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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季以恩睁开眼睛。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晃了晃脑袋,眼前的萤幕暗了一片,什么冥府游戏、什么曼珠沙华全都消失了。
    他身后靠着不怎么舒适的沙发,手脚十分痠痛,耳边传来一阵阵的电子音效声,他楞了一下,终于想起来──自己竟还在那间网咖里。
    姬南香!
    他往左边一看,早已空无一人,姬南香无影无踪。
    姬南香是真的葬身水龙腹中还是一走了之呢?
    他推开包厢的拉门,柜台小弟已经换了一个人,跟自己数天前看到的不是同一个,他有些迟疑地走过去,「请问,有看到一个像是流浪汉的男子吗……」
    柜台小弟耸耸肩,连头也没抬,手指连点滑鼠,发出喀擦喀擦的声音,操纵着萤幕上走位风骚的美丽女警,设下一个隐密的陷阱,「我刚交班,没看到。」
    季以恩看着柜台小弟冷漠的脸庞,也只能愣愣的走出门口,门外阳光刺眼,一切车水马龙,他终于回到人世,从那个像是梦境的冥府游戏中离开,却不知道一切是否真实。
    他像是做了一场梦,梦到自己连过三关,屡次大哭放弃又拖着身心前行,他最后的赌注真的赌对了吗?
    青苹真的会回来吗……
    那个长发男子说的话,又是真实还是虚幻?
    他分不清楚,甚至连这是不是一场梦境都不知道,他缓慢向前走,在巷道中穿梭,身旁人声鼎沸,他却恍如隔世,只想着青苹最后的那个笑容。
    她看着自己流下了泪,却露出一个有些无奈跟气恼的笑。
    季以恩慢慢踏着步伐,他以为自己会飞奔而至,却没想到心里的恐惧紧紧掐着自己,如果青苹没有回来呢?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呢?
    他知道最后的尽头就在自己眼前,却怯懦的无法睁开眼睛。
    他茫然的走着,从三芝镇上往那间小矮房走,往那个埋葬了青苹尸身的地方走。
    他其实畏惧很多事情,他畏惧青苹成为怪物、畏惧青苹遗失了对自己的记忆、更畏惧青苹根本没有回来。
    他再也没有力气再去找一次姬南香,再闯一次地府游戏了。
    这游戏好难、好难,真的好难;他屡次挣扎,大悲大喜,他以为自己放弃,却看见了光明,他以为自己即将成功,却仍然看着青苹消散在自己眼前。
    他记得在地府游戏中的一举一动,任何细节,却也因为这样,让他更加身心俱疲,如果青苹真没有回来怎么办?
    他再也没有一丁点力气继续追寻了。
    他从白日走到天黑,行人纷纷在路上奔跑,他才发现,全身都湿了,他抬头一望,天空中的雨丝不断滑落,刺入他的眼睛,带来冰冰凉凉的触感,他哭不出来,只觉得无止尽的疲惫跟绝望环绕着自己。
    但他终于走到了。
    他终于走到那栋小矮房,他走到了那颗森天大树,他还记得姬南香倒掛在树上调侃自己的画面,那时候自己一个劲的哀求他,还跟lucky在树下唱双簧,吵着要姬南香下来。
    只是现在人去楼空,什么都没有。
    他茫然绕着树转,一切──果然只是梦。
    但他转到树的背后,却愣愣站住,一个小泥人坐在地上,她将双腿屈在胸前,把自己的脸埋在膝上,抱着自己的膝盖不断瑟瑟发抖,季以恩慢慢走过去,慢慢蹲下来,一举一动都非常缓慢,像是慢动作播放一样。
    他很害怕,很害怕现在才是梦。
    「青苹……」季以恩开口了。
    小泥人僵住,慢慢的抬起头来,一张小脸布满灰尘,甚至还有一些瘀痕,但是不再肿胀、不再惨白、不再冰冷。
    青苹愣愣看着他,「季以恩……你好慢……」
    季以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猛地扑上去,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此生终于能再相见了,他们跨越了生与死,竟然还能在人世间重逢。
    他紧紧抱着青苹,不断嚎哭,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焦虑完完全全的爆发出来,他大哭出声,用尽所有力气拥住怀中少女。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不知道我做的是对还错,我偷走了你的尸体,陈家大哥一定恨死我;我拿你当赌注,我差一点害你灰飞烟灭……」
    他颠三倒四地说着,脑中一片空白,这几天的记忆幻梦如烟,只有手里拥抱的青苹才是真实。
    青苹将脸靠在他胸膛上,不断流泪,「我等了你好久,你好慢、好慢,我希望你别来,又希望你来,其实你别来比较好,我们就此再也不相见,你还有大好人生,何必为我搅和……」
    季以恩哇哇大哭,「我不为你搅和我为谁搅和好?我什么都不要,什么大好人生,我只想要你,我以为我只想你再对我笑一次就好,但你在我眼前消散,我才知道我再也不想放手……」
    两人哭成一团,抱头痛哭,人生有缘聚首已是难得,能跨越生死两界更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初代阎王虽然设下地府游戏,却关关刁难,能够成功通关者寥寥无几,要从阴间手上抢人,绝非易事。
    「回家吧……」两人泪湿彼此衣衫,大雨不断的下,湿透了他们,一直到两人边哭边发抖,才终于站了起来,季以恩牵着青苹的手,十指紧紧交扣,「我们回家吧,前辈还在等我们!」
    青苹点点头,终于回来了,终于能回家了。
    她让季以恩牵着手,温顺前行,大雨不断下。
    她分不清心里是什么心思,季以恩竟然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她恍恍惚惚的觉得,是不是两人再也断不开连系,但又松了一口气,或许这样才是她的满腔心意。
    ***
    「你想要回家还是去店里?」在计程车,季以恩这样问着青苹。
    两人在后座各踞一方,手心却仍然紧紧牵着,他们恍如隔世,只能凭藉这一点连系来确认彼此的存在,他们俩个浑身湿透,相视而笑,无视前方司机铁青的一张脸。
    青苹侧着头想了一下,她还不知道要怎么跟陈家哥哥们见面,但前辈还在等着自己跟季以恩,而且店里就像是她跟季以恩的家,她笑了一下。
    「去店里好了。」
    季以恩点点头,跟司机报了一下路名,两个人又傻呼呼的看着对方笑。前方司机从照后镜偷看了一下,嘖嘖两声,算了,人家小情侣甜甜蜜蜜,他也别破坏气氛了!
    等到两人站在店门口,一踏进去,张俞君坐在椅子上,正在餵店内的狗儿吃零食,她一看到青苹,手上整包肉乾直接摔到地上,狗儿们抢成一片,大打出手,店内狗毛满天纷飞,毫无规矩,她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前辈,我回来了……」青苹向前,弯腰抱住呆若木鸡的张俞君,「让你担心了,真的很对不起。」
    张俞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你、你……」
    陈家哥哥们的确曾经找到这里来,他们说青苹的尸身被偷走了,他们一致认为季以恩的嫌疑很大。
    张俞君也不可讳言,季以恩当时的精神状况很差,她甚至因为这样,答应要帮季以恩照顾lucky,原意是想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但是──
    一个活蹦乱跳的青苹站在自己面前,这可不是她预想到的结局啊。
    「前辈,你傻囉?」季以恩笑嘻嘻的在愣住的张俞君前面挥挥手,还回头跟青苹说了一句,「我第一次看到前辈这么好笑的样子耶!」
    「你这傢伙,一声不响的跑掉,说!青苹的尸体是不是你偷走的?」张俞君用力打掉季以恩的手,站了起来揪着季以恩的耳朵大骂。
    陈家哥哥们找到这里来的时候,虽然说找的是一个叫做陈嬡玲的女生,但是照片里的人却长得跟青苹一模一样。
    「啊啊啊,好痛啊!你先放开我的手啦!」季以恩嚷嚷着,直到张俞君放开他的耳朵,他才笑嘻嘻的说,「这件事情很长,你有一生时间听我说吗?」
    张俞君怒极反笑,「你这傢伙是皮痒了还是欠揍了?」
    季以恩赶紧退后一步,退到青苹身后,「先让我们洗个澡啦,你看我们脏兮兮的,你不嫌脏吗?」
    张俞君看着季以恩跟青苹身上满身的污泥跟滴滴答答的雨水,怒瞪一眼,「先饶过你们,快去后面的浴室洗个热水澡,我去便利商店帮你们买几件乾净的衣服长裤。」
    张俞君一声令下,季以恩跟青苹立刻被赶到后面去,这间一楼的店面本来就是公寓改建,也保留了原本的浴室跟厨房。
    张俞君看着他们进去,立刻风风火火的奔向便利商店,路过超商冰柜时被里头的东西吸引,想了一下乾脆买了一大袋回来,又往旁边的猪肉摊贩走去。
    季以恩跟青苹轮流梳洗一番,穿上张俞君从便利商店买回来的家居服,等到他们能坐在店里的沙发上时,已经精疲力尽了。
    但他们谁都没有睡意,看着茶几上的热滚滚的小火锅不断吞嚥着口水,张俞君趁他们洗澡的时候煮了一大锅麻油鸡汤,还放了很多超商里买来的火锅料跟冬粉。
    季以恩跟青苹缩着脚坐在沙发上,放松了精神,闻着麻油鸡汤的香气,「前辈,什么时候可以吃……」
    季以恩腆着脸,伸出了手,立刻被张俞君拍了一下,「再让火滚一下!」
    张俞君转身走向厨房,想拿些碗筷,却忽然掉了眼泪,这两个孩子年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身分上虽是同事关係,却像是自己的晚辈。
    一声不响的跑掉了,又一声不响的回来了。
    她抹抹眼泪,什么都没说,拿齐了碗筷,又走回沙发边上。
    季以恩跟青苹看着前辈微红的眼睛,也什么都没说破,齐齐大喊一声,「前辈,我们开动了!」
    他们各拿一份碗筷,一下子就夹了满满一碗,稀哩哗啦的吃着,张俞君没有动手,只是不断的往锅里添料,以前安叔也是这样看着她吃。
    现在换她看着这两个小傢伙吃。
    她夹了两大块猪脚放到季以恩跟青苹碗哩,嘴里喃喃念着,「回来就好,吃块猪脚过过晦气,待会再捞一点麵线配着吃。店里没准备什么食材,我随便买,煮得不伦不类,你们将就一点,心诚则灵。」
    张俞君说着说着又掉眼泪,季以恩连忙咬下一大口猪脚,味道的确有点奇怪,混合着麻油的香气跟猪皮的油腻,「前辈这猪脚超好吃的!味道好好,你下次再煮给我们吃!」
    青苹也忙不迭地点头,「真的好好吃,好温暖,好香。」
    张俞君抹开了泪,看着两个小傢伙大口吃的样子,忍不住又往火锅里面添了一些青菜,「我也不问了。省得你们七弯八拐的骗我,你们两个身上的事情稀奇古怪,从季以恩成功租出那间一楼店面我就知道了」
    季以恩点点头,「哦,你是说我住院时还吐了一堆蟑螂、蜘蛛的那件事情啊!」
    张俞君瞪他一眼,「吃饭的时候不要提起噁心的事情!」她叹了口气,「所以我也不追究了,你们回来就好了……」
    看着张俞君又红了眼眶,季以恩跟青苹两个立刻跳到对面的沙发上,各挤住张俞君的左右两侧,像是两团毛球蹭了两下。
    季以恩递上一个空碗,「前辈快点吃啦,汤头都滚得溢出来了,你加了这么多料,我们哪吃的完!」
    张俞君接过碗,刚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萝卜,外头的电铃就叮咚叮咚的响了起来,他们坐在会议室里头,看不见外头,季以恩自告奋勇站起来,「我去我去,前辈你坐着吃!」
    他冒冒失失的跑向门外,还差点拌了脚,但他一打开门却发现完全没人。
    「谁啊?恶作剧嘛!」他正想关上门,却听到一声稚气的声音。
    「讨厌的人类不只卑鄙还是笨蛋!」
    季以恩反射性往下一看,一个只有五十公分的小男孩抬头气呼呼的瞪着自己。
    小男孩样貌长得极好,皮肤白皙,蓝色的眼睛大的圆滚滚,还盖着斜斜的斜刘海,看起来十分可爱。
    但不管对方有多可爱,莫名其妙被骂了一句卑鄙又笨蛋的,季以恩也不想给对方好脸色看,就算对方只是个小孩子!
    「小屁孩!」他还了一句,又插腰用鼻孔看着对方,「干什么?你找谁啊你?」
    「你才是小屁孩啦!」小男孩气呼呼的鼓着一张脸,他身上穿着白色的上衣跟牛仔长裤,双手在半空中挥舞,「你以为我爱来!我最讨厌来人间了!讨厌讨厌讨厌!」
    季以恩愣了一下,这声音实在是有点耳熟,只是他上一次听到这声音的时候,对方似乎不是长这个样子……
    「你、你是那条吞掉姬南香的蠢龙?」季以恩惊呼出声,手指着这个身高不满他腰间的小男孩。
    没想到小男孩却张口咬了他的手一大口,疼得他大叫!
    「干什么啦你!说不过就咬人,你是狗吗?不对,狗都没这么没礼貌!姬南香呢?你把他吃到哪里去了!」
    季以恩也气呼呼的瞪着小男孩看,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劈哩啪啦交会,炸成一团火花。
    「姬南香没事啦,他只是不想见你。」小男孩气愤难平,转手就把姬南香卖了,要不要他带这傢伙来地府游戏,自己也不用上人间。
    小男孩瞪着季以恩,「而且咬你是刚好而已!谁叫你说我是蠢龙!我是天上地下最了不起的的冰晶水龙王──顾冥大人是也!」
    姬南香果然没事!季以恩放下心来。
    但这什么冰晶水龙王的封号实在好中二啊……季以恩忍不住这样想。
    不过他肚子飢肠轆轆,碗里的猪脚味道不太好,其他火锅料可正在呼唤他啊!懒得跟这傢伙继续胡闹了。
    「好啦好啦,顾冥大人你找我干嘛?」季以恩三七步站,抖抖脚问。
    「哼哼。这还差不多。」顾冥鼻孔喷气,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捲卷轴,往下长长一拉,丝质的卷轴垂至地面。
    顾冥看着卷轴,朗朗颂念:「奉阎王无名之令,水龙顾冥特来监督实习阴差候补生季以恩、青苹两人,并协助完成首次任务──追捕阴间逃犯王登棠!如能完成此次任务,才能正式晋升实习阴差,如未完成,则收回委託,还其一生。」
    「听明白了吗?」顾冥三两下拉起卷轴,
    季以恩老实摇摇头,说实话他怀疑阴间的人是不是都喜欢自顾自说话,那个据说是阎王的无名是这样,这个自称水龙王的顾冥也是这样。
    「你可以说中文吗?」他开口发问。
    顾冥暴跳如雷,「难道我说的是英文吗?」
    「你也懂英文?」季以恩大感惊奇。
    「废话!我可是国际化的阴间使者,那不是重点!」顾冥跺了跺脚,似乎被季以恩气得不轻,「重点就是你要去追捕阴间逃犯,他叫王登棠!抓到了之后我会把他的魂吃掉,这样你就能当实习阴差了!」
    季以恩点点头,「哦,听起来不难。那什么王登棠的,人在哪里?」
    顾冥跳起来大叫,「这就是你的工作啊!如果我们知道他在哪里,还需要你吗?」
    季以恩皱起了眉头,「听起来很麻烦啊,我可不可以反悔,我不想当什么实习阴差了。」
    他耸耸肩,总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把自己跟青苹卖给了无名,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好啊,那我就回家去跟阎王说。反正期限一到,你们还是得分离,你有你的轮回,她就继续回阴间赎罪。」
    顾冥作势走人,他可不想求季以恩。
    「慢着慢着!」季以恩大吼,拉住顾冥的后领,「好啦好啦,我做就是了。知彼知己百战百胜,那这个什么王登棠有什么能耐?」
    「我肚子饿了。什么都想不起来。」顾冥抬高了下巴。
    「……」季以恩额头上的青筋跳动了几下,「大人想吃火锅吗?」
    ***
    外头雨声不断,季以恩看着顾冥跟lucky摊成大字的睡在自己的床上,季以恩实在无奈。
    他抱了厚厚的毯子走出来,想想又走回去帮这两个小傢伙拉好被子。
    顾冥很喜欢lucky,他甚至小小声的问lucky要不要跟他回去冥府游戏,顾那一大池的汪洋湖水。
    顾冥以为季以恩没听到,其实季以恩只是不想跟小鬼较真而已。哼哼!还想拐自己的狗儿回家去?
    也不想想lucky本性是狼犬,对自己忠心耿耿,可没这么好骗。
    只是他看着顾冥跟lucky头靠头的睡在床上,忍不住又撇撇嘴,走出房门。
    「他们都睡了?」
    青苹缩在客厅的沙发上,秀白的脚趾露在长裤外,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压低了声音说。
    「嗯。都睡了。」季以恩点点头。
    他抱着毯子到沙发上,跟青苹一人拉了一边,各据一方,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也累了。「那两个傢伙把我床都佔了,我们今天要睡客厅了。」
    「睡客厅也没什么不好。我们好久没一起睡了。」青苹忽然拉开毯子,鑽到了沙发的另一头,跟季以恩肩并肩挤在一起。
    季以恩愣了一下,受宠若惊。
    青苹对他一直都是冷冷的,甚至是有些兇的。他们认识好几年了,一起经歷了很多难以跟外人诉说的事情,也曾一起牵着手站在世间最兇恶的危险之前,但青苹这样紧紧的主动靠着自己,却是头一遭。
    「你……」季以恩起了个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摸摸鼻子,替青苹拉了一些毯子过去,「是会冷吗?」
    青苹轻笑出声,一瞬间被季以恩逗得很乐,有女生投怀送抱,这傢伙竟问人家冷不冷?
    不过再怎么说,季以恩都比自己小。她转了个方向,面对季以恩,将头埋在季以恩的肩膀上,坦然的点点头,「嗯,很冷,抱我。」
    「抱、抱你!」季以恩惊慌失措,只差没弹了起来。他这辈子跟女生最大的尺度就是牵过几次谢巧巧的手,还有想强吻青苹却被打了一巴掌的那一次。
    「你、你、你生病了吗?是着凉了还是哪里不舒服?」他七手八脚的想摸摸青苹的额头,却被青苹嗔怒的瞪了一眼。
    「你是白痴吗?」青苹拍掉季以恩的手,骂了一句。
    「呼……」季以恩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看来没被掉包!」
    青苹顿时无言,她叹了口气,将自己冰冷的脚掌踩到季以恩的脚上。「好冷。借我取暖。」
    「喔喔,好啊。」季以恩傻傻点头。他左右张望着,还是觉得十分不自在。
    青苹常常离他远远的,他就巴不得巴上去紧紧黏住,感觉这样青苹才不会离开自己;但现在青苹靠在自己身旁,他却彆扭的想逃,觉得像是下一秒天就要塌下来了!
    难道他有被虐狂的体质吗?季以恩深思了起来。
    青苹看着他不自在的样子,实在无言以对,难不成要自己主动吗?她脸上微微一红,回想起前世跟前男友相处的片段,却越想越觉得顏面扭曲。
    自己虽然两辈加起来虚长了季以恩好几岁,但是说实话前辈子摊上一个垃圾渣前男友,回想起来的记忆都是一些不怎么美好的片段,总不能用在季以恩身上吧?
    但这辈子又遇上一个把自己当母姐一样的小弟弟,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吗?
    青苹深深吸一口气,不管了!
    她不管季以恩心里那些弯弯曲曲的想法了,她直接放松了身体,将自己投进了季以恩的胸膛,果不其然,面前这个傢伙又僵硬了起来。
    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喀的人连骨头都发疼。
    好半晌,两人静默一片,认识了这么多年,竟然现在最尷尬。
    「你干嘛要来?地府游戏是拿你的魂来赌,你何必来?」青苹开口,打破僵局。捡了一个她很想知道,却也最能解决现况的问题来问。
    「我……」季以恩听到青苹的问句,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能不去吗?」
    他呜咽一声,往青苹的方向蹭了过去,「你说走就走,连一句话都没留,我只想着没跟你说一次再见,心里就像是堵着一块石头一样,我去找你,其实也只是为了想听你说最后一次再见……」
    季以恩一字一句彷彿指控,青苹真的哭笑不得,她又何尝不是如此牵掛,但被季以恩说起来,自己好像是拋弃他一走了之一样。
    「我也想回来,但他们不让,说我们缘尽于此,今生再也不得相见。」青苹想起那些阴差说的话,幽幽叹息。
    她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事实,自己竟然已经回到人间,自己竟然还能跟季以恩再相见,还能这样紧紧捱着彼此说上一句话。
    「才没有才没有!」季以恩听见青苹的话,心里一痛,猛地伸出手紧紧的抱住了青苹,他用了很大的力气,青苹却毫不挣扎。
    「我们没有缘尽于此,我们还有很多未来……」
    他将脸颊埋在青苹的肩膀上,渗出点点温热泪水。
    「未来?」青苹轻笑出声。目光凝视着虚空的一点,「你会遇到喜欢的女生,你会组成自己的家庭,你会选择自己想走的路,终有一天我们会渐行渐远……」
    如果说生死之间走过一回,她唯一看清了什么,恐怕就是这件事了吧!
    「不!我只喜欢青苹,我只喜欢你……」但季以恩却非常激动的喊着,他紧紧抱着青苹,两个人挤在一张小沙发上,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不断的下着。
    「我想跟在你身边,但你总推开我,你骂我白痴我是喜欢的,但是我不能失去你……」
    「……所以这是你的选择吗?」青苹轻轻挣脱了季以恩的手,她一直逃避的问题,一直不肯正面面对的情感,一直以为季以恩总会离开的想法,今天她要全部一次解决。
    当季以恩出现在地府游戏时,她就知道,她不可能再欺骗自己了。
    这样对季以恩不公平,他们已经纠缠如斯,如果她再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想像当中,季以恩就再也没有机会选择自己所想要的人生了。
    「季以恩。你知道我是什么的,你看过的。我的上一辈子早就过完了,我现在的人生是抢来的,大牢的阴差说了,我这辈子过完还得回去赎罪,你抢得了这世,抢不了千千万万世。」
    她凝视着季以恩,一口气说出了心中所有的话。
    「我知道。」季以恩点头,眼神中却只有执着。
    「我知道你是什么,你是我的青苹,我没有家人,只有你跟lucky是我的家人。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对你来说,我大概就是个孩子而已,但我很努力地长大,很努力的跟上你……」
    「你遇见的人还太少。」青苹别过脸,这也是她最害怕的事情。
    「我要遇见多少人,才能证明我现在的心意是真实的?」季以恩却捧着她的脸转回来,反问她,「我从来都不幸运,我不想要遇见更多人,我不想有更多机会,我只想要你。」
    季以恩的神情坦承,眼底燃烧着火焰。
    「只要我吗……」青苹的心柔软下来,她再也无法推却季以恩,这个少年横衝直撞,却撞进自己冰天雪地的内心。
    两人凝视着彼此,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彼此的心意。
    青苹不逃了,她站在这里,她等着季以恩的选择。
    而季以恩做出了选择,他从来都只要青苹一个人。
    他们一起面对了很多事情,一起走过很多难关,季以恩喜欢青苹冷冷的脾气,却会对自己露出莫可奈何的笑容。
    他当然还会遇上更多的人,但那又怎么样呢?
    人生有很多的选择,第一次不一定是错的,第一百次也不一定是对的。
    青苹又是怎么想呢?
    她喜欢季以恩孩子般的心性,总是温柔,总是害怕别离,总是会因为伤心的事情而哭泣。
    他穿着西装的时候绽放着光芒与热情,他伸出手的时候总是勇敢无惧。
    他们终于投入彼此的怀抱,在彼此的温暖中温暖对方,他们的心安定下来,缓缓地落回原位,不再惊惧、不再惶恐,爱是世界上最温暖。
    「季以恩,你刚刚是不是想逃走。」青苹把脸贴在季以恩的胸口,冷不防地问了一句。
    「哪、哪有啊!你乱说!」季以恩急切的否认,胸膛里的心脏加快速度的跳动。被伏在上头的青苹听得一清二楚。
    青苹轻笑出声。
    「你这个白痴。」
    「又骂我,不是白痴都被你骂笨了。」季以恩嘟嘟噥噥的反驳,脸上扬起了笑意。
    外面的雨还在下,像是帷幕一样紧紧的盖住了整个都市,外头一片寂静,一个窗子一个窗子透出了昏黄的温暖光芒。
    夜很深了,他们在毯子底下的手交叠的握在一起,两个人头靠着头,缩在一块儿,盖在温暖的毯子下方,鼻尖碰鼻尖,窝在一起打盹,他们什么话都没再说,却觉得自己一定非常非常幸运。
    才能够拥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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