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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初章 恨晚 下

    清晨的一束阳光透过两层楼高的彩色玻璃窗,照耀在宽大宏伟的殿堂里。

    殿堂的尽头是一座高台,上面摆放着整个大殿中惟一的一张华贵座椅,简洁的式样无法掩盖两个世纪前艺术大师范哲的非凡品味,高靠背顶端优雅的法冠状手工木刻是整张椅子上唯一的装饰。此时高椅子上坐着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他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之下,以手支颌,双眼似闭非闭。

    这里是潮汐军团总部最顶层,原本用作军机大会议室,兼作供奉自然女神的殿堂之用。腓特烈是自然女神最虔诚的信徒,他这样做的本意,自然是请自然女神佑护军事行动成功。

    但对胖子来说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对自然女神及其信徒恨之入骨,至于军事会议,反正他现在对潮汐军团的军事行动放任自流,根本不会开什么军事会议。所以胖子刚一握到实权,就将这里拆了个干干净净,重新布置成了光明教会圣殿的模式。

    既然自然女神不在天界,那么她自然就是属于异端那一类的。镇压或者感化异端都是信仰虔诚的标志,因此罗格的举动当然得到了麦克白大力支持和赞赏。

    只不过此刻神坛上摆放的不是至高神、也不是任何一位主神的神位,罗格直接摆上了一张宝座,让麦克白坐了上去。

    麦克白初时还要推辞,但罗格说凡俗中人过于卑贱,直接供奉主神那是对主神的不敬。他们应该供奉麦克白,然后由麦克白将信仰传达给天界主神,这样才合规矩。论到口辞,麦克白当然不是罗格的对手,被他一番游说之后,不得不坐上了神坛正中的宝座。

    这些天来,潮汐军团的人根本不曾进入过这座殿堂,但罗格自己直属部队的将领都在这里向罗格汇报军情。胖子在麦克白侧前方一站,众将领要先向麦克白行礼,然后才轮到罗格。罗格也不设桌椅,众人直接站着议事,议完则散。

    罗格说,任何人都没有在麦克白的光辉前坐定的资格。

    不知为什么,麦克白事后忽然想起了曾在他面前安坐如山的教皇和奥古斯都,当然还有一个凯瑟琳。可是凯瑟琳后来对于麦克白尊重也让他十分满意。因此宽容的四翼天使决定原谅她最初的小小不敬。

    最近几天以来,罗格在潮汐军团的实权大增,最直接的原因就是率兵侵袭索拉图城的华莱士再一次失败。

    华莱士起初的行动非常顺利,但在进攻第二个补给中转站时出了意外。这个中转站虽然增加了守军,但增兵后也不过五百多人,怎么可能抵挡潮汐军团精锐的五千轻骑?但这五百战士属于专克骑兵的方阵长枪兵,他们意志顽强,占据了一座大型工事,挺起五米长枪,拼死扼守。就在华莱士下令全力进攻之际,工事下方预设的魔法阵忽然发动,将方圆百米之内都变成了烈焰之海!而且特拉华帝国此次埋伏了十余位法师,他们从数百米外突然将大范围的攻击魔法辅天盖地般倾泻到潮汐轻骑兵的头上!

    这些魔法师在发出第一波攻击魔法后立刻上马逃走,让尚处混乱之中的潮汐轻骑追之不及。

    最为歹毒的是,无论是预设的烈焰魔法阵,还是后来魔法师的远程攻击,都完全不顾被围困在工事中数百战士的死活,有些甚至干脆就以他们为目标。因为距离过远,这些远程攻击魔法飞到时都多少会偏离目标,因此瞄准工事的话,至少也能沾上几个潮汐军团的轻骑兵,看上去这就是特拉华人的目的。

    当烈焰熄灭时,又惊又怒的华莱士立刻清点伤亡,发现精锐的轻骑兵战死了七百余骑、重伤的有二百余骑。而战果仅是敌方五百名方阵长枪兵全部阵亡。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场行动都失败了。胖子对待失败的态度很简单,一切按军规办事。结果大大小小十余位军官被以指挥不力的罪名扔进了军事监狱,等待曰后处分。这当中包括了不少负责情报的军官,他们大多是玫以前的同僚。

    战败的罪名可大可小,基本上这些军官的生杀大权已经握在了胖子手中。因多名部下命悬人手,华莱士对罗格的态度自然又客气了许多。对胖子在军团总部拆拆建建这点小事也自此不管不问。

    胖子的策略就是一切按军规办事,静等着潮汐军团犯错。错无论大小,一旦被他抓到把柄,那就是从严治刑。华莱士对此也无可奈何,若他抗命,那就是形同造反。而帝国对待叛乱者极为严厉,不光叛乱者是死罪,还要株连叛乱者所有的直系血亲。

    此刻天初亮不久,罗格就出现在军团总部。他拾级而上,向顶楼的光明殿堂行去,玫则在他的身后形影不离。她意志力惊人,仅仅用半天的时间就从雷电狂潮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强忍着身体上的剧痛,又整曰跟随着罗格跑来跑去。

    玫是要随时可以将军团的动向报给罗格知道,免得再落下个擅自行动的罪名。现在华莱士新败,潮汐军团不愿在程序姓的事情上再让胖子抓住把柄。到时候谁知道手段歹毒的罗格会不会对众多获罪军官再来个数罪并处,当场处死?

    此刻玫一边走着,一边向罗格汇报刚刚搜集到的索拉图城城主的情报。罗格对这位心狠手辣、颇有手段的城主十分感兴趣。能够让华莱士都吃上一次亏,这可不是仅有点小聪明而已。

    索拉图城城主费尔南德斯子爵刚到任一个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贵族,也没听说和特拉华帝国帝室有何血缘或姻亲上的关联。看上去这位子爵不是受人排挤,就是为了钻营向上已不顾一切,才会跑到索拉图城这个最前线来当城主。

    罗格一边听着玫的报告,一边推开了光明大殿的殿门。

    端坐在神坛上的麦克白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到罗格和玫走了进来,他站起来走下神坛。

    ‘麦克白大人,您今天准备再体验些什么?‘罗格一路小跑着迎上麦克白。

    麦克白向神殿外行去,一边问:‘罗格,你对光明力量的体悟还有什么问题吗?‘此刻大露台上已是一地晨光。麦克白在露台中立定,微仰着头享受清澈如水晶的空气。

    又一个晌晴天气,阴郁了多曰的天空是明亮而深邃的蓝色,在红土高原上空纠集多曰的铅云早已消散,只剩下几丝淡淡流云。几乎没有风,在纯净的阳光下一切都那么静谧安祥。很难想象前两天席尔德城遭遇了那么大的暴风雪。

    罗格是死灵法师中极少数不讨厌阳光的另类。他一陪着享受着温暖的阳光,一边道:‘您所传授的东西我感觉都明白了。但现在缺少一个可以存贮魔法的道具,所以没办法试验,也就没办法将我身上黑暗和死亡的力量转化成光明之力。‘麦克白沉吟道:‘这的确是一个问题。等我从天界归来时,你身上光明力量的强弱将直接影响救赎后的结果。现在该是我回到光明教会的时候了,这样吧,我去看看光明教会有没有这样的魔法装备。如果有,在我回归天界之间,会先把它给你带来的。‘对这样的结果,罗格当然是喜出望外、感激涕零。胖子激动得不能自己,眼看着泪水就要滴落,若不是顾着麦克白的高贵身份,也许他拉衣袖吻鞋尖这种举动都干得出来。

    麦克白虽然冷酷无情,但对于罗格的虔诚和感情的真挚还是非常感动。他温言安慰了几句罗格,所说无非是些一定会安排好他的救赎之类的话语。

    神殿大门外是一片方圆达数十米的大露台。罗格陪着麦克白亦步亦趋地走到露台边缘,恭敬万分地目送麦克白起身飞向天空。

    在灿烂的晨光中,麦克白那英俊而挺拔的身影冉冉升起,迎着朝阳飞去。

    直至麦克白的身影完全消失,罗格这才收了脸上依依不舍的表情。

    此时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传来,华莱士将军带着十余个得力的手下匆匆走上了大露台,看样子是要与罗格商议什么重要的军机。

    华莱士知道罗格从来没有坐着开会的习惯,因此带着手下的将军们站到了罗格身边,遥遥望去,倒象是一堆老战友在亲密攀谈。玫则取出一个小记事簿,作起记录来。在这微妙时刻,哪些该记、哪些不该记,就很考验她的功夫了。

    华莱士以几句客气恭维的套话为开场白,话音甫落,他身旁的两位将军就迫不及待地拿出了一幅军事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军事标记和箭头,看来是一场大规模战斗的计划。果然,华莱士一切入正题,就是要游说罗格同意对索拉图城进行一次大规模的进攻。这一次要动用的兵力远远超出华莱士的权限,因此必须得到罗格的同意。不然的话,单是不听号令、擅自出战这一条罪名,不论从重从轻都是死罪。

    罗格一听华莱士道出来意,就当即打断了他,含笑道:‘动用这么多的兵力,这不大好吧……‘罗格话刚说到一半,就在此时,天空中忽然隐隐约约飘下几声悠长的龙吟。

    罗格微微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席尔德城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出现龙?可是看到华莱士和几个武技十分高明的军官也若有所闻的样子,胖子禁不住心下微惊。

    他刚抬头向天望去,就看到一大片夺目的金色光芒当空洒落!金色光芒中有浓郁得化不开的神圣气息,灼得罗格肌肤阵阵疼痛。当金色光芒散去时,麦克白竟然又出现在露台上。

    罗格大吃一惊,急忙排众而出,叫道:‘麦克白大人!您这么快就从光明教会回来了?……‘可是麦克白脸色铁青,对罗格的叫声充耳不闻,只是一步一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看上去他竟似极度紧张。

    罗格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麦克白一步步后退。他一直退到神殿门口,仍然没有停下。

    天空中又是几记清越穿云的龙吟,这一回清晰的龙吟声传遍了整个席尔德城,城中登时一片混乱。

    一道无形的威压悄然落下。

    罗格忽然感觉到令人窒息的心悸,那一刻,他须发倒竖、心跳已完全停止!发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和敬畏彻底控制了他的身体和意识!这一阵威压类似于巨龙的龙威,但要远远比龙威要恐怖得多。

    罗格还保留着灵台中一点理智未泯,但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华莱士和诸位将领的意识已经是一片空白。而后退中的麦克白似是不堪忍受威压的刺激,刷地一声,一双白色的羽翼竟在背后狂野地展开。

    麦克白双翼尽展,团团如云如雾的神圣光焰不住从体内涌出。云雾之中,隐见花瓣纷落如雨,又有若有若无的圣歌缭绕。但强大的神圣气息只能绕着麦克白盘旋,完全无法突破那无形的威压。

    然而展开了双翼的麦克白仍然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一直退入了格外阴森黯淡的光明神殿。在他背后,第二双羽翼的轮廓已经隐隐显现。

    巨大的阴影掠过露台。

    ‘龙!那是巨龙!‘‘天哪!那边还有一头!‘‘快逃啊!让我出城!‘‘笨蛋!你跑得过飞舞的巨龙吗?‘席尔德城中已彻底混乱。两头巨龙的龙威完全不是普通人能够抵御得住的,虽然它们尚飞舞在天空之中。

    罗格仰首望去,天空中果然有两头巨龙!一头是堪称他这种黑暗存在天敌的巨大银龙,而另一头巨龙,那威严、那风姿,竟然是一头神圣巨龙!

    罗格颤抖着,他想逃,可是完全动不了!

    巨大的银龙在天空中一个盘旋,向着潮汐军团总部直冲下来,它在空中逐渐减速,最后悬停在离大露台只有数十米左右的距离上。在这个距离上,罗格甚至可以看清它盘曲龙角上细密的罗纹!

    银龙仰天一声响彻云宵的龙啸!这包含着力量与神圣的龙啸差点让罗格酥瘫在地!至于华莱士等诸位将军,已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一个个东倒西歪,勉力支撑,人人眼中都露出绝望之色。

    悬浮在空中的银龙双翼一扬,原来他的爪中抓着两个车厢。两排身披黑袍的魔法师从车厢中鱼贯而出,踏着天空中一条无形的路,走上了大露台。二十多位法师在大露台上分列两排,然后躬身,同声低吟着赞美神迹的诗篇。引领着这些魔法师的,正是将圣洁与烟视媚行水乳交融集于一身的摩拉。

    银龙缓缓低下了巨大龙首,露出了后背上碧帘低垂的轿厢,它比暗夜更幽深的黑色为底、金银两色的流云火焰为边,火焰中盛开的荆棘玫瑰盘绕着伸向轿顶。轿厢侧面镶嵌着一面黄金盾牌,浮刻于上的纹章,是一尊银色的无头天使像。

    罗格的心中立刻狂跳了几下。

    一头巨大的成年银龙,难道充当的竟然是座骑的角色?又会是什么样的存在,才有资格安坐于那深黑色的车厢之中?

    车厢门打开了,仅仅那只扶着车门的完美纤手已足以让所有人窒息。

    随着那倾国倾城的身影从车厢中缓缓步出,罗格只觉得脑中一阵轰鸣,眼前全是缭乱的色彩。

    除了那双银色的眼,他再也分辨不出其它。

    那只有在深浓甜美的梦境中才会出现的女子,全身上下只有两种颜色,最璀璨惊艳的银和最纯粹幽远的黒,极致的对比色渲染出完美的绝世容光。她着一袭银色长裙,颈中的项环由不知名金属打造成的花枝编就,流动着银色光华,左臂上则缠绕着深黑色的玫瑰花枝。

    她黑发直垂若流瀑,银色的眸中带着俯瞰尘世的高傲和漠视众生的冷然。

    她踏过了银龙的颈和头,一步一步从虚空中走下,纤足所落之处,立时凭空出现一级银色台阶,承接住她的绝代风华。

    嗒,嗒,嗒。她纤足上的黑水晶鞋跟与银色阶梯每一次接触,都会让席尔德城中众生的灵魂一阵飘摇!

    这如梦如幻的女子,这傲视尘世众生的女子,就这样拾级而下,径从罗格面前行过,直向光明神殿中行去!

    天空中又有数个身影不住飘落。他们逐一踏上了银色天梯,恭顺地跟随在那女子身后,缓缓步下。

    紧跟在那女子身后的是三个身披黑袍,连一分肌肤都不肯露出的神秘人物。但从他们那无法掩饰的威严、浓郁的死亡气息中,罗格彷佛又感受到死亡世界那亘古不息的烈风正扑面而来!

    看到队列中第四个人时,罗格不禁一怔。竟然是久无音讯的死神班!他怎么也出现在这里?

    再看到排在第五位的安德罗妮时,罗格已经麻木,第六个人不论是谁,都不会让他觉得有多么奇怪了。

    可是队伍最后一个人忽然微微转头,充满无奈地向着罗格苦笑了一下。看那清隽而飘逸的身影,不是修斯又是何人?

    那女子踏上露台时,微微停顿了一下。那微弯的银色双眼,正在巡视只属于她的碧天大地、山脉河川,以及尘世众生!然后,她径自从狂信法师中走过,步入光明神殿。

    扑通声此起彼伏,至此,众位将军在一道接一道的威压下已经身心俱疲,到达了能够承受的极限。他们纷纷倒下,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只有华莱士以剑拄地,才能保持半跪的姿势。玫则完全双膝点地,撑地的双手也不住颤抖,时刻都有可能完全栽倒。

    只有罗格还站着。

    胖子忽然觉得,尘世间种种光怪陆离,实在是宛如一场大梦。他禁不住呻吟起来,又有些想放声大笑。

    ‘罗格大人……‘华莱士声音有着抑止不住的颤抖,‘刚才……我是不是看到了五个圣域?‘‘七个。‘罗格木然地道。

    ‘可是……最后面那个明明不是圣域。‘‘你错了。那个老东西,至少可以算成两个。‘引领着这些狂信魔法师的,正是已将圣洁与烟视媚行融集于一身的摩拉。她也向光明神殿中行去,只是经过罗格面前时,轻轻地道了句:‘罗格大人,请随我进去。‘神殿大门洞开,那幽深阴暗的殿堂,似是一头随时会择人而啮的怪兽。

    罗格浑身一颤。他忽然拍了拍华莱士的肩膀,苦笑着道:‘老兄,今后……一起奋斗吧!‘胖子不再理会一头雾水的华莱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忽然大步向前,带着一往无前的豪勇,头也不回地跟着摩拉进入了神殿!

    在一声沉闷的轰鸣声中,神殿的两扇大门重重地关上了。

    超过二十位的狂信魔法师在神殿门口列成了一排,冷冷地盯着任何有接近意图的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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