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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尹寄言:
    我不确定你会不会看到这封信,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否希望你看到。
    从喜欢上你开始,我就变得异常矛盾,任何与你有关的事,小到微末,也会让我纠结困惑,无法保持理智。
    例如是对你的称呼。
    你大概不知道,我最喜欢叫你小叔,光明正大、独一无二,偌大天地间只属于我一个人。
    可它立场却那么坚定,一次次提醒我的身份,我们的距离,近又远,中间有条不可能跨越的鸿沟。
    现在想来,我自私地打破平衡后,在这段感情中承受的痛苦远远多于得到的快乐。后悔不是没有,我也怀念过去亲密无间的时刻,像濒死的鱼凭吊一口氧气拼命呼吸。
    但除此之外,抛开枷锁的轻松却可以盖过一切负面情绪。
    写这封信并不是想控诉什么,前面的话如果让你感到不快,我表示抱歉。(当然我不会真的抱歉。)
    我始终以为,从作出决定起,所有后果无论好坏都该由自己承担,更何况一直处于被动的你,大概比我更煎熬、更痛苦。
    只是偶尔,尤其在某段时间,那些累积起来的失落变成了恨,慢慢慢慢膨胀,甚至超过对你的爱了。
    脱离当时情境,后来我才意识到,是我违背了不求结果的初衷,把贪心的欲望和对自己的厌恶统统转嫁给了你。
    你是无辜的,唯一的错处是太“爱”我。
    无条件承担了父母应尽的所有职责,被纠缠被绑架,却没有一次说要放弃我。
    伪善的是我,一边怨恨我们血脉相连,一边又心安理得接受因此带来的无限包容。
    所以我选择离开,让你解除矛盾痛苦,这也是我自救的唯一出路。
    在英国这一年好漫长。
    新的环境新的人,可我清楚自己还埋在过去。
    情绪状态起起伏伏,有时觉得自己已经好了,有时又恨不得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席姚劝我去看医生,我听话地去了。前两次咨询不痛不痒,甚至不如多跟她扯几句闲天,直到第三次,医生看着我说,
    “你其实不想死,对吗?”
    忽然间,我的泪悄无声息流下来。
    他说得对。
    无论是爸爸妈妈的意外还是爷爷去世,抑或是我身体里还未成形的小小生命,他们都让我本能地惧怕死亡。我生命中恒久不变的只有你,过去像依附主心骨般依附着你,可我却生生割断这连接,失去所有原本积极追寻的意义。
    尹寄言。
    你也疑问过吧?
    我对你究竟是占有和依赖,还是男女之间纯粹的爱?
    我也偶尔问自己,但终究分不清什么主次,最后只能给出一个囫囵的答案。
    人们常说爱情到最后会变成亲情,那亲情为什么不能混杂着爱?
    爱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不是吗?
    我渐渐不再执拗于过去了,不再期冀所有事情都该有结果,就像楼下大爷跟我讲,等他死后把那只英短送我,我总不能天天盼着他翘辫子吧。
    尹寄言,如果你真的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离开,而你在找我。
    我不知道你读到这里是什么感受,但我希望你为我找回一些从前的自己感到高兴。
    与你分开抽走了我生活的一半意义,抽走了我过往十几年赖以生存的主心骨。要我抛开童年种种记忆,抛弃与被爱,孤独与依赖,黑暗与光明,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
    伦敦雾大雨多,常常阴雨连绵,似乎跟我的脾性很合。但我也想去暖和的地方看一看,也许那里的阳光也耀眼,一如你当初打开地下室门。
    别来找我。
    如果想我,照照镜子呢?
    你知道的吧,我们有一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
    透过它,我就看到了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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