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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欢 第44节

    卫琼枝无话可说,将甜瓜又重新放回去,宋锦已经侧了身子小憩去了。
    瞌睡大抵是会传染的,看着丫鬟给宋锦盖了薄被,卫琼枝一时也觉得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便打算也睡一会儿,却见边上帘子被掀开一角,露出江恪的眼睛和鼻子。
    卫琼枝差点看傻了,也难为他能一边骑在马上,一边还要往里面探看。
    她怕宋锦见了万一不高兴,便连忙抬手就把江恪的脸往外面按。
    “唉……你干什么,掉下去了,唉唉唉……”江恪嚷嚷着,一边嚷着却往里面塞进来一样东西。
    卫琼枝接住:“这是什么?”
    “防暑强身的,多吃点对你好。”江恪说着又掀开帘子来看,自己手上也拿了一颗塞到嘴里,跟塞了一颗枣子似的,“怎么,怕我毒你?”
    卫琼枝斜了他一眼,若对旁人她是绝不会如此的,也就是江恪,竟算是知根知底,他又爽朗,这两年不知不觉也渐渐玩闹起来了。
    “这么大不好嚼……”卫琼枝说着也拿了一颗塞到嘴里,咬开来没有想象中的苦,反而有薄荷的清香,又有柑橘的清甜,吃到后来总算尝出了一点苦味,也像是莲心那样淡淡的。
    与其说是苦药,不如说是零嘴。
    江恪虽然不是专做药材生意的,但江家在南边的生意做得大,药材自然有所涉及,当初江恪把她从河里捞上来,卫琼枝的身子不是没有毁损,孩子也差点保不住,都是江恪花了大力气用上好的名贵药材救回来的,否则她很可能撑不到见到亲生父母。
    可以说卫琼枝和虎儿的命都是江恪给的。
    卫琼枝拿了那袋子药丸捧在手里,这天根本谈不上中暑,所以江恪应该就是做来送给她补身的,也难为他还想着。
    很快到了报恩寺,寺里等听说庆王府的女眷要来,又是两位郡主,一早就让人在外面候着,然后由几个小沙弥带着他们进去。
    山里到底还要再冷些,卫琼枝和宋锦受不住都裹紧了斗篷,先去厢房里落脚喝热茶。
    而在他们进去之后不久,亦有一辆马车在寺外山道前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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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借宿
    ◎你没有不好◎
    卫琼枝和宋锦入得寺中, 喝了热茶又歇了一会儿,便按着庆王妃在她们来前的嘱托行事。
    今日佛诞自是不少人,庆王府的规矩是不许打扰百姓, 报恩寺也就没有清场, 只是她们来得早, 人都还没过来,也就零星几个人已经来了,所以不用怕被冲撞。
    卫琼枝把王妃抄的经书交到主持手上, 让他供奉到佛前,又与宋锦添了香油钱, 拜了佛许了愿,因为人开始多起来了, 便也往后面去了。
    报恩寺大殿之后不远便是厢房,幽静清远, 一般供前来寺里的香客休憩, 像卫琼枝他们的厢房还要再往后面一些, 以免普通香客惊扰了他们。
    宋锦自小锦衣玉食,折腾了这么久已经疲乏了, 与卫琼枝说了一声便在嬷嬷和丫鬟的陪同下又回到厢房休息去了,卫琼枝和她不一样, 到底不是闺阁中娇养出来的,不过是多走了几步路,上了几炷香, 根本不觉得有什么, 便打算四处逛逛。
    江恪自然陪同在卫琼枝身边。
    卫琼枝也说不出是想他陪着还是不想他陪着, 总归因为昨日的事情, 她心里还是有些憋闷和不安, 一个人安安静静待一会儿也好,有个人陪着纾解纾解也好。
    厢房东面是一处山涧溪流,江恪便带着卫琼枝去看,卫琼枝看着山泉从石壁上飞溅下来,最后汇聚到一条小溪里,便俯下身撩拨了几下溪水,也不说话了。
    江恪问她:“今日许了什么愿?”
    卫琼枝道:“不能说。”
    她没什么特别的愿望,所以只许了父母家人平安康健。
    “这有什么,”江恪笑起来,“我可以告诉你我许了什么。”
    “不想听,你自己留着吧。”卫琼枝闷闷道。
    江恪原先站在她身后,这时见她许久没站起来,便也一同蹲了下来。
    “你不开心。”他说。
    “我没有。”卫琼枝道,“我像不开心吗?”
    江恪点点头:“好吧,那咱们不说这个了。”
    卫琼枝听后不说话了,在溪岸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
    虽然庆王夫妇把裴衍舟打出去了,但她心里还是很烦。
    如果他能永远不出现在她面前,那就没有天下太平了。
    卫琼枝不是不明白庆王夫妇让江恪陪着她过来的用意,若她已经嫁了人,那么木已成舟,又有庆王府给她撑腰,裴衍舟与她是再不可能的,便是裴衍舟再闹也闹不出什么结果,但每次与江恪相处,卫琼枝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像是没有着落。
    她想了想,便问江恪:“你都出来两三年了,为什么不回家呢?”
    江恪很快便回答道:“不想回去。”
    “你爹娘都在南边,他们一定会挂念你,你就不想念他们吗?”卫琼枝又问。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也有亲生父母在身边了,但卫琼枝有的时候还是很想已经死了的卫家父母,还有小妹卫琼叶,如果她是江恪,一定不能忍受这么久不回家。
    “不想,”江恪斩钉截铁道,“他们没那么在意我。”
    看见卫琼枝眼中的迷惑,江恪马上又补充道:“我爹还有其他儿子女儿,我娘也是,他们就是让我出来走南闯北的。”
    江恪拽下一根野草在手指上绕了绕,然后又扔了。
    “如果你愿意,我就把你带去南边见我爹娘,以后住在那里也行,你想回到京城来住也行,”江恪顿了顿,“去其他地方也行。”
    卫琼枝一时没有作答,江恪的心思早就已经明明白白摊开在她面前,她以及她身边的人都清楚。
    许久之后,她问道:“江恪,你为什么喜欢我?”
    她觉得她没那么好。
    江恪想了一阵子才道:“因为你好看。”
    卫琼枝愣住,有些哭笑不得。
    有的时候她真的分不清江恪的话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你不信,但一开始就是如此,”江恪继续说道,“我觉得你长得好看,所以才喜欢你。”
    卫琼枝噗嗤一声笑了:“江恪,你也太直白了些。”
    江恪满不在乎:“这有什么,难道我要说一开始是被你的品性内在吸引才喜欢你,你也能信?郡主,你总是对我保留三分,若我再不实诚些,你就更不相信我了。”
    “我对你有所保留,不是因为不相信你,”卫琼枝叹气,“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恪深深地看了卫琼枝一眼,这样的神色甚为少见出现在他脸上。
    “你就是不太信我,而且你还不相信你自己,所以你更不信我。”他一字一句道。
    卫琼枝不料被他戳中心事,立刻低下头,垂眸不语。
    “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即便王爷和王妃这样宠溺你,都没能弥补过来,我也不会问你,但你其实一直在怀疑你自己,只有你不信任你自己的时候,才会觉得别人对你好是别有所图,因为你觉得你不值得。”
    山涧上的泉水如银线一般直下,溅出点点水花,在日光的照射下斑驳璀璨,如梦似幻,仿佛到了一个谁都找不到的秘密洞天。
    卫琼枝抿了抿唇:“江恪你知道吗,我以前是个傻子。”
    江恪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除了爹娘和小妹,别人都笑我反应慢,不聪明,而且爹娘他们有的时候也很愁,担心我以后怎么办。”
    这些经历,就算是在庆王和王妃面前,卫琼枝也只是廖廖几句话带过,并没有细说,她不想把自己曾是个傻子的事,再完完全全暴露在别人面前。
    今日对着江恪,她却忽然很有倾诉的欲望,想要全部都说出来。
    “后来爹娘出意外死了,他们都说我笨,小妹又小,又是两个女孩儿,就把我爹娘好不容易攒下的那一点点家业全都霸占去了,我怕被他们卖了,只能带着小妹来京城找姐姐。”卫琼枝慢慢地回忆着,才不过两年,这些她记得清清楚楚,可脑海中的画面却已经褪色。
    “结果小妹生病了,我没钱给她看病,姐姐说她也没有,就问我愿不愿意给荣襄侯世子做妾,我没有办法。”
    卫琼枝舒出一口气,终于对着江恪说出了真相。
    “侯府的人也都嫌我笨,下人在背地里笑我,主子们放明面上欺负我,我连还手都不知道怎么还。”她侧过头看看江恪,“其实裴衍舟并没有强我,是我自己答应的,但是我和父亲母亲他们说……”
    江恪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没事。”
    “所以,我那么不好。”
    “你没有不好,那些又不是你的错。”
    卫琼枝苦笑着摇摇头:“我这样的人,实在不值得你再花心思。”
    她说着便要把手从江恪手里抽出来,没想到江恪一把攥紧。
    他道:“什么叫花心思?我喜欢你,所以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也是值得做的,况且我其实并没有为你做过很多事,比起你受过的苦,我做的微不足道。”
    “我知道裴衍舟最近回京了,你一定很是困扰,我也没办法帮你什么,”江恪的手心又温热又干燥,“但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卫琼枝心念一动,像是有一处松软的泥土一点点塌了下来。
    从始至终,江恪都是平静地听她说完她想说的话。
    没有嫌恶,甚至没有震惊,仿佛她说什么他都能接受。
    这时江恪已经起身,又把她拉起来:“地上冷别一直坐着,眼下也该回去用斋饭了。”
    江恪脸上挂着笑意,温暖和煦,霎时将卫琼枝心中所剩无几的阴霾都彻底冲散开去。
    她冲着他点点头,也笑了起来:“好。”
    ***
    斋饭也是在厢房里用的,报恩寺的斋菜做得很不错,除了香客之外,也常常有慕名而来的食客。
    也不知是心情好了还是斋饭实在太好吃,卫琼枝吃了不少,最后还多喝了一碗山菌汤,这才恋恋不舍地罢休。
    稍作休息之后,一行人便离开报恩寺,往庆王府的别庄去了。
    别庄离报恩寺没几步路,转过一条短短的山道就到了,庆王妃昨日便赶着叫了人过来收拾了,只等卫琼枝他们今日落脚。
    这里是自家的别庄,庆王妃也是个懂得享乐之人,自然一切都是舒舒服服的。
    卫琼枝先让宋锦挑了她喜欢的地方住了,自己便住在她旁边的院子里,两姐妹出来本该是亲亲热热地住在一起,但是她们两个虽然是同父同母所生,却因幼时经历不大亲近,住在一起反而别捏,还是分开住才舒坦。
    晚膳依旧是素斋,别庄上的厨子做得也不错,一边用晚膳,外头一边下起雨来,春雨如酥,绵绵密密的,轻柔又带着点春泥的土香,在山中更是静谧宜人。
    宋锦是过来卫琼枝这里用膳的,她用完善倒留下来喝了一盏茶,与卫琼枝两个人坐在窗边的小榻上听雨,间或说两句闲话,也是少有的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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