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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下

    困意是会传染的,回到暖和的房间里,银霁也倒在小梅姑姑的床上眯着了一会,半梦半醒间,看到元皓牗站在床头,怀里抱着一个鸵鸟蛋。
    “这是什么东西?”她问。
    “从你身上拆下来的卵子生成器。”他答。
    动词有点可怕,理论却很合逻辑啊,像这种生殖知识没学好的人,当然会从别人身上拆下他认为存在的东西啦,银霁这么想着,试图爬起来,身体却沉甸甸的。
    元皓牗抚摸着鸵鸟蛋,眼里满是慈爱:“这样就不用害怕生孩子了。”
    “先等会,你有行医执照吗?”
    “我有一次性的,上回申请的时候,我把自己的也割了。”
    银霁抬头一看,鸵鸟蛋上还拴着一截黑色的东西。
    “这是什么,你的毒囊?”
    “不,这是我的输精管呀。”
    “噫……你都不打麻药的吗?”
    “局麻呀。”
    “好可怕。”
    “不可怕,这不是很好吗!有些人为点遗产,家里出了个杀人犯,我们直接从根源上杜绝了这种可能性。”
    这时候银霁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了,除了元皓牗并不完全反对“家里出了个杀人犯”,她也想起输精管大概不长那样子……这时候,元皓牗空出了手,捂着眼睛,泪水从指缝间涌出来:“既然你迟来的性欲已经变质成了母爱,我也只能用这种方式及时止损了。”
    “别瞎说,什么母爱不母爱的,我们才几岁!”银霁一着急,掀了被子翻身下床,忽而,一道《西游记》风格的炫彩霓虹光烟拦住了她,鸵鸟蛋豁然裂开,悲伤的元皓牗用《维纳斯诞生》的姿势缩回了蛋壳中,倒放盘古的出生过程就会产生这个画面。
    在梦中连蹬了几下腿,鬼压床的感觉才完全消失,银霁坐起身,发了会儿呆,忽然像被什么咬了一口似地蹦起来,披着外套跑到隔壁卧室。
    床上空无一人,她的心脏更加不舒服了,摸一把散乱的被子,余温尚在,说明元皓牗走了没多久。
    “你在干嘛?”声音是从背后响起的。银霁神经质地“哇”了一声,回头疾言厉色道:“跑哪去了你?”
    “我去上厕所了啊。”元皓牗摸摸后脑勺,不明白她为什么又生气了,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需要跟你报备一下再……”
    银霁这才想起来看时间:“咦,都六点半了,天怎么还没黑?”
    “因为小梅姑姑家纬度高。”
    “这样么?”
    元皓牗擦着她的身体回到床上,钻回被窝里躺好,只把半张脸露在外面:“你晚上八点之前回去对吧?容我再睡一会,晚安——”
    搁这倒时差呢大哥?
    银霁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条瞌睡虫:“这样蜷起来睡觉真的舒服吗?”
    抱着经常给视频电话当背景的大熊,元皓牗坚持认为:“虽然这张床有点小,作为外面的野男人,我总不能随便睡你的床吧,野男人要讲野男人的礼貌,是不是?”
    原来是在记这个仇啊。
    “讲礼貌的野男人也不会把秋裤露出来给人看。”
    元皓牗眼神一凛,掀起被子蒙过自己的头顶:“什么秋裤,那是绒线裤,你才穿秋裤你全家都穿秋裤!”
    银霁坐到床沿上,拍了拍他肚子所在的位置:“睡了这么久,饿不饿?”
    “不饿。”元皓牗在被子里闷闷地“哎?”了一声,蛄蛹几下,终于舍得露出整颗头:“你呢?你确实该吃饭了,我是个没有食欲的人,我的意见没有参考价值。”
    现在都明牌打了是吧?银霁想起中午只吃了粉面菜蛋里的面蛋,这会儿也不怎么饿,多半是刚才把饿劲睡过去了。
    “点外卖吗?”
    “附近的餐厅都歇业了吧,现在点,到了八点你都不一定吃得上一口。”
    “那不吃了。”
    “我看这边没断水电,冰箱里没有存货吗?”
    “有也没心情吃。”
    “怎么啦?”
    芝士黄的大虫子长出一条胳膊,虚虚握住银霁的手腕。
    “没事,做了个噩梦。”
    “展开讲讲?”
    “不讲了,你还要睡觉。”
    “我就躺着听你讲话。”
    就像站在高处的人总是忍不住想象跳下去的样子,银霁有时候也喜欢把自己推进更加危险的境况中。
    “元皓牗,今天是敞开心扉局,对吧?”
    以她的手腕作为施力点,大虫子慢慢挪近:“怎么,你还有什么想审讯的?我跟你之间没有秘密,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不会隐瞒。”
    “你明知道这张床才是我经常睡的那张床。”
    “我不知道啊。”
    “如果我是你,想要装得像一点,我会说:‘啊?什么?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下次再也不敢了!’然后从床上弹射起飞,唯恐避之不及。”
    “哎呀呀……”元皓牗把另一条胳膊架在脑袋后面,心不在焉地打着哈哈,“听起来好麻烦,我懒得做完一整套了,反正你又不会怪我,这不是还把你最喜欢的被子拿给我盖了吗?”
    说完,他朝着胸口堆迭起来的柔软把鼻尖陷进去,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然也不会腌入这么浓厚又多汁的银霁味。”
    银霁再怎么想保持高姿态,也被他的用词弄得毛骨悚然,拉起自己的衣领闻过一遍,再凑过去闻了闻被子:“什么鬼,寒假前我洗过被套才收起来的,用的还不是我们家那种洗衣液——”
    “不关洗衣液的事,都说了是银霁味,你自己当然闻不到了。”
    “那你倒说说银霁是什么味啊!”
    “很难描述……信息素的感觉吧,大概。”
    “大蒜味的信息素,求求你,必须是大蒜味的……”
    “肯定不是大蒜味啊,你这都什么癖好!”
    “不是我的癖好,大蒜可以击退吸血鬼。”
    元皓牗敛去笑容收起獠牙,朝她翻了个白眼:“如果真是吸血鬼,一问你姓什么,早跑得没影了。”
    “也是哦。”
    银霁抽出手腕,甩掉拖鞋坐上床:“快把我的熊熊还给我。”
    “啧啧,还你还你,小气巴拉的。”
    但银霁没有抱着大熊,只是把它挪到旁边,这样一来,两人之间就没有任何阻隔了。
    掀开被子一角,她一猛子扎进去,占据了这个小窝的另一半边;由于肢体不协调,力道没控制好,原住民的胸口不幸挨了一头槌。
    元皓牗一口冷气还没倒吸完,银霁“嘿!”地转了个身面朝他,用二人夜间卧谈会的音量说:“我梦到你在哭,因为你觉得我的感情变质成了母爱。”
    明显感觉到这人微微弓起了身,表情还是一派的天真与迷茫:“你是来证明这一点的吗?”
    “我是来反驳这一点的。”
    她伸出手放在元皓牗背上,不疾不徐地轻拍着、抚摸着;“这位年轻人,让我采访一下,你每周的自慰频率大概是多少?”
    顷刻间,元皓牗瞪大了双眼,天真面具像地震带上的豆腐渣工程一样飞速崩裂,好在他及时捂住了下半张脸,没把惊诧之外的情绪暴露得太明显。
    “你确定你要问这个?”
    “我为什么不能确定?”
    “你会后悔的。”
    “那就看看谁后悔吧。”
    “淡季三到四次,今年11月之后进入了旺季,现在么,暂时还没有转回淡季的迹象。”
    “这么黄的一句话,你说得还怪坦然的。”
    “你问得不是更坦然吗?”
    “元皓牗,厚脸皮!”
    “……你准备用这种手段让我后悔?太没技术含量了吧,阿爸很失望!”
    银霁把手移到他腰上,笑眯眯地用力一捏:“刚才在卫生间里忙什么呢?”
    死一般的寂静取代了失望。
    “不说话啦?怪不得在我的信息素里让我摸了老半天都没反应呢,原来是在贤者时间啊。”轻轻松松骗取了答案,银霁收回那只不安分的手,“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这栋楼的排水系统有点问题,下水道堵了之后,第一天还看不出来,你说,你要是把下水道给弄堵了,我怎么跟小梅姑姑交代?”
    “不会吧?!”元皓牗本想在沉默中灭亡的,一听这话,吓得声音都劈叉了,“倒也没有那么多啊!”
    银霁夸张地叹气:“多不多的,浓度够了,也很难说啊。”
    元皓牗想了一下那个东西的性状,面色已经发白了,嘴上还在顽强地提出质疑:“要——要浓到什么程度才会把下水道都弄堵了?你们楼的水管不会是用鸭肠做成的吧?”
    “是哦,照你旺季的频率,应该没多浓才对啊。”
    “等等也不能这么说!”元皓牗脱口而出,旋即又后悔起来,“如果真的弄堵了……现在赶紧找师傅来看看吧?”
    宁愿在师傅面前大社死也要捍卫他浓厚多汁的生殖健康形象,这就是直男的价值排序吗?
    眼看着元皓牗就快要烧成一团灰了,被子里的银霁热得给自己扇扇风:“骗你的,别紧张,我们这儿排水系统好着呢,就是想唬你一下,确认你没把东西扔进垃圾桶里就行,因为它的主要作用是回收用过的卫生巾。”
    元皓牗的表皮层渐渐染上荔枝色,头顶冉冉冒出青烟:“你这个大尾巴狼!”
    “I  know,I  know。”
    虽然但是,以野男人的身份在女生的住处做出这种事,又被主人当场揭穿,如果社死真的能剥夺一个人的生命,他现在已经开始第三世轮回了。
    过了好半天,银霁才从捂着脸的指缝中听到一句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又不是在怪你。”
    “那你还骗我……”
    “骗你怎么了,看看乐子都不行?你要是一开始就老老实实的没起坏心思,最后也不会玩脱。”
    “呜呜。”
    “现在觉得我对你没有母爱了吧?”
    “满满的全是恶意。”
    右手的食指和无名指分开了,露出一只微微下垂的眼睛:“所以,为什么不能扔进你的姨妈巾回收桶里?”
    “很诡异啊你不觉得吗?”
    “受精卵又不会在体外形成,你在避讳个什么劲儿啊?”
    “我心里会膈应。”
    “你是在害羞吗?”
    保鲜膜自动掉了半拉,银霁的脸颊被他一把捏住,不愧是多年当领导的,打这种逆风局都能一转攻势。
    “我也很想知道,”手指尖恶意搓动着脸颊肉,“我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父爱。不过怎样才能求证呢?还是你来决定吧,或者我数三个数,你做不了决定就换我来。”
    “哎?你——”
    “三。”
    床架响动,巨大的一朵积雨云压向银霁的身体,连带着最安全最温馨的芝士黄被子,浓雾把眼前的光线全都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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