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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 第175节

    他平静地问:“你说她拉拢你,她用什么来拉拢你,就能将你拉拢得走?若是那么简单,我怎么就不能让你信任,我怎么就拉拢不了你?她到底许给了你什么条件?
    “钱财,权势,分享天下的誓言,还是天下美男任你挑?我觉得你不在乎这些。你想要的自己就去抢了——那么,她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死心塌地,多么危险的事也愿意做,多么可怕的祸也要闯一闯。”
    他眼中泛着水雾,他轻轻笑:“这么拼命的原因,这么和杨肃一直远离我的原因……总得有一个吧?”
    沈青梧意识到他想弄清楚的是什么了。
    她也在这一刻意识到,答案是他不喜欢的。
    他不喜欢那个答案、他也许已经猜到了那个答案……但张行简在某些时候的固执,不下于沈青梧。
    张行简微笑着问:“到底是什么呢?”
    沈青梧不语。
    他厉声,声音因抬高而喑哑:“告诉我!”
    沈青梧在一刹那,心脏缩一下,痛得她呼吸静住。
    她好像捕捉到他的情绪。
    她怔怔看着他琉璃一样的眼睛,那眼中红血丝密布,他许久没有睡了。他漂亮的眼睛被红血丝盖满,他眼中的固执让人心头一跌,而在那个固执之后,还有几丝恳求——
    告诉我一个答案。
    或者说个谎,骗我一下。
    只要你骗我,我就相信。
    --
    沈青梧睫毛颤一下。
    她想到之前,张行简说,“……我当你是真的了。”
    沈青梧想,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他一直活在一种清醒中。
    她羡慕他那种清醒。
    可是此时沈青梧忽然觉得——
    过于清醒,有时候是一种折磨。
    --
    他清楚他喜欢的人在躲他。
    他清楚无论他做什么,那个人有心事只和杨肃说。
    他清楚两人的距离。
    他不想说出来。
    不点破虚伪是他多年的教养,也是他愿意沉溺的假梦。
    只要她说,他就会说服自己去信。
    但是她若是一遍遍撒谎……他真的不会伤心吗?
    --
    在张行简喝过那盏酒时,在张行简知道沈青梧的目的时,他在想什么呢?
    --
    此时,沈青梧仰望着俯身看她的张行简。
    思虑重重,时间沉寂。
    她许久不说话,他也耐心等待。
    而沈青梧终于回神,她仰头看着他,没有选择敷衍,没有选择撒谎。
    她诚实地告诉他:“因为李令歌答应我,我帮她打天下,事成之后,她不杀博容。”
    张行简的眼睛,一瞬间红了。
    他的脸色,也在一瞬间彻底白了下去。
    他眼中潮水流动,前所未有的颓然击倒他,让他向后退了两步。
    水雾沾在他睫毛上。
    张行简望着沈青梧,保持修养,微笑:“博容。”
    他不知是伤心还是自嘲,他转过肩:“……原来如此。”
    但是他转过肩要走时,身后褥子掀开,女子长而瘦的手腕突兀伸出,一把扣住了他手腕。
    沈青梧拉拽他。
    张行简失魂落魄,整个人精神不佳,恍惚无比。再加上他本就不敌沈青梧,他轻易被她扯住向后。
    天旋地转,膝盖磕在床榻上。
    待张行简醒过神,他发现他被拽回床榻,与沈青梧方向调转了一下——改成他被压在墙头动不得,她跪在褥子上,与他距离寸息之间。
    --
    张行简看着沈青梧。
    水雾还在眼中晃动。一滴水沾在睫毛上。
    他也许是失望到极致,也许是失落到极致。
    他看着她,轻声:“你又欺负我。”
    沈青梧靠近他。
    沈青梧说:“我没有欺负你。”
    张行简不语。
    他闭上眼,睫毛轻颤。
    他被她扣着动不了,他觉得她八成又用她那异常的脑路在打什么主意。
    无所谓了。
    她爱怎样就怎样吧。
    她不过喜欢他的身体,不过喜欢欺负他……随她便!
    他的脸颊,那道血口子,被柔软的唇轻轻亲了一下,刺激得他身子僵硬。
    张行简睫毛颤得厉害,但他并没有睁开眼。
    --
    他察觉沈青梧的呼吸就在他脸畔贴着。
    沈青梧问:“你是不是很失望?”
    张行简不语。
    沈青梧喃喃自语:“你觉得我心中的白月光,是博容……果然是博容,你是不是这么想?
    “博容从小折磨着你,现在依然折磨你。你不能接受我帮李令歌的有一个原因,是博容……这比杀了你还难接受。
    “你宁可是杨肃,是随便什么人。我说‘博容’的时候,我看到你的眼神一下子空了……你都快哭了。”
    沈青梧语气这么冷漠,就好像张行简所有的情绪变化都无谓一般。
    张行简无动于衷地闭着眼,他已完全不想面对。
    一个郎君,心如死灰之时,吵嘴也是奢侈,说话更是奢侈——他没有那种心思了。
    沈青梧:“我猜,张月鹿表现得光风霁月,心里一直因为一个博容而又哭又闹,委屈死了。张月鹿心里恨死我了——凭什么是博容,为什么是博容?
    “你觉得你赢不了博容,是不是?”
    张行简依然不理会,不吭气,不睁眼。
    任由她气息拂在他脸颊,晕得他脸颊一点点红透。
    沈青梧忽然觉得有趣:拒绝沟通的张行简,这么孩子气,可爱。
    她慢条斯理:“我问你,你是不是在我说出‘博容’后,就打算离开木屋,留我一个人?”
    他依然不语。
    沈青梧泄愤地在他唇上咬一下,凶悍:“说!”
    他唇角破血,鲜红妍亮,睫毛一直在颤。
    秀美苍白的郎君摆出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架势,摆出一副不与她配合的架势,沈青梧真的……
    她笑起来。
    她贴着他耳:“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这样,才这样勾我?想让我强上?”
    张行简被她按着的手腕,青筋直颤。
    他终于气不过,睁开了眼,厉声:“不是!我没有勾你!你起来——不要和我说话了,放我走。”
    睁开眼,愿意说话,就好了。
    沈青梧道:“你想离开了是么?我且问你,你是否打算和我一刀两断——因为这一次的事,因为我排挤你,因为我骗你,因为我的原因是博容。
    “你是否打算就这么结束……你不和我纠缠了,你要放开我的手?”
    张行简眼睛蓦地看来。
    他冷笑:“你巴不得和我一刀两断,是吧?”
    从来语气温和、对她又哄又劝的张行简此时双目潋滟,眼中的水雾一直弥漫,他胸口起伏:“你巴不得我放弃,巴不得抛弃我,是吧?
    “我告诉你——你别想从我手中救走杨肃!你别想和他双宿双飞!
    “博容也是你得不到的……他自己都放弃自己了,他心里根本没你!
    “江陵小郎君你也别做梦!都不属于你!”
    沈青梧平和:“那谁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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