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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思念,雪藏记忆(4)

    直到那时他才发现,原来那个深不见底的洞中,与她相关的记忆如岩浆隐隐伏流;以为早已和手机一起葬入深海的思念,就像被他收到纸箱深处的手冲壶,只是被他封印进洞中某个火烧不着、水淹不到的隐密处,手冲壶重见天日,便连锁反应地触动回忆、震碎封印,以一发不可收拾的气势解封——
    他想念与她一起享用美食、分享生活的日子。
    他想念她喝到他冲的咖啡,笑出脣角浅浅小梨窝的样子。
    他想念她的一切——射箭时帅气的样子、冷静地吐槽他的样子、被他亲吻时羞怯得满面緋红,仍然努力回应着他的样子……
    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时光如浪,带走许多他曾有的执着,她的存在却违反了物理定律,在他心中完好如初。
    分手之后,聪明风趣又是黄金单身汉他不是没有恋爱机会,但他总是意兴阑珊。他曾以为只是自己标准高,要遇到适合共度未来的对象自然比较难,直到对她的思念如海啸将他淹没,他才明白——
    那是因为他不自觉以她为标准,那之后遇见的都不是她,不可能有人能满足所有条件。
    承认这个事实后,与她分手后刻意将生活过得过分精彩充实的焦躁感突然消失无踪,那一刻他觉得释然,发现自己早已厌倦这种想证明「没有你我也可以过得很好」的空虚生活。
    原来他之前自以为瀟洒地爽快放手祝福、不再回头纠缠,不过是突然发现一直以为能高分通过的考试,竟发回凄惨的满江红考卷,就把考卷塞到看不见的地方,害怕去检讨答案——这些年来,明明两人有共同朋友,真要联络一定联络得上,他却一次也没有去找她把话说清楚,看似洒脱,其实是害怕从她口中听到多年来都是他一头热,她根本没有这么喜欢他之类,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的话……
    他终于发现,自己从未好好面对两人分手的事实。
    分手后,他以为奋力奔跑的自己早已前进,心中的时鐘却停摆在明瞭两人分手的瞬间,直到此刻,才察觉自己一直老鼠跑滚轮般地在原地空转,哪都没去成,还精疲力竭。
    对,他就是忘不了她,那又如何?
    那就别忘,去面对吧。
    他开始在云端备份中搜寻当年是否有没删乾净的两人的照片或纪录、重新拿出那隻手冲壶冲咖啡。藉由面对与她相关的事物,诚实梳理自己的心情。
    他以为这会有些痛苦,但他心情意外平静,并且逐渐明白了对她念念不忘的理由。
    他的人生,分为遇见她之前,和遇见她以后——原本浑浑噩噩、优秀却对未来毫无憧憬的他,遇见了踏实地为了自己喜欢的事努力的她,被她努力的身影激励,开始思考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即使他还是走在主流的路上,却越来越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选择,不再只是盲目从眾。
    有她在他生命中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变得不可思议地勇敢,会去挑战理智上明白困难、但内心真正嚮往的目标,因为这世界上有一个不管他做什么都全心支持他、他也想全心支持的人。
    她给了他啟发、给了他向前的动力、也是即使仅是吃顿饭、喝杯咖啡,只要共度时光,就让他放松又心安,精神充电站般的存在。
    虽然这份名为「喜欢」的顽强思念,也有无法以理性分析的部分,但越是回想,他便越是明白,为他的生命带来改变的她,是永远会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谁都无法取代的特别存在。
    与她分手后,他逃避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一旦重拾,他发现自己没有变——
    他还是喜欢她,也还是想成为咖啡师。
    他开始认真研究关于咖啡的知识、去上课、考证照,也在整整避开她四年后第一次上网查了她的近况。
    他想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她的梦想?
    他却惊讶地发现,他以为会留下彪炳战绩才会甘愿退役的她,他们分手那年参加过一次奥运,便再也没当选国手,国内赛的成绩也陷入低迷;硕士一毕业,就没有再出现在任何国内赛秩序册的选手名单上,名字移到了教练那一栏,而且似乎一年就换一间学校工作。
    这完全不符合他对她的想像。
    她不是为了专心追求射箭上的梦想,才跟他分手的吗?
    他上网找出当年刻意没去看的,她奥运的出赛影片,立刻发现不对劲——因为天气骤变表现失常并不稀奇,但她是身经百战的顶尖选手,即使一箭失常,后续很快就能回稳,她在比赛后段荒腔走板的表现像换了另一个人,将她失常的因素归咎于天气,也许别人能接受,但认识她多年的他无法被说服。
    她在奥运的失常、之后的低潮、与毫不留恋的退役,使他开始觉得,她与他分手的理由,或许并非如她所说,仅是为了梦想放弃爱情,这般简单粗暴的答案。
    时间帮上他的地方,是从分手当下痛苦自怜的情绪中走出,开始能理性思考她提出分手的原因。
    远距离交往时,两人难免都有不安,但他一直努力让她安心,她也在繁忙的训练中尽力配合。
    明明双方都有心走下去,为什么她突然决定放弃?
    强烈想解谜的欲望浮现时,他终于明白——对她,他比自己曾以为的更执着。
    他必须再见她一面,亲眼确认一些事,当年未能妥善收拾就被草草封印的情感,才能被好好整理安放,不再在心中创造出填补不了的深渊。
    而且,自从得知她近况,他的一颗心便悬着,也想确认她是否过得好。若她一切安好,即使她的幸福不再与他有关,他想他也承受得住——至少,悬着的心能放下。
    有了再见她一面的念头的数个月后,他公司的台湾分公司宣布要创立一个新部门,向美国总公司徵求一个精通中英文、能在台湾客户端与美国总公司技术团队间担任沟通桥樑的工程师回台担任新部门的主管。他一直想回台湾,只是为了避开会让他想起她的人事物,才在无意久待的异国滞留多年,见到机会,他不再犹豫,立刻申请调职回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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