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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第516节

    洛阳城内,此时气氛已是十分凝重。
    胡真披挂整齐,已经决意出征。
    洛阳这个残破的样子,守是很难守了,而今唯一的机会,就是北上邙山,与贼大战,联系上被困河阳南城的霍存部。
    仔细算算,他们在洛阳的兵力其实并不少,只不过被分割开来,各部有各部的难处,形不成一个整体作战,极为被动。
    没招了,只能以力破局,寄希望于万一。
    另外,希望寇彦卿能击退从洛口一带南下的那路贼军吧,不然还是个死。
    “段巡官,你怎回来了?徐怀玉怎么说?”临出发前,胡真又碰到了段凝,问道。
    段凝被他派往西边的新安县,联系守将徐怀玉,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徐怀玉也是梁王的元从老人了,资历并不比胡真浅,只不过立功较少,有勇无谋,再加上梁王喜欢用新人,不太喜欢老将,故走得比他慢了一些。
    “徐将军说,贼帅李唐宾加强了攻势,他不能撤。一撤,士气动摇,怕重演轵关旧事。”段凝回道:“下僚回来的路上,还远远见着夏贼骑兵往西而去。”
    “有多少?”
    “两三百骑。”
    胡真稍稍放下了点心,叹道:“局势若此,我等皆有罪,今已无他法,唯有一死以报大王。”
    段凝闻言也有些触动,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不知莎栅城那边如何了……”胡真又有些忧心。
    派往莎栅城的使者还没回来,那边有佑国军五都步军,外加数千土团乡夫,兵力与新安县差不多,守将身份比较特殊,乃梁王二兄朱存之子朱友宁。
    朱存与梁王一同跟随黄巢起事,与大伙都认识。后来在攻广州的时候,朱存战死。梁王镇汴,将家人从萧县接回,二兄所出的两个侄儿友伦、友宁都到军中历练。
    朱友宁还是立过一些功劳的,跟梁王打过秦宗权,前年被派到洛阳,既是历练,也是监视,胡真心中有数。
    “罢了!战局扑朔迷离,贼兵黑云压城,我要管不了太多了。”胡真一跺脚,摇头道:“今率此七千众北上,成与不成,唯此一举。徐怀玉、朱友宁还有霍存,各安天命吧。”
    在附近诸县征兵一万,老实说不太顺利。最主要的原因是有夏贼骑兵骚扰,百姓纷纷躲避,一时间找不到那么多人,只集结到了四千。
    胡真抽调了佑国军三都精兵,带着这四千土团乡夫,悲壮地北上了。
    七千人,各持数日干粮,没有长期厮杀的打算,竟然是一锤子买卖。
    “唉!”段凝又叹了口气,往家中走去。
    他不太看好胡真北上的前景。夏贼既然敢前出白马坡,处于洛阳与河阳南城之间,那么肯定做好了万全打算。况且,过去不少时日了,他们的营垒应已很坚固,新旧夹杂的七千兵,多半要碰个头破血流。
    回家的路上碰到了都押衙马嗣勋。
    此君是濠州人,家族世代在州兵中当文吏,处理各种文书工作。他也不例外,子承父业,又熟读经书,口才很好,能言善辩,甚得刺史张遂器重。
    他当然也习武艺,擅使陌刀、重剑、长枪。濠州为杨行密攻取后,马嗣勋带着数百人逃归汴州,梁王悯之,任命他为汴州军府押衙,随后又派到洛阳,担任佑国军幕府都押衙,连带着他那几百老部下,也编入了佑国军。
    如今城中还剩两都步军,就暂由马嗣勋统领了。
    段凝想了想,深吸一口气,迎了上去。
    第022章 上洛
    三十里的距离很近,在不携带过多辎重的情况下,平地上一日即到。
    考虑到走的是邙山山道,胡真的七千人足足花了两天时间,才抵达了白司马坂南侧。
    从山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河阳南城之外挖了三重壕沟,壕沟内应该插有竹签、铁蒺藜,壕沟后有壕墙,军士戍守于后,长枪、步弓齐备。看这些士兵的模样,有人着铁甲,有人着皮甲,有人则啥也没有,就戴着一个布璞头,穿着麻布衣服,这应该是正规武人和土团乡夫夹杂的了。
    不过还是没法破啊!
    老兵为基干,带着乡勇守在墙壕后面,还挖了不止一道,攻起来十分困难。他不相信霍存父子没尝试过突围,但多半失败了。而且一旦攻击失败,撤退的时候再被骑兵一冲,不死也得脱层皮。
    也就夜间突袭机会大一些,但三道壕墙,又让他们的希望无限减小。
    霍将军,危矣!
    “稍事休整,分发食水。”胡真抽出腰间横刀,大声道:“休整完毕后继续前进,今日你死我活,敢言退者,杀无赦!”
    亲兵们立刻将命令传达了下去。
    佑国军老卒还没什么,但四千土团乡夫稍稍有些躁动,不过很快被压下去了。
    出来匆忙,辎重不全,很多东西都没带。但没办法,硬着头皮也要上了。
    远处响起了不间断的马蹄声,数名斥候死命拍马,仓皇逃了回来。
    不用他们汇报了,胡真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刻下令起身列阵。
    天德军一千骑卒、保义军右厢六百骑兵分批出动,一部在山梁上俯视着在山间空地上列阵的梁军,一部绕到后方,奔走呼喝,还有一部在正前方,马尾上绑着东西,搞得烟尘阵阵,仿佛有千军万马一般。
    “狗贼!”胡真目眦欲裂。
    这种阵势,对厮杀惯了的老兵没啥大用,顶多让他们感到些许紧张、焦虑,但对新兵的杀伤力可就太大了。而新兵一旦崩溃,老兵的士气必然受到影响,战意不坚,予敌可趁之机。
    “梁军弟兄们,洛阳大势已去,你等这是来送死么?”
    “没看到辎重大队,你们带了几日粮草啊?蒸饼够吃吗?”
    “你们走不出邙山了!”
    “杀了他们!”
    几乎是在一瞬间,前后左右都响起了激越的战鼓声,树林间喊杀声四起,旌旗飞舞。
    “后退者斩!”胡真挺刀捅死一名脸色苍白,下意识后退的乡勇,怒道:“听!霍将军出城接应了。夏贼大部在围城,根本不可能有多少兵来对付我们,这是虚张声势、故布疑阵。”
    山间只有呼啸的风声,以及顺风传来的鼓角声。霍存出城接应?谁听见了?
    胡真讲的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终日受胡帅恩惠,今可报恩矣。”有军官出来鼓舞士气,道:“今可并力向前,杀尽贼军。”
    胡真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前进遇敌,还各个方位都出现了敌军,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言退,一退就是惨不忍睹的大败。此时唯一的胜机,就是继续前进,杀退贼兵,然后或继续向前,或转身回洛阳,都很从容。
    “郑将军,你领一都人马……”胡真话刚说到一半,阵后就传来了喧哗。
    后阵以土团乡夫为主,胡真不放心他们,怕接战时一溃而散,故尽量往后安排,结果现在看来似乎出事了。
    数百骑兵快速奔了过来,顶着步弓的威胁,反复在梁兵后阵前用骑弓袭扰。梁人土团兵本就心中畏惧,被这么一拉扯,再加上不断有人中箭惨叫,喧哗声一下就大了起来,阵型开始松动、散乱。
    轻骑兵反复袭扰一阵后,因为伤亡不轻,终于向两边散去了。梁人刚松了一口气,结果却听更沉重、密集的马蹄声响了起来——四百骑一马当先,白色的骏马、银色的盔甲、粗长的马槊,如奔雷之势直冲而入。
    哭喊声、惨叫声、咒骂声、兵刃交击声瞬间充塞了人的耳膜。提到最高速度的具装甲骑冲进了阵型松散的人群之中,如铁槌砸在鸡蛋上面,一击即碎。
    训练度、组织度相对低下的土团乡夫崩溃了,两千溃兵撞散了阻拦他们的佑国军衙兵,争先恐后向两侧及后方逃窜。
    轻骑兵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纷纷聚拢了过来。他们放过溃兵不管,直接配合第二波冲来的具装甲骑,对阵脚已经有所动摇的敌中军展开了突击。
    漫山遍野都是骑兵,漫山遍野都是溃兵,漫山遍野都是惨叫。
    胡真连砍几名溃兵,带着数百精锐想冲上去阻一阻,结果迎面而来的全是己方溃兵,无穷无尽。他们神情癫狂,完全失去了理智,数百逆流而上的精锐勇士被他们一番冲撞,顿时盔歪甲斜,阵型散乱,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
    第一波具装甲骑杀透了阵型冲了出去,第二波五百骑又至,直接将中军也摧垮了。
    “完了!不该带这些乡勇来的!”胡真将刀横在脖子上,痛哭流涕。
    他的手看起来有些抖,眼珠子隐蔽地左右转了转,居然没人注意到他要自刎。
    于是保持着动作又等了一会,这才有亲兵扑了过来,手忙脚乱拦住了他。
    “大帅,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亲兵将自己的马让给他,又给他牵来一匹空马。
    胡真长吁短叹地被扶上了马,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仓皇离去。
    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低估了敌人的手段,不但没能打通对外联系的通道,还葬送了一波兵马。逃命的路上,胡真百感交集,现在只能看汴州那边何时能抽出大军西调了。
    白司马坂之上,蔡松阳第一时间得到了敌军大溃的消息,赶紧派信使给符存审汇报。
    “还筑个屁城,集合起来,我们去洛阳!”蔡松阳看着热火朝天的筑城工地,心情大好,下令道。
    修筑白司马坂、平洛两城,本来就是防备洛阳守军北上,截断沟通郑汴的北方通道。而东路军在罂子谷修筑的城寨,则是为了抵御梁人大军出旋门关、汜水县西进,将他们阻隔于洛阳以东,给夏军主力争取时间,消灭洛阳的胡真集团。
    而与事先预测的差不多,梁兵果然来犯,勇气可嘉,结果被一战击溃。不趁此良机南下攻洛阳,还等什么?
    只不过还需要得到符存审的同意。蔡松阳焦急地走来走去,时不时转头看向远处归德军的大营,一脸期待。
    ※※※※※※
    偃师县城之内,长直军已经收拾辎重,开始撤退了。
    寇彦卿带了五千人过来,汇合了原驻防于此的两千人,一共七千大军,本打算去增援洛口、巩县,无奈石桥店方向出现夏贼骑兵,听闻洛阳北郊一带亦有贼骑出没,他顿时不淡定了。
    胡真的人不可信!
    他能维持住粮道?打死寇彦卿也不相信。就那几千兵,又要守洛阳,又要清理贼军游骑,还要派人押运粮草,呵呵,寇彦卿不相信胡真能做到。
    长直军是梁王亲军,不能被那些蠢笨之货连累丢在这里。寇彦卿连偃师都不想守了,带着七千人一路向西,往洛阳而去。
    正月初五,大军抵达了尸乡,与从洛阳出发的两千人马汇合。
    此地传为夏末殷初故都,在县西二十里,阳渠、谷水之北,田横自刎之所。
    这时寇彦卿收到消息,胡真居然带着大军北上攻白司马坂了。
    “简直乱来!”寇彦卿怒不可遏:“白马坡有什么可打的?洛口重要还是白马坡重要?击退洛口贼军,只需坚守两个多月,大河化冻之后,粮草、器械自来。”
    大帐内静悄悄的,军将、幕僚们都不说话,还在暗暗消化刚刚传来的这个军报。
    “将军,如今还是应尽快赶往洛阳。”有幕僚建议道:“胡帅北上,胜负暂且不论,洛阳一定极为空虚,须得做好万全准备。”
    寇彦卿缓缓点头。
    “万全准备”的意思就是,一旦胡真北上失败,那么空虚的洛阳需要大军守御。
    夏贼突入的方向只有两个,一个是白司马坂,一个是洛口。而在这两条路的侧翼或者说后方,还有河阳南城、洛口仓、巩县等据点,不料理完这些后路上的钉子,夏贼是不敢大举南下的。
    但如果胡真失败了,葬送了数千兵马,让贼人知道洛阳空虚,且还囤积着不少粮草、器械,那么他们就有很强烈的南下冲动了。
    “立刻拔营!”寇彦卿霍然起身,道:“大张火把,连夜赶路,明日清晨前,我要在洛阳故城休整。”
    命令一下,刚刚扎完营休整的长直军将士们没有任何怨言,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营地。整个过程部伍整肃,没有喧哗,一切有条不紊,显示了高超的素养。
    “将军,要不要遣人守下偃师?万一洛口、巩县陷落,有偃师在,还可牵制一下贼军。”有幕僚建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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