅子道:“先生请坐。”
    依薛凌的性子,本该直接拓了叫人辨认,通不通一瞧便知。多问这句既显的不尊重,也白耗时间。江玉枫临走分明还瞧见薛凌急的很,人来了倒不疾不徐,猜也是他走之后薛凌又想到了些什么。
    但既然人都找来了,看一眼也好。那王儒并没因薛凌无礼有所不喜,向江玉枫施礼道:“江少爷折煞小人”。说罢行至薛凌身边,仍是站着躬身道:“请小姐借光。”
    薛凌回眼看了两枚印片刻,才递过去道:“未必需要辨认出什么东西,你只需确认这两枚印的内容是否为相同即可。”
    王儒小心接了,先夸了一句:“这必是胡人王族的东西,京中工艺极好的也有,但上头纹路却是没有这般讲究。”
    他二人来时又另备了纸墨,防着黑色不好辨认,江玉枫还特意拿了一盒朱砂。王儒两枚印滚在一张纸上,横竖翻腾瞧了片刻道:“是胡语中的字,但具体是哪个字,我仓促间也是读不出来。”
    他看向江玉枫道:“如果江少爷不介怀,可容我拿回去比兑一番。”
    薛凌一把将纸扯了过来道:“介怀。”
    王儒立马倒退三步,躬身抱拳连连道:“冒犯小姐。”
    江玉枫扶起他道:“先生勿怪,我表妹自幼骄纵”。他看了一眼薛凌,示意此人值得信任,就算要防备些,完全不值当如此大惊小怪,失了人心。
    他当是觉得薛凌担忧出岔子,却不想薛凌根本就没这种畏手畏脚的心理。她哪里是怕此人不可靠,她就是不想让不知情的人识破她在和拓跋铣来往。
    薛凌将纸揉成一团,道:“对了,是我骄纵。我也不想知道这上头内容是什么。你只需告诉我,它写的东西,是不是同一桩?”
    不是同一桩。
    王儒连连摆手,说绝对不是,继而分析的头头是道。薛凌所期待的猜想得到证实,狂喜之处竟没打断这人喋喋不休,只多问了几句是否因为胡人说书字体不同,故而才看起来不一样。
    王儒恨不得从胡人祖宗十八代来分析,一面贬低胡人文化简单,一面又大肆称赞符号文字有趣,待到王儒口干舌燥停下之后,薛凌自认屈尊降贵,亲自去续了茶水推到人面前道:“先生劳神。”
    王儒一愣,又躬身喏喏道:“不敢不敢。”
    江玉枫道:“先生请先回去吧。”
    王儒抬头,扫了两人一圈,视线又落回那两枚印,道:“小姐能否借我把玩两日,非有意逾越,只是这铭文,小生见所未见。”
    薛凌挑眉看向江玉枫,江玉枫道:“请先生稍后两日,表妹也是新得,爱不释手,见怪了。”
    那人退的一脸不舍,薛凌看向江玉枫,江玉枫看着王儒且走且回望,干脆送了人出门,将门掩了才回来对着薛凌道:“有什么说法。”
    薛凌心下得意,连点心都不那么难以入口了,先冲着江玉枫道:“你着人去临江仙给我买些汤包回来,捡着好肉也切一篮子,天天吃这这玩意儿,跟啃沙子似的。”她眉眼处终生出些姑娘姣皎烂漫,虽不能动了江玉枫的人,看着总比前几日活泼可喜。
    江玉枫道:“稍后再去吧”。他指了指印,道:“如何回复?”
    “我执笔,你们送信就行。不妨事,有人自作聪明,帮了大忙。”
    “还是说的清楚些,我与父亲参详一二,空有遗漏之处。”
    薛凌捏着点心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又飞快的递到嘴里,咕哝着舌头道:“我从鲜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两个蠢狗,他们大概对我与拓跋铣有来往十分不满,竟然敢暗中调换我的东西。”
    她当然知道江玉枫不是为了什么参详不参详,而是要知道所有事。本是不耐烦,但此时高兴,又为着前些日的教训,忍忍还是假装没听出来。
    话说到此处,她多少又有些后怕。万一自己真的不知道印的事,还说不准要出什么乱子。只是弄拙成巧,她还是喜悦多些,不快转眼就丢到了脑后,骂了一句蠢狗犹不满足,吃完手上东西,意犹未尽又补了一句道:“真是蠢狗。”
    江玉枫道:“第一枚印不是拓跋铣的?那是谁的?”
    薛凌挑挑拣拣,想选块看起来好吃点的往嘴里塞,应付般到:“你管它是谁的,反正都是蠢狗,他想要,就丢给他。”
    “不行你自己写一封送回去,就写霍狗离京之日,完璧归赵之时”。
    江玉枫仍在迟疑,薛凌已经将点心塞到嘴里,还没咽下去,又急急忙忙道:“不行,不行,不能这么写”。她抓起那枚印,眼神狂热,分明是像盯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却十分嫌弃道:
    “什么破烂儿,也配跟和氏璧比。”
    ------------
    第378章 余甘
    她看江玉枫又要张嘴,觉得此人聒噪不休也是烦人,赶紧补道:“多半是羯人的,我去的时候,赶上鲜卑打鬃节,有羯人过来。我临行出了点岔子,与那些蠢狗扯了几天交集。”
    “多半是他们以为我与拓跋铣有来往,会对羯族不利,所以暗中调换了我的东西。大概以为拓跋铣见着骨印不对,就要跟我翻脸吧”。她一嘟嘴,仍是嫌弃着道:“蠢的一无是处。”
    江玉枫略思索,想透了个中缘由,道:“既然如此,拓跋铣是想要那枚印?羯人部落分散,若是有印做凭证,他便能找些好手潜入部落杀人见血,是这样吗?”
    薛凌将印提起来,绕着指尖甩了几圈,印上红绳直直缠道末尾。再对上江玉枫,神色间多了几分自傲。道:“他早就想要将羯人收入囊中,什么钱什么粮,不都为着这一桩。若不是我拿拖住沈家的做诱饵,他的狮子口恨不能将整个西北吞进去。”
    “蠢狗还想吞月亮”。她本想再多说一句,根本没有四座城的事,又觉得犯不着跟江玉枫解释,只道:“我原本是骗他的,就从苏家搜刮点银子塞过去,等他把霍云昇骗出京之后,就……”
    “就想办法宰了他。”
    “没想到居然有蠢狗自己送上门来,这下苏家钱都不用出了,肉包子再小,不还是个肉包子,自己啃了还能长点膘”。她放松下来,只觉五脏六腑都在喊饿,伸手又去拿了块点心。
    啃了一口,就着点心手对着门外扬了一扬道:“你怎么还不去,早一刻把信送到他手上,他就早一刻骗霍云昇出京,记得顺路去临江仙替我采买两屉汤包。”
    江玉枫微一点头,没急着退出去,道:“印是羯人王族的吗?普通人的印,他拿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不该如此大费周章。”
    “对,得是几个魏姓王爷那种身份。总之挺好用的,给他还有些可惜”。薛凌皱眉,略有所思,或许应该在这里头玩个什么花招?这念头只是转瞬,细想得等自己闲下来找个无人处,现下是赶紧用这块肉去忽悠拓跋铣加快动作,她又催了江玉枫一句。
    江玉枫仍站着没动,道:“若是身份贵重,平日里见的事多,不该有儿戏之举。贴身的东西落到外人手里,无异于君子立于危墙。”
    “他是个蠢狗”。薛凌脑子都没过,就紧赶着答了江玉枫的话。说完在兀自回忆了一下石亓是什么模样,安城粮事,京中来往,到鲜卑逃命。
    江玉枫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既然石亓二人知道自己和拓跋铣有来往,要插一脚,也该找个好点的办法。但她由来瞧不上石亓,只觉这人蠢的连马也不如。何况,那时候,她救了二人的性命,没准是石亓两人不想公开翻脸?
    那也算是报了大恩了,她欢欢喜喜收回思绪,道:“我与那人有过三两次交集,有这种举动不足为奇,倒是我当时大意了。老天帮忙,歪打正着。”
    江玉枫又道:“此事拓跋铣知道否?”
    薛凌摇头:“他肯定不知,没准还以为是我一手策划的”。她拍手道:“对,你吓唬他一下,将这事说成原就是我的计划,耽误的那些时间就为着这事儿,不必说清楚,他知道的。”
    都到了这份上,不骗白不骗。
    见薛凌十分笃定,江玉枫自觉再多追问不过多添不快,他亦觉得先着人去回个信比较好。京中不比宁城霍家,无论是鹰是鸽从城郊飞起,这一路都不能确保太平。江府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人马共行,六条腿跑着去,来往一趟都是个费时活儿。
    所以当初薛凌苦等霍云婉的消息,而不是死守着江家这慢半拍的。霍家与拓跋铣来往是鹰,宁城与京中通信又是用的官府信鸽,不管是谁,只要见了那飞禽脚上套环,非但不得伤杀,还要好吃好喝的供着。若是凑巧捡了个死的,也得赶紧带着信筒送到最近的衙门去。
    一天一地,自然没有可比性。
    他倒是没忘了薛凌对吃食怨念颇深,走后片刻就有人送来些咸口的粥水鱼羊炙,薛凌捧着碗唏哩呼噜趴桌子上喝了个肚圆,倚着椅背半天才直起腰。要说回来后来往也是几家富贵的,这还是第一顿舒心饭。
    她吃饱了百无聊赖,先将石亓那枚骨印拿在手上绕来绕去,又将拓跋铣新递来的移到眼前来回欣赏。王儒说的没错,这工艺确实极好。如果她没记错,拓跋铣第一次给的,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骨印,上头什么装饰也没有。
    莫非胡人也跟汉人似的,手里印鉴还得分个三六九等,有金有玉,有铜有石?薛凌倒不是好奇,只是对拓跋铣多有鄙嗤。只说那蠢狗第一次瞧不上自个儿,随便捡了个印给自己就是了。如今知道自己手里有羯人的东西,就巴巴的贴上来,赶最好的送。
    最好的送,薛凌咂舌,她最不喜欢的就是狼这种东西。
    指尖用力,黄金质软,骨印左方的狼头霎时凹进去一块。刚还耀武扬威的样子,转眼就成了老弱病残相。印信识别只依赖于骨印上的纹路,装饰毁了也无关紧要。薛凌摸索了一下,想将整个狼头拔下来。
    扭了扭,又松了手,将骨印丢到了桌子上。到底是个死物,没意思的很。
    她知道原子上胡人以狼为尊,她多少年前开始就跟这狗日的东西过不去,拓跋铣要真是头狼也好。她双手枕在脑后,倚在椅背上,又笑了一回。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