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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激

    得知萧老师住进安养院,阿树淡淡的问我跟小季,要不要一起去看老师?
    我跟小季起初有些意外,因为高中时阿树跟萧老师的关係相当恶劣,萧老师经常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狠狠羞辱阿树一顿,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两人还因此打过架,最严重的一次是萧老师把阿树打到整个人撞翻讲台,让阿树的头不小心撞上讲台桌角,当场血流如注,去医院缝了好几针。
    原以为曾经跟萧老师发生过这种事的阿树,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想再见到对方,因此在他主动开口后,我跟小季反而都迟疑,有种莫名的担心。
    「你觉得阿树会想去看老师的理由是什么?」小季问我。
    「就单纯想去看吧??毕竟已经这么多年了,阿树应该是不至于会记仇,只是我想老师说不定早就已经不记得我们,就算去了可能也没什么意义。」我想了想,「不过,阿树以前真的被老师骂得很难听,他看阿树不爱读书,又总是最后一名,就断言说他将来绝不会有出息,是个废物。虽然事过境迁,但曾经被老师这样羞辱过,如果是我,恐怕还是很难忘记。」
    「我也记得,连我旁观都觉得有阴影了,更何况是阿树。」小季叹一口气,「所以我们都不相信阿树是为了感谢老师才想见他的吧?」
    「也不见得,阿树现在可以说是我们之中最有成就的人,不但是个老闆,我跟你两个年收入加起来也不及他的一半。如果萧老师当年的羞辱是让阿树奋发向上的动力,那么也可以说是老师让他走到这一步的。照这样推论,那么阿树搞不好真的是去感谢老师,要不然就是故意去让老师跌破眼镜,证明老师以前的想法是错的!」
    「反正到时去看看就知道了。」
    于是週末,我们三个人就到萧老师住的安养院去。
    事隔十五年,萧老师已白发苍苍,眼珠子的顏色混浊幽暗,过去那令人恐惧震慑的气魄早已消失不见。
    萧老师虽然变了很多,但神智还算清楚,我跟小季向他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居然还对我们有印象,只是不是记得我们名字,而是记得我们当年在班上的名次。
    「你是第一名,你是第二名。」他分别指着小季跟我。
    我跟小季面面相覷,最后望向还没跟老师开口的阿树,都不禁屏息。
    但是阿树迟迟没有跟老师说话。
    他只是一直静静看着老师,老师没有认出他,问他是哪一个学生时,他也没有回答。
    结果就在一句话也没说的情况下,阿树离开了安养院,让我跟小季十分纳闷,忍不住追问他为什么提议要来看老师,却又不跟老师说一句话就走?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阿树露出一贯淡淡的笑:「刚开始,我确实是想让老师亲眼看看我现在的样子,让他知道我现在事业有成,不是当年他说的那样没出息,一辈子只能是个废物,好好给他呛回去一下。」
    他若有所思,「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我一看到老师,心里就忽然有一种感觉,要是我这么说出口,好像就证明这十几年来我真的一直都活在他的阴影下,证明自己其实是靠着对他的愤怒跟恨意才可以走到这里,如果没有这些打击,我就真的只能一事无成,当一辈子的废物。一领悟到这点,我就觉得有点可笑,也为我过去这些年的努力觉得不值。我之所以能走到现在这一步,是因为我自己,而不是因为任何人的伤害。」
    我跟小季愕然无语。
    直到那时我们才知道,阿树会突然决定不跟老师开口,甚至不逼老师认出他是谁,是因为觉得那些都已经无意义,也无所谓。
    阿树相信全世界能够定义他的人,就只有他自己,而非别人。
    萧老师能够让阿树发现到这一点,对阿树而言,或许也是一件值得向老师感激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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