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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第565节

    “我要给义兄写封信了。”邵树德说道。
    第012章 观鱼
    “哗啦!”鱼儿奋力跃出水面,溅起朵朵浪花。
    疾驰的信使下了湖畔小路,直奔营寨。换了两匹马后,又向东南方奔去,经永固、燕昌、方山,抵达了云州城。
    李克用安坐于节堂之中,涿州刺史李存信、都押衙盖寓分列左右。
    再往下,周德威、李嗣本、李存璋、李嗣源、史俨、安金全等人肃穆而立,等待命令。
    这两年打仗,新生代将领的机会是越来越多了。李克用也更愿意培养他们,以取代渐渐淡出的元从老人。
    新人们的整体素质都非常不错,也坚韧耐战,这让李克用非常满意。再加上这几年征讨幽州,虽说反反复复,让人恼火,但结局还是不错的,河东镇吞下了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极大缓解了内部压力,实力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有这么多喜事,老李当然开心。这些年河东势力的整体趋势也一直在往上走,内部凝聚力较强,更让他喜上加喜。
    直到越来越多的人在他耳边提到义弟邵树德。
    李克用其实不喜欢这个义认兄弟,因为不符合他的审美。但怎么说呢,这就是政治,有些时候身不由己。
    这几年,义弟做了两件事让他很不开心。
    第一件事掺和河中二王帅位之争,并扶植王瑶担任节度使,把他女婿王珂轰下了台。
    虽说看在自己面子上,女儿女婿平安无事,最终入朝为官,但这事确实让他很恼火,以至于差一点就要发兵攻打。
    第二件事是对朝政的深度插手以及对圣人的欺辱。
    太师萧遘、宰相萧蘧、礼部尚书封彦卿,外加很多他们慢慢搜罗的党羽人才,对朝政的影响力可谓非常大了。
    莫再思、邵得胜二人出镇五管,拿朝廷的招牌给自己捞好处,这都是什么事啊?
    相比较而言,什么睡皇妃都是小事了,李克用一点不关心。
    如果义弟只有五万军队,那他是有着强烈的将其抓到面前问罪的冲动的。
    但义弟号称“五十万骑”,事情就太复杂了。
    “昨日夏人遣精卒入盐池,突袭而至,回鹘、吐谷浑、室韦诸部损失了一些人手。”蔚州刺史李存璋说道:“行事如此决绝,应是对我抢占旋鸿池,进军盐池的回应。我认为,今宜收束兵马,静观其变。”
    “夏贼到底想不想战?”
    “都已经战了,你瞎了眼看不到吗?”
    “有时心里明明不想战,但却不得不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朔州那边,我看早晚也要打起来。”
    将领们七嘴八舌,李克用听得颇为头大。这时一名文吏上前,将一封信交到了他手上。
    李克用当场拆开,仔细看了看后,皱着眉头到了里间,并把盖寓也喊了进来。
    “邵树德邀我于旋鸿池或盐池观鱼,此为何意?”夫人刘氏不在身边,盖寓就是头号谋士,李克用第一时间向他问计。
    刘氏建议的切香肠战术不是很成功。因为邵贼第一步就做出了激烈的应对,一下子就把难题推到了李克用这边。他杀了你派过去试探的人,你要不要升级战事?
    很多时候,从对方的回应就能看出很多端倪。邵树德的回应坚定有力,看着一点不怕大打出手的样子,这就足以影响一些人的态度了。
    “大王,其实邵树德应也不想打。这封信,言辞谦卑,礼数甚恭,但叙兄弟之情,无那争锋之事。”盖寓说道:“大王若愿,不妨见一见。”
    盖寓虽然一直劝说李克用重视邵树德的威胁,但在作为幕僚这件事上,他一直都是就事论事,不会夸大其词。
    邵树德确实不想打,打了对他没好处,相反会十分头大。河中、河阳要放多少兵防守?晋人居高临下,有雄关险隘,一旦出兵,俯冲而下直至平原,你不留个十万以上的兵马防得住?
    傻子才会现在就打河东。
    “你是不是也觉得,与邵树德开战没好处?”李克用突然问道。
    “大王你是知道我的,我一直觉得树德其势已成,危害滋甚。”盖寓说道:“但不得不说,此时与夏人开战,没有任何好处。即便要战,也不能是在这里,而应该是晋绛、河阳。”
    李克用默默点头。
    “给李存孝传令,谨守营寨,不得有误。”李克用下令道。
    “遵命。”盖寓应道。
    两人一前一后,又回到了厅堂之中。
    ※※※※※※
    “时机已到,可以动手了!”一骑飞至,将命令传达了下去。
    很快千余人就行动了起来,他们分成两队,一队前往州衙,一队前往军营某处。
    衙署内很快响起了惊呼惨叫声,一名文吏及多名随从猝不及防,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名文吏一时没死,往案桌底下钻,又被军士提了出来,挥剑一捅,登时了账。
    军营那边的厮杀要持久一些。
    数十名晋兵看到情况不对,先把大门堵了起来,拖延一点时间。
    随后人人披甲,抱决死之意,与燕人激烈搏杀,直到全部战死。
    刘守光看得烦躁无比,直接一脚踢翻了面前的马扎。
    杀点人还这么费劲,都是一帮饭桶!
    而且这帮晋人,平日里吃拿卡要,军纪极差,直如酒囊饭袋,怎地还如此能打?
    一一点验完毕首级后,刘守光让人送给父亲。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邵树德在拂云堆祠会盟诸部头人,随后引“五十万骑”东行的消息,在瑟瑟发抖的草原诸部的飞速传播下,以一种令人瞠目的速度传到了幽州以及附近的草原上。
    随消息附带的一个事实:李克用征调晋、燕大军四十万,北上云州,争锋相对之意十分明显。
    对于幽州镇内还不死心的反抗者来说,这岂非绝好的造反机会?
    刘仁恭第一时间联络了营、平二州的奚人、契丹酋豪,招诱他们一同南下。
    这些部落不听更北面契丹八部联盟的招呼,对幽州镇也不怎么恭顺,更像是在两者之间反复横跳,谋求好处的墙头草。
    刘仁恭招诱他们南下劫掠,响应的人还真不少。
    怕什么?李克用来了,大不了咱们一走了之,去别的地方讨生活,晋兵或燕兵还能深入草原追不成?
    十月初一,营平镇军大举出动,计有步军四千、骑兵三千多,外加州县兵两千余,全军逾万。
    这么点人当然是不够的。不过算上跟着他南下劫掠的诸部牧民三万余人,就像点模样了,至少声势壮了起来。
    步骑四万余人,刘仁恭志得意满。
    已经有使者前往镇州了,若王镕也动起来,这就太有盼头了。
    高思继那帮人,据说依附契丹迭剌部了。如果听到消息,会不会也撺掇着契丹诸部南下呢?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反正他也派人去迭剌部的牧场了,如果高思继兄弟有心,自当竭力劝说,撺掇阿保机率兵南下,机会难得嘛。
    李克用,哈哈!刚刚班师后回晋阳休整两个月,就又遇到邵树德引兵东进,如今怕是焦头烂额,内外交困吧?
    这个时候,往往是可以与李克用讲价钱的时候。只要自己态度恭顺点,话说得漂亮点,再奉上财货,李克用就会捏着鼻子同意既成事实。
    虽然事后仍有极大可能被秋后算账,但这不就是抢时间么,看你腾出手的时间快,还是我整合完内部的动作快,机会还是有的,就是搏了!
    大军浩浩荡荡,出了平州直奔蓟州。该州守军多有临阵倒戈者,直接转身加入刘部。檀蓟镇使李存进大惊失色,率步军五千、骑军两千以及新组建的契丹直胡骑两千,征讨刘仁恭。
    留守幽州的康君立也大吃一惊,新毅妫、涿州、顺州等地的兵将都被西调了,如今幽州镇内能战的就李存进以及瀛洲李嗣昭了。
    刘仁恭这贼子,可真会挑时间!
    没办法了,只能遣使求救,一路往晋阳、云州,一路往定州——是的,关键时刻王郜的义武军也是可以救急的。
    至于瀛莫镇使李嗣昭的两万兵马,通知到就行了,但暂时还不敢妄动。或可派一部分人马北上,增援幽州,但主力不能动,得防备着王镕呢。
    再者,刘仁恭为什么敢造反?还不是河北三镇的独立意识太强,不愿被外人管?瀛莫二州,就一定不会出现反贼吗?这可不好说。
    幽州的局势,又有点微妙了。
    第013章 谈
    盐池之畔,寒风萧瑟,洪波涌起。
    “再过些时日,湖面也冻上了,还观甚鱼。”邵树德带着妻儿,看着一望无际的盐池,道:“夏天倒是一个好去处。”
    折芳霭、赵玉一左一右跟在他身边,披着羊毛织成的袄裙,分外夺目。
    邵树德也披着厚实的羊毛披风,身罩铁甲,内衬毛衣。
    这夫妇三人,是打定主意要把羊毛风潮给带动起来了。
    盐池东侧、南侧部署了大量军士。李克用已下令妫州军向东退往天成军方向,从地图上看来,这几乎是要退回妫州了。
    古有退避三舍,李存孝退的这个距离可不知三舍啊,这么客气?
    朔州方面也展开了小规模的冲突。
    李克宁屯兵草城川,不断派人进入桑干河谷地。
    晋军以步兵居多,铁骑军、银枪都将其放入平坦的河谷平原,试图截断粮道,但效果不理想,只能散开、监视了。
    而在不断的逡巡中,他们还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晋军主力藏于雁门关之后。
    这部分人随时可以出雁门关,截断朔州、云州之间的联系,遮虏军方向的李克宁部也可以截断朔州与胜州之间的交通,甚至直接向西北,过河滨关渡口至河西的胜州河滨县。
    折嗣裕直接将铁骑军分散到了河滨关到善阳岭之间的河谷地带,防止被敌人突然摸到背后而不自知。
    消息传回沃阳宫后,邵树德算是彻底明白了,李克用也没下定打的决心。
    这就对了嘛!李克用真要翻脸,他干嘛在代北和自己打?云州那个地方,兵应该不多,想到这里,邵树德心中只觉更加稳妥,已经带着妻妾儿女到盐池吃鱼来了,等待李克用最终的回应。
    “大郎,此番随夏将军出征,凡事多学、多看。”邵树德亲自检查了邵嗣武身上的每件装具,最后看着儿子的个头,说道:“将来定然比为父长得还高。中和四年,我从玉娘怀里接过你这个小不点的时候,你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养儿不易,人生不易,大郎自勉之。”
    赵玉上前整了整邵嗣武的袍服,低声道:“阿娘已经年逾四旬,得大王宠爱,这辈子什么样的风光、什么样的享受没见识过?而今只愿子女平安富贵。如今这个世道,大郎你选了武夫这条路,阿娘也不好说什么。唯有一条——”
    说罢,附耳在邵嗣武耳边,道:“偶有小错,你父亲根本不会在意,别胡思乱想。”
    邵嗣武神色微动,行礼后翻身上马,跟上黑矟军的脚步,往旋鸿池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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