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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浓 第2节

    难道是她最近神经衰弱?
    泄气的于锦芒关掉冰箱门,在冰箱门合拢的瞬间,所有房间的灯骤然熄灭,黑暗骤然落下,安静好似一张巨型大网。
    于锦芒害怕得一声尖叫,她捂住嘴巴,惊恐地注视厨房门。
    有个湿淋淋、好似从水中爬出来的高大黑色人影,手中拿着吹风机,一动不动,安静地站在黑暗中。
    于锦芒慌忙打开冰箱,冷气和冰箱暖黄的灯光照了她一脸,她仓皇地看着厨房门的黑暗,和她惊声而出的一句“鬼啊”几乎同时,那个站在门口的黑色鬼影,也开口。
    “胜楠?”
    “……”
    那个高大的身影缓慢地靠近她,像烤火的人怕带动的风惊灭了微弱的蜡烛:“是你吗?”
    于锦芒大叫:“是你妈——鬼啊!!!”
    她几乎要跳起来,啪地一下去打开房间灯的开关。方才短路的灯光如年迈老人的咳嗽,挣扎着恢复大亮。而那个湿淋淋、手持吹风机的男人就站在离于锦芒五步远的位置,他一动不动,只望着于锦芒的脸,
    于锦芒剧烈呼吸,她大脑缺氧,几乎要昏厥。
    眼睛一下也不能眨,她死死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她家中的男人。
    白t恤,黑裤子,皮肤苍白,高鼻薄唇,瞧着是薄情寡义的英俊相,一双眼睛长得极好,但眼神凶悍,像沙漠里看见兔子的鹰。
    列祖列宗保佑。
    不是个残了脑袋、断了肢体的鬼。
    于锦芒手按着开关:“你到底是不是鬼?”
    男人身影定定地站着。
    他问:“你呢?你是不是鬼?”
    于锦芒一手按着开关,一手用力掐着自己人中,几乎要掐出血,她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呼气,吸气。
    冷静。
    至少对方还能沟通。
    她尽量展现出友善:“我和你鬼种不同,我是穷鬼。”
    第2章 种子   于沃土之中
    “你不能要我的命,你要了我的命,这房子就成凶宅了。”
    “而且我还交了一整年的房租呢,你就算不为我着想,也要为房东想想。”
    “看你也不是不讲道理,大家都曾经是人,现在最好也坐下来安安静静地讲道理——”
    列祖列宗。
    观音菩萨。
    玉皇大帝。
    如来佛祖。
    于锦芒的一条腿已经抖成筛糠了,全靠一颗健康的心脏支撑着她同鬼“讲道理”。人在紧张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自己,于锦芒在紧张时就容易腿发软、嘴巴瓢。
    她都不知自己现在在讲什么,但今生今世的表达欲在此刻达到巅峰,好像下一秒就再也没有话要讲。
    站在于锦芒对方的陌生男人—陌生男鬼,终于出口。
    他说:“我不会伤害你。”
    于锦芒说:“那你快走,我只当现在是我做了一个梦。”
    那人仍旧站在原地:“我不走。”
    于锦芒苦口婆心:“鬼先生,冤有头债有主,你为难我一个穷鬼这是何苦呢?”
    男人湿淋淋地站着,他缓慢地将手上的吹风机放在旁侧的小桌子上,说:“我不叫鬼先生,我有名字,路世安。”
    于锦芒从善如流:“好的,路先生。”
    “我……”他欲言又止,看着她,微微皱眉,又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于锦芒心想你一个鬼就不要装什么纯情少年,你在这里骗鬼呢,刚才还叫我“胜楠”,现在又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咋,你还搁这儿玩选择性失忆呢?
    强龙不压地头蛇,穷鬼不惹陌生魂。
    于锦芒一言不发,冰箱门还开着,喷出来的不止是阴冷的寒气,还有昂贵的电费。于锦芒哆嗦着把冰箱门关上,心里松一口气。
    她问:“那,您,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我走不了,”路世安说,“我在等。”
    于锦芒:“等什么?”
    路世安沉默半晌,说:“等死。”
    “……”
    人死不能复生,鬼生不能复死。
    且不论路世安活着的时候如何,于锦芒确认了,他死后就是个锯葫芦嘴。
    用于锦芒姥姥的话来说,那就是三鞋底打不出半个屁。
    于锦芒今日能有如此强大的心脏,和这位彪悍又亲切的姥姥也有关。
    她依靠着冰箱,三言两语,听路世安言简意赅地讲明来意。
    他这个“鬼”现在走不了。
    因为他需要找到自己的死因。
    弄明白死因,才能“该去哪儿去哪儿”。
    在此之前,还需要于锦芒纡尊降贵,暂且和他同住。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当初于锦芒和前男友憧憬美好的同居生活,花了大价钱租住了这两室一厅一卫的房间。次卧里本打算改造成书房,还未来得及执行便分手,如今刚好让这个男鬼暂且住进去。
    于锦芒还是不明白。
    她看着路世安在厨房准备晚餐,深深皱眉:“电视上演,鬼只需要吃蜡烛和香火,你咋还吃饭?——你是不是鬼?”
    路世安打开于锦芒那可怜巴巴的冰箱,平静:“电视上还演,世界上没有鬼,看到鬼的都是精神病——你是不是精神病?”
    于锦芒说:“这房子是我租的,现在是我收留你,我希望你对我讲话能尊重一些。”
    路世安捏着鸡蛋,在碗边缘轻磕一下,打进去:“说不定我曾是这房子的原主人,不幸在这个房子里被谋杀,房子又被卖给你的房东。”
    于锦芒嘀咕:“买卖不破租赁。”
    路世安:“法律约束不了死人。”
    于锦芒:“……”
    她肚子也饿了,翻出两包泡面开始煮,对着锅里的面发了一阵呆,问:“人死了后都会变成鬼吗?”
    路世安在炒蛋:“我不记得了。”
    于锦芒比划:“那你有没有见过其他鬼?”
    路世安说:“我不记得。”
    于锦芒不放弃,问:“鬼是不是保持着他死亡时的模样?”
    路世安说:“不记得。”
    于锦芒问:“那胜楠是谁?你怎么一见我就叫胜楠?”
    路世安沉默几秒,好似在思考。半晌,他摇头:“忘了。”
    于锦芒说:“你怎么话越说越少啊?”
    路世安说:“哦。”
    于锦芒:“……你该不会是闷死的吧?还是说话太气人被打死的?”
    热油炒松散了鸡蛋,路世安将鸡蛋盛出,转身就走,不再回答于锦芒的话。
    非常没有礼貌。
    可对方毕竟是于锦芒第一次接触到的“鬼”,她以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曾有过高中女宿座谈会上讲鬼故事吓哭同学的光荣战绩——
    在强烈的心跳加速后,确认对方不会伤人,于锦芒也就勉强接受了这位不速之客。
    路世安鬼俊话不多,大约也是真饿了,埋头吃面。
    于锦芒心事重重,拆了筷子,过了好久,才凑过去,攀谈:“路先生,你要是去了鬼魂集合地,能不能帮我问问,有没有一个叫’吴爱荣’的女人?”
    路世安说:“那要先看看地府有没有鬼籍登记。”
    “你听我说完,她是山东淄博张店人,”于锦芒说,“一辈子没出过山东,长这么高,眉心这里有个红痣,口头禅是’操蛋’——”
    路世安看她:“你找她做什么?”
    于锦芒说:“你要是找到她,就帮我带个话,说声对不起。”
    路世安:“嗯。”
    他明显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低头吃面,吃完后拎东西去洗,颇有寄人篱下的自觉。
    路世安甚至还提出,让于锦芒先洗澡,他后洗。
    毕竟卫生间只有一个。
    于锦芒不可思议:“鬼还需要洗澡?”
    路世安说:“我都吃饭了,洗个澡怎么了?”
    于锦芒警惕,转身看身后浴室:“你能不能穿实体墙?”
    “我是鬼,”路世安慢吞吞地说,“不是色鬼。”
    于锦芒说:“万一你经不住诱惑,忽而狂性发作,对我色心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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