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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来

    命运转折的节点是普普通通的一天,昨夜下了一场雷阵雨,三里山上的土路烂泥一片,灌木杂草树枝上的叶子中都积存着未干涸的水珠,洗的明亮,泛着极为好看的绿油油的光泽。
    城市人向往的清新山间景象,在三里山世代生存的郝家村村民们欣赏不了,还没满十三岁的郝娣来也没那份闲心。
    她穿着去年爱心人士捐来的旧衣,踩着大一码的凉鞋走在泥泞的小路上,胳膊细瘦的好像政府明令禁止焚烧的秸秆,头发泛黄干枯,脸上是郝家村小孩常见的不均匀色块,一副邋遢样,形状精致的五官千难万难地拉回了一点美人胚子的光彩,一双眼睛细长,双眼皮褶子很窄,皮肉单薄,不是讨人喜欢的面相。
    郝娣来刚给堂叔公家喂完鸡,怀里是他们做好的盒饭,让她给郝伟带回去。
    堂叔公家在三里山的外围习水村,家里相对过得好点,郝家村则山沟沟里,是国家重点贫困村,脱贫攻坚点。
    郝娣来挽着裤管走着,瞧见地上杂乱的车轱辘印,怀疑是村东头的郝佳丽回老家来了,因为全村有小汽车的寥寥无几,村支书和驻村干部一般不怎么出去,郝佳丽家是唯一一户搬到镇上住的,家庭条件好,有辆二手小汽车。
    以前她还跟郝佳丽一起玩,他们搬走后两人已经五六年没见面了,听她父母的意思,郝佳丽去城里上学了,不是镇里,是满口县县城。
    心里生出点期待,郝娣来加快了脚步。
    她向来是讨厌郝伟的,她的亲爹,是全村脱贫钉子户,人家发小鸡让养殖,还能吃蛋,但是郝伟好吃懒做,不光把鸡仔宰了,还充大方送给邻里,那天饭桌上郝娣来一边吃自己亲手炖的鸡爪子一边哭,等她把碗刷完郝伟就揍了她一顿,骂她死人脸,赔钱货。
    现在她大一点了,郝伟动手的时候少多了,他指望她去亲戚家干活,换口饭吃,有时候也会对她有好脸,可是随着她长大,郝伟还打了别的主意,他是个鳏夫,想娶媳妇,当然是没人看的上他这个窝囊废,但是他可以换妻,把亲闺女给同村的三十多的光棍邓高林当媳妇,自己就可以娶邓高林的二婚姐姐邓春亚。
    所以郝娣来抵触回家,怕自己哪一天猝不及防就被拉去给老光棍当老婆。
    这阵子她有种紧迫感,郝伟再不去死,她就完了。
    胡乱琢磨着,没到中午她就到了村口。
    很怪异,往常坐在村口打牌闲聊的全没了踪影,远处有热闹的动静,郝娣来纳闷着往家走,等到郝伟的破房子那排时,才发现门口围了一圈一圈看热闹的人,乱哄哄地七嘴八舌,对门家前面的空地上挤着两辆特别高的那种车(郝娣来不认识suv),庞大的车身占了一半村道。
    不知道是哪个喊了一声:“娣来回来了!”
    人群就像炸开锅一样,纷纷往她这边看来,马上出现个豁口,是平时眼高于顶的村支书,满脸笑容极为亲切地快步到她面前,撷住她细瘦的胳膊,往人群里拽:“来来,你舅舅来了。”
    郝娣来懵着一抬眼,视线忽略二流子似的郝伟,滑过几个气度非常的中年人,停顿在人群里鹤立鸡群的那个男人身上。
    是从未见识过得人,是跟郝家村完全不搭边的那类人。
    他身量很高,长相是值得演电视剧的俊美,穿着考究,衣服上一丝褶皱都没有,只有光洁的皮鞋上沾了点下车踩路的黄泥,看不太出多少年纪,因为他脸上没有皱纹,皮肤紧致,看起来二十五六,可是身上却不是年轻人会有的那种气质,所以郝娣来下意识觉得他不是年轻人。
    她被推着到那男人身边,离得近了才发现他衬衫上的扣子都是暗藏玄机,精致美丽。
    他低头冲她勾起唇角:“郝娣来?”
    郝娣来的注意力从扣子上往上抬,瞬间跌入那双令人眩目的瞳仁里,浅淡的茶色,是原本此生难见的美丽。
    村支书使劲拍了拍她肩膀:“傻妞,你舅舅来接你了,叫人啊!”
    郝娣来好像是被挖空脑子的傀儡,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愣愣地启唇:“……舅舅。”
    贺钧开怀一笑,干净修长的手掌十分温和地拍了拍她的额头,却是跟身边的中年人说话,屌都不屌大献殷勤的村支书。
    “见着外甥女心里好受不少,劳烦杜县长了。”
    后来郝娣来才知道,贺钧废了多大劲才把她从这个穷山恶水的郝家村里接走。
    没有镇长村支书带着,有些被拐女的家人来见面都见不了。
    更何况贺嘉雯已经死了,她郝娣来是郝伟的种。
    穿着不知哪个大学生扔掉的文化衫的她,作为郝娣来的人生,在2013年8月4日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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