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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踪 第28节

    张弛在机场候机室偶遇了彭乐。
    彭乐坐在玻璃窗边打电话,外头瓢泼大雨洗刷着停机坪。瞟见张弛时,他的眼里露出一点诧异。他对张弛点头示意,等张弛在对面的沙发里落座后,彭乐目光扫过桌上的登机牌,发现他是去往不同的目的地,彭乐心想:还好,否则这事真有点邪门。随后他把注意力转回到电话上,彭乐一脸怒容地说:“订的航班一再延误,你之前都不查天气吗?”喝令对方马上把那猪脑子的助理辞退,彭乐挂了电话,用抱怨的语气同张弛说:“实习生。”
    张弛猜想这实习生是不是叫苏昊,此人的确是有点丢三落四。彭乐又说:“真巧。”张弛没有吱声。彭乐故作不在意地打量了张弛一下,没话找话,“去海南旅游?对象呢?”张弛这才转过脸来正视彭乐,张弛只穿了件风衣,除了登机牌外,两手空无一物,他说:“不是,约了人。”张弛有点好奇彭乐的反应,接着他又如实说道:“是商银的老板,最近在海南参会,我约他下午聊点事情。”彭乐想要掩饰自己的惊讶,没能成功,他挑起眉毛,“写字楼拍卖那事吗?”张弛说是,彭乐看了他一会,脸上露出有点好笑的表情,“都什么时候了,你觉得还有意义吗?”张弛说:“不尝试,怎么知道没有用?”彭乐哑口无言,随后他把脸转向窗外,喃喃道:“这鬼天气。”【gzh:泡泡推文书屋,关注一下,再也不怕书荒了!!】
    快中午时雨没有停的意思,候机室里所有人都明显烦躁起来。张弛看了眼手机,他曾在来机场的路上跟商银老板通知了航班可能延误的消息,而对方毫无反应,显然这个会面对其而言可有可无。张弛收起手机,来到餐台,午餐还没有开始供应,他捡了两个彻底冷掉的包子,几片疑似隔夜的水果,一盒牛奶,回到座位,低头吃起来。吃完一个包子,他想起来,问彭乐,“你吃吗?”他解释一句,“我早饭还没来得及吃。”
    彭乐摇头,他时常搞不明白张弛心里在想什么,虽然他们是表兄弟,也曾共同度过童年和大部分的青少年时光。起码在窦方那件事后他不该面对他如此心安理得。彭乐觉得自己犯了疑心病,虽然表面大度,他心里总在不断地回忆自己和窦方在一起时的点滴,用一种妒夫的心态。而越回忆,他越觉得自己宛如智障。一面研判着张弛的表情,彭乐忽然开口:“窦方约我分手,就在早餐店,她请我吃了两个包子。”
    张弛静静地吃完另一个包子,菠萝和草莓都酸得掉牙,他停下筷子,把剩下的小半盒水果扔掉了。彭乐指着牛奶说:“有段时间,窦方非得喝红枣味的牛奶,我还纳闷呢,她说是她以前上学时,吴萍每天早上都给她订这个牌子的牛奶,根本就是瞎扯。”
    张弛面对彭乐的质问,多数时候都是沉默以对,这才彭乐看来正是心虚的表现。果然,张弛无奈地说:“你再这样下去,快成祥林嫂了。”
    彭乐简直痛心疾首,“张弛,窦方怎么样无所谓,她是个外人,我也不信你和她真能有好结果。你把我当什么?傻子吗?”
    张弛顿时胃口全无,他定定地看着彭乐,面色有些复杂,“去投标竞买保利的商铺,是你的主意吗?”
    彭乐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看见你的投标申请。”
    张弛的面色很笃定,彭乐表情停滞了一会。他本性并不擅长撒谎,也不屑于撒谎。彭乐说:“我跟三姑谈过,三姑开的条件太高了。她根本就不了解现实情况,她背后那群股东也不省事。”他并不想在动机上多做剖析,省得给张弛捉住话柄,“你应该也打听过,现在投标的公司还有好几家,流程透明公开,你们不会太吃亏的。”他没忍住,“反正都要卖,何必便宜外人呢?”
    “写字楼我不会卖,”张弛忽然笑了笑,“我和窦方也会有好结果,你可以等着看。”他低头,把两人之间茶几上的残羹冷炙收起来,这时候机室的广播再次通知航班延迟,彭乐心头火起,他猛地拽住张弛的衣领,将他往后搡了一把,张弛撞到沙发背上,周围休息的人都看了过来,彭乐低声道:“从小在我爷爷奶奶,你姥姥姥爷家,我从来没碰过你一根手指头,”他指了指张弛,“以后别再叫我兄弟,忘恩负义的东西。”
    彭乐拎起包离开了候机室。服务员过来收拾餐盘,张弛走到一旁,看到商银老板来的信息,对方的语气还算客气,说:既然天气不好,就不要出行了,以免旅途中不便,等下次有机会再约见。张弛没有动,午后雨势稍缓,他登上了去海南的飞机。
    张弛在海南呆了两天,又辗转飞了几个城市。所接洽的信贷机构,一来是担心项目风险,二来拍卖迫在眉睫,时间太仓促,最后都表示没有兴趣。这时,饶是张弛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身心俱疲,在回程中,他接到余行长的电话,张弛接上蓝牙,老余的话语起先很平淡,“小张,最近央行对部分中小银行定向降准,你听说了吗?”张弛一怔,说还没有,老余这才有些神秘地说:“这一降准,市场上会有四千亿的资金放出来,先到先得,你不妨试试。上次我介绍的那人,姓蔡的,你去找他。”张弛道谢,挂电话后,一面开车,把文件夹里的名片翻出来,看清地址后,立即调转方向。
    这位蔡经理还满平易近人,在上班时间,一个电话,就约到了附近的咖啡馆。把张弛随身带的资料翻了一下,蔡经理说:“租金收入还可以,又是国企,应该能估到一个亿以上。”显然他对更具体的数字不甚了解,也不在意,将资料还给张弛,他说:“就是时间太仓促了,根本办不下来。现在有人竞标吗?”张弛说:“可能有四五家。”蔡经理摇头,“非公开拍卖嘛,流拍的话,可能还有点机会。起拍价才六千万,还有四五家竞标的,一定会被标走的。”张弛想了想,“我们自己登记了竞标资格,如果银行能开出来审批申请函,我们也可以投标。”蔡经理面露难色,“就算有函,根据你们公司的授信额度,杠杆也不会太高,你们自有资金不够充裕的话,恐怕竞不过对手。”言下之意,如果没有成功的把握,他也懒得浪费这个时间了。
    两人谈话暂告一段落,张弛回到公司,彭瑜电话打过来,知道他在办公室,彭瑜一愣,“你这几天是不是都没合眼?”她有点心疼,“你回家休息吧,别弄了。”张弛说:“我让人把项目材料再改一改。我想明天再约一次姓蔡的。”彭瑜皱眉,觉得他简直冥顽不灵,“还剩三天时间了,够干嘛?”张弛对着电脑,语气略显冷淡,“妈,除非现在已经拍卖完成,这座楼登记到了别人名下,否则我都要想办法。这是爸留给你和我唯一的东西了,你要这么轻易的放弃吗?”彭瑜诘问他:“你是不是怪我,怪我和他闹离婚?”张弛说:“我没有怪你。”在张民辉死后,彭瑜常陷入一种自怨自艾、疑神疑鬼的情绪中,她说:“上次是我太心急了,如果不是把湖边那个项目低价转给了你大舅,可能现在咱们手头不会这么紧。现在你大舅肯定不认账了,你说我是不是太傻了?”张弛并没有提醒她,上回他也最终同意了签字,主要原因是为了窦方。想到窦方,他心里的焦灼稍缓,“爸的事,还有后面这些事,都不是你的错。”张弛的声音很温和,“你早点睡,别?s?胡思乱想。”
    到了深夜,办公室里员工都已离开,张弛把电脑和灯都关闭,室内外陷入了一片漆黑。他走近窗口,仿佛听见黑色海浪在脚下无声地翻卷和竞相追逐,淡白的月亮则被温柔拥抱着。张弛头朝着窗,躺在沙发上,手机屏幕在闪烁,他接起来,窦方没来由地说:“你看见月亮了吗?”张弛扭头望了望窗外,“月亮怎么了?”窦方好似发现了新大陆:“好像躺在蚌壳里的一颗大珍珠!”张弛安静了一会,“你会心灵感应吗?”窦方更高兴了,“如果我们直播砸蚌取珠,应该会有很多流量吧?就像赌石的那种视频。”张弛不再做声,窦方兀自又换了话题,“你还在海南?玩得高兴吗?”张弛懒懒地说:“还行。”窦方东拉西扯了几句,这才进入了主题(她尽量不露出一副斤斤计较、小人得志的嘴脸),“邢佳不干了!”
    不等张弛追问,窦方已经迫不及待向他转播了事件的全过程,简单来说就是:自从烧烤被揭疮疤那天,马跃就恨上了邢佳,之后邢佳上班迟到早退,马跃抓住机会狠批了邢佳几次,前几天邢佳躲出去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马跃要她加班,她突然就哭着跑啦,说她不干了,“朱敏说,她男朋友实习也丢了。我明天要去庙里烧香还愿。”
    张弛啼笑皆非,“你的心眼是不是太小了?”
    “不是啦。是我这个月领到了五千块钱工资,老韩还给我们拉来了五万块钱的第一笔投资,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烧香还愿?”
    “可以等我回来一起去吗?”
    窦方爽快答应,“你要不要把自己的微信名改一下?叫圆圆的哥哥。”
    张弛不解,“圆圆是谁?”
    “你先改好再说。”
    眼睛盯着对话框里张弛的名字变成了“圆圆的哥哥”,窦方才笑嘻嘻道:“你看我的状态。”张弛翻到窦方的主页,那里曾是一片空白。他看见她的主页发布了窦方的照片,她头发长了,挑染了几绺粉色,臂弯里抱着一只毛色杂乱、两眼圆瞪的幼猫,一人一猫两颗脑袋亲亲热热地凑在一起。
    窦方宣布说:“我是方方,她是圆圆啊。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第五十五章
    张弛再次去找了蔡经理。初次见面时蔡经理还对他保持着客套,这回就显得很无奈了,“张总,你们公司管理混乱,股东之间关系又太复杂,后面再贷款逾期,我在领导面前也没法交代。其实我很不明白,就你们公司情况,你花这么大的代价把项目赎回来,也不见得有利可图呀,难道彭总还有办法把这个烂摊子转亏为盈吗?”
    张弛说:“蔡经理,这两年商业地产还很有活力。我们这栋楼有位置优势,客流量大,我们最近一直在招商,已经有品牌商同意入驻了。”他把文件袋里的备忘录推到蔡经理面前,“这次贷款绝不会逾期,我可以拿我名下公司的股份跟你担保。”
    蔡经理笑了,“你担保?你多大年纪?”语气又一转,“不过,比你彭总来,我倒更相信你一点。这些招商都是你谈的?听说彭总一发脾气就炒人,公司现在招商这一块根本就没人管了嘛。”
    “是我谈的。”张弛明白对方的心理, “蔡经理,你的佣金我可以付双倍。”
    蔡经理把文件袋拿在手里掂了掂,总算松了口,“这些材料我拿回去,给领导看一看。”他目光在张弛脸上一盘旋,笑哈哈道:“能做到这一步,不容易啊,小伙子。我儿子比你小几岁,刚二十,还天天在家里打游戏呢。”
    和蔡经理分手后,张弛回到公司。因为各种物业费纠纷,楼下的商场早已人去楼空,跟外头热闹的街景比起来,更显得凋零。整整两年,彭瑜都对此视若无睹,她的口头禅是:别人都不管,凭什么我管?张弛双手插兜,在空旷的大厅里伫立了一刻,通过电梯来到楼上,而蔡经理的电话已经过来了,他表态说:预批信有办法开出来,但恐怕额度不高。张弛问额度多少,蔡经理故作为难地说:只有百分之五十。不等张弛答复,蔡经理又颇为体贴地说:我估计是不够,等投标到手,那些杂七杂八的支出不会少,我再想想办法。张弛表示感谢,当即叫财务打了十万块给蔡经理的私人账户。
    这段时间彭瑜对公司的财务尤其谨慎,款才出去几分钟,彭瑜的电话便追了过来,“是你让财务打钱给姓蔡的?”张弛把情况略微解释了,彭瑜当场便发火了,“事情还没办成,就打钱给他?我看这人根本就不靠谱。”
    “余行长介绍的人,应该没问题。”
    “姓余的又是什么好人吗?见死不救,还说是你爸的老同学?再说,你真想让姓蔡的出力,就得吊着他的胃口,像你这样,随便十万块给了,他还会帮你吗?你以为他扯额度的事是为什么?就是找借口骗你的钱呀。”
    张弛很冷静,“妈,生意场上就是这样,无利不起早,用不着说一个骗字。我只要结果,就算姓蔡的中间耍一点心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彭瑜愕然,“你才多大,教我做生意?我告诉你,做生意第一条,要有防心,尤其是老余、老蔡这种人。”
    张弛忍无可忍,“老余、老蔡他们并不欠你的,没人有义务要帮你。你对所有人都提防,对谁都不放心,为什么不提防身边的人?”
    “你说什么,我身边有谁要提防?”
    张弛说: “妈,公司的事你不要再管了。十万块钱而已,我们还亏得起。如果因为这点钱丧失了最后的机会,你我都会遗憾。”
    彭瑜依旧满腹怨言,“你以为我愿意管吗?我只是告诉你,明天就拍卖了,这事根本就没戏,咱们还折腾个什么劲呢?”
    手机微微一震,张弛立即翻开邮箱,看见蔡经理传过来的邮件,附件正是一封银行盖章的《意向性授信函》,并且对大楼的估值为1.2亿,还要略高于正常市价。张弛说:“我刚收到蔡经理的授信函。”彭瑜闻言也有些懵,“这么快,是假的吧?”张弛说:“是真的,额度是百分之六十。”彭瑜始终对这事持怀疑态度,她觉得一切都太巧了,怎么自己两年办不成的事,张弛短短十来天就办到了呢?就在拍卖的前一天。她警告张弛,“你还是防着点,这只是意向书,过两天他随便找个借口,说审核不通过,最后批不下款,还是劳民伤财。”张弛说:“批款的事情再说,现在有这个就够了。”当即把邮件转发给助理,提交了完整的投标申请。
    次日,彭瑜和张弛很早来到公司,其余一些小股东也陆续到了。大家的脸上都略见紧张,送了咖啡来,也没有人去接。彭瑜的鞋跟在地板上轻轻地叩着,她扭头一看,见张弛站在落地玻璃前,手指滑动着手机屏幕。窗口微敞,风把他的头发吹动,他的脸隐没在光影里。
    彭瑜在他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张民辉。她恍了一回神,走过去,对张弛说:“妈妈觉得你做的很对。这个楼我们无论如何都要买回来。”张弛抬眼看向彭瑜,彭瑜背对着众人,声音很轻,“没关系的,如果最后标得太高,我还会想办法。”这时手机震了,张弛没顾得上彭瑜,走出了会议室。
    是窦方发过来一张一万块钱的转账截图,“还差九十九万。”伴随一个扬眉瞪眼、奋然握拳的表情。张弛知道她刚从马跃那里领到一笔钱,大概也就是一万块这个数。他没拒绝,只是关切地问:“你还有钱吃饭吗?”
    “那当然。你猜猜我一会去吃什么?”她发过来一张在餐馆自拍,从那土洋结合的装修、门可罗雀的场景,张弛立即猜出来,“铁板牛排。”虽然窦方这个人盲目追捧时尚,对美食的口味却如小学生一样简单。彭乐曾吐槽说那玩意简直不能称之为牛排,根本就是腌制了太多天的合成肉。张弛也深有同感,他说:“这餐馆看起来像要倒闭了。”窦方颇为伤感,“这可是我们县城的第一家牛排馆,以前谁来这吃饭,要吹好几天的牛。”张弛记得曾在哪里看过一句话,人一生中唯一不会消退的感觉是味觉,这话在窦方身上得到了验证。窦方又说:“所以我得多来几次,兴许就不会倒闭了。改天你回来,我请你吃牛排怎么样?然后我们再一起去山上拜拜。”张弛说好,“明天吧。”
    之后窦方有几分钟都没发言。张弛看见对话框几次编辑中断,最后她没头没脑地说:“张老师请我吃过牛排,他人很好的。”
    背后突然玻璃门被敲得砰砰响,张弛转头一?s?看, 见彭瑜冲他怒目而视,他收起手机,回到会议室,大家脸上表情都不好,彭瑜的语气很冲,表情极度失望,“我们的授信函被取消了。你给人骗了!”
    张弛看着彭瑜,好一会,他问:“拍卖怎么样?”
    “被拍走了。一家没听说过的公司,”彭瑜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从开始投标到得知失败的一瞬间,她的牙关都在打颤,“不到七千万,便宜他们了!”室内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如丧考妣,之后有人出主意,“跟对方联系一下,加点价,看能不能买回来?我们这招商已经有眉目了,后面估价肯定会涨,不管是再转手还是融资,都远不止这个数呐。”
    张弛说:“没有用,他不会同意的。”
    彭瑜忽然狠狠瞪他一眼,“你还自作聪明?”
    张弛起身往外走,他脚步很快,到了车上,蔡经理的电话已经来了,张弛一边开车,接通了蓝牙,蔡经理也很懊恼,一再跟他道歉,“本来好好的,今天早上突然行长一个电话过来取消了,说定向降准是为了扶持小微企业,你们的贷款违反政策。这事有点古怪的,可能跟你们的拍卖有关系。”蔡经理坚持要把十万块退回来,张弛说:“蔡经理,这件事再说吧。”到了彭乐楼下,他把车子停在道边,径直上楼。
    彭乐来开的门,他一手拎着西装外套,拿了车钥匙,“你来的不巧,我正要出门。”
    张弛把文件袋拍到彭乐胸前,彭乐抽出文件看了一眼,是他用关联子公司投标保利大楼的登记表。公司登记的法人并不是他,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干嘛?”
    张弛连质问也没有,只说:“你把投标取消吧。”
    彭乐低头琢磨了一会,他没再否认,反问他:“取消?一千万的押金,你在开玩笑吗?”
    “我们公司的投标比你高,也有意愿买,你的押金会退回来。”
    “拿什么买?你们的授信函都取消了。”
    张弛定定地看着彭乐,彭乐不想跟他对视,他耸了耸肩,把钥匙和外套又丢至玄关,走回客厅坐下,随手把遥控器抄起来,脸上摆出一副漠然的表情。张弛说:“你不取消,我会举报,另外两家投标的公司各收了你一百万,配合你串通投假标,压低标价,这次拍卖取消,你损失的就不止两百万。”
    彭乐的脸色突然变了,在一瞬间的狼狈、疑惑、慌乱之后,他紧攥着遥控器,站起身来,冷笑着,“你不就认识一些搞国安的人嘛,滥用职权是不是?是窃听还是跟踪?兄弟,这种手段用到家里人身上了?”他提起拳头,到了张弛面前,“怎么,你觉得我们彭家还不够倒霉,想把我也弄进去你才高兴?你他妈失心疯了吧!我告诉你,我买这个项目是在帮你们,要是项目留在三姑手里,迟早得玩完!你爸去世时我帮过你多少,以前我爸又帮过你爸多少?”他气急败坏,“给狗一口吃的,狗都知道摇尾巴,你他妈还不如一条狗!”
    张弛对彭乐的咒骂置若罔闻,他冷淡地说:“不踢寡妇门,不挖绝户坟,坑自己家人这种缺德的事,你比我能干得出来。我今天来找你,是好心跟你商量,你自己不取消投标,我说到做到,你不用担心我没有证据。”
    张弛转身离开,推开门的同时,彭乐默默地望着他,忽然笑了一声,说:“我真是没想到……”
    “为什么?”张弛回眸,“不是你说的吗?这世上没有童话。”
    张弛启动车子,他没有回公司,也没有去见彭瑜。他在熙攘的车流中缓缓移动,寸步难移,离开了市区,视线里豁然开朗,张弛踩下油门。在他沉思之时,有数个未接电话,张弛趁隙瞥了一眼手机,看见蔡经理的一条信息:行长这边松口了,拍卖还有戏吗?在日落之前张弛回到了县城,他走进家门,看见余晖投进空寂的客厅,窦方不见踪影,应该是还没下班。他看见笔记本电脑还摊开放在沙发上,画面停在偶像剧的一幕。
    张弛在客厅里站了一会,他返回卧室,把抽屉里的硬盘拿出来,连接上电脑。
    硬盘是属于张民辉的遗物,里面保存了他自出生以来的所有照片,大多数是独照,有的是和张民辉及彭瑜的合影。张民辉热衷于整理照片,还打算等张弛有了孩子,把宝宝的照片也放进去,“等老了再看,是不是很有意义?你一生投射的倒影都被珍藏在这里。一帧一帧,你忘记了,它都不会忘。”
    张弛一张张地看过去,他的目光忽然停驻在了屏幕上。
    窦方今天没有去利马窦上班。吃完牛排和一大杯冰淇淋,她到大学学校里溜了会弯。这期间她在篮球场旁欣赏了一会男大学生的英姿,有个男生投球的动作很帅,让她想起了张弛。还有个穿制服的校警一边啜奶茶,一边给道边的汽车贴罚单,那画面也让窦方遐想了一会。最后她被一伙大学生抓进了溜冰场,这里正在举行一场声势浩大的求爱仪式,为了营造气氛,整场熄灯,伸手不见五指,窦方在观众席举起手机,充当了英文字母love中一个渺小的点儿。等场馆的顶光打开时,男女主角正在玫瑰花围成的爱心中拥抱,灯光倾洒在他们周围。
    男主角还在跟女主霸气表白:“宝贝,知道我为什么选择溜冰场吗?因为你胆小,一上冰场就只会傻傻站着,这样我跟你表白,你就没法逃走,要摔也只能摔在我怀里。”女主角则一脸娇羞地用拳头捶他胸口。
    窦方心想:真是把无聊当有趣。另一方面又觉得有点浪漫,她在场馆里傻坐了半晌,起身时,她发现自己手里也获赠了一支怒放的玫瑰。窦方如梦初醒,顺着人流往外走。
    刚下台阶,她看见了张弛。两人都一怔,然后加快脚步,在路灯的光下相遇了。
    张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他一双极亮的眼睛看着窦方,“我想起来了。”
    “嘘,”窦方止住张弛的话头,她伸出双手,把玫瑰送到他面前,“送你一朵玫瑰花。”张弛接了过来,窦方又有点不好意思,这样怎么感觉她在跟他求爱?她投进张弛的怀里,把脑袋靠在他肩头,闭上眼睛, “我刚才在梦里看见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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