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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言

    几个月过去了,裴肃对杨六娘的热情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发浓烈了。面对他不知疲倦的索取,六娘就算不腻歪,也实在有些吃不消了。有时候她甚至会想,也许唐俭说的话没有错,遇上这么一个克星都是她自找的。
    自打裴肃报仇归来以后,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六娘身上,渴求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从最初祈求一点回应,到与她共赴鱼水之欢,再到现在,已经开始考虑起了以后。
    他想啊,一辈子窝在万春客栈当个小跑堂的,固然可以陪伴六娘左右,然而却不能给她更好的生活。就说上回,一支镶了绿宝石的发钗,就花了他小半年的工钱,他自己倒没什么,但如此下去,总归是会委屈了六娘的。
    唐俭近来也不顺,他写不出像样的东西,长久地躲着书商,就快把“千帆客”的招牌给砸了。大家都在等着看秋肃大侠闯江湖的下文,他却只能看到裴肃在为掌柜的悲春伤秋。
    至于李平和李卉儿,这对好的像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妹,最近也吵了架,二人水火不容起来,已经有日子没和对方讲话了。
    就在这万春客栈伙计们都各怀鬼胎的时刻,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登门了。
    县衙的王班头居然来了,这真是稀客。
    “杨掌柜的,快给我沏一壶好茶来!”王班头风尘仆仆,看起来是刚回清平乡。
    杨六娘怠慢谁,也不能怠慢了一直罩着他们客栈的王班头,赶忙笑脸相迎,“阿肃,快上茶,要最好的茶!”
    “就来!”裴肃去沏茶。
    无事不登三宝殿,王班头上门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杨六娘恭维起来,“瞧瞧,什么风竟把王班头您吹来了?”
    “无事,也就在你这歇歇脚。”茶还没喝到,王班头似乎并不打算讲正事。
    裴肃一套下来行云流水,“茶来了,王班头您请!”
    王班头抿了一口茶汤,随即掏出一包银两,“我这么火急火燎地赶来,是想告诉你们,上回卢三郎的案子呐,朝廷的赏银下来了!瞧瞧,去掉我的那份,足有五十两银子!”
    看到雪花花的银子,杨六娘岂会不心动?但是这钱吧,看得着摸不着,真拿到手里也只有给县里交税的份。
    “这怎么好意思呢?”心里想着不能拿,手却摸到了银袋,杨六娘只想感受一下短暂的拥有,“王班头,这钱还是您拿着吧,我们万春客栈还要多仰仗您和衙役兄弟们罩着呢,都是你们应得的!”
    这些钱能抵得上几年的保护费了吧,杨六娘一边肉痛一边推辞道:“王班头,您快收好吧!”
    “哎呀,我怎么好意思呢?不过既然杨掌柜的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推辞了……以后万春客栈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和兄弟们一定为你们做主!”王班头说着场面话,又把银两收回,似乎对识时务的六娘很满意。
    “好的好的,还要多仰仗你们了!”杨六娘勉强装作大方的模样,心里都快流血了。
    王班头对六娘等人的恭维相当受用,加上喝了好茶,不免多讲了几句,都是他此番进京述职的见闻。
    “话说回来,我此番入京,恰好遇到科考放榜,前三甲好不神气,那探花郎瞧着也不过弱冠之年,等过几日曲江宴,准要被那些权贵挑做女婿了!”王班头描绘起了少年得意的场景,眼底全是羡慕与憧憬。
    说到这科考,唐俭就有话说了,“王班头,榜上有名的,有几多五姓子弟?”
    连年的科考虽说公平,可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合称“五姓七望”)这些家族的子弟多能中第,让人不得不怀疑那些不糊名的试卷,到底经了何人的评验。
    “这我哪里记得住,多是五姓子弟吧,不过那考中进士科的探花郎,好像是姓荀,听说从颍川赶来的。”王班头挠挠头,不懂唐俭一账房先生打听这些做什么。
    “荀?”这下连本身对科考毫无兴趣的六娘都竖起了耳朵,“不会是叫荀晋源吧?”
    “哎?好像是叫这名!怎么你们认识吗?”王班头不太确定,但他很奇怪为何六娘的反应如此之大。
    “呃…不认识,就是……”一向巧舌如簧的六娘竟舌头打结,不知道如何辩解。
    唐俭赶忙救场,满脸欣慰地说道:“这位荀姓的郎君,前阵子在我们店里住过店,没想到真中了,我们万春客栈是沾光了。”
    “还有这种巧事?”王班头一拍大腿,看了眼客栈的陈设,给他们出主意道:“那你们可得瞅准机会了,要是碰到这探花郎回乡路过你们这儿,问他求份墨宝什么的,万春客栈就成了探花客栈了,还愁没人光顾吗?”
    杨六娘终于反应了过来,笑着拍手,“你说得对,真是好主意啊,王班头!”
    “荀晋源还要来?”裴肃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对他的到访一点都不欢迎。
    “哎呀,阿肃,这我们也是说不准的,那探花郎君都登上天子堂了,哪还会记得我们这小店呢?你别把话说死了!”六娘忙打圆场,生怕裴肃一时不慎说漏了什么。
    王班头那牛饮的速度,几乎快把一壶茶都喝完了,咂咂嘴又道:“倒也是,人家那春风得意的,保不齐就不来你们这儿了……哦对了,卢三郎一行被刺杀,你们也听说了吧!”
    “是哈,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也是自作孽不可活。”杨六娘帮着裴肃骂卢三郎,当然也夹带了一些个人情绪。
    “这事呢,说到底其实是陛下的两位皇子在斗,卢敬齐是秦王的左右手,如今被太子一党扳倒了,所以啊估计是他们想斩草除根,所以弄了这么一出。”王班头并不避讳讨论朝中的事,反正这客栈里的都是草民,根本不懂这些。
    “不过啊,陛下大约也不想看到一家独大,所以秦王殿下说要聚天下侠士于一堂,弄一个什么武林大会,陛下也欣然应允了,到时候估计要有好看的了。”说到这里,王班头来了兴致,都说侠以武犯禁,能在京畿重地看到武林大会,确实是陛下的恩赐了。
    唐俭还正愁没素材呢,没想到京城居然要办武林大会,“真的吗?天下第一也会来?”
    王班头喝完了最后一口茶,“能请的,我想那几位皇子都会铆足劲去请吧,都明里暗里较着劲呢!”
    “哇!哥哥,我们一定要去看!”李卉儿终于对李平说了吵架以来的第一句话。
    “阿肃,你也去参加吗?”六娘则撺掇起了裴肃,这种盛会都是用银钱堆出来的,谁去都能捞到一些的。
    “这……”裴肃都打算退隐江湖了,再出山打擂台实在不像话。
    “行了,我也不多坐了,结账吧!”王班头觉得自己说多了,这些草民根本不懂,于是掏出一块碎银放到桌上,“不用找了!”
    这回六娘没跟王班头客气,笑纳了这一块碎银,“王班头您慢走啊!我们不送了,有空还来啊!”
    “好好好!都回吧,有事我会来的!”王班头转头就走了,心情倒是比来之前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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