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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归

    缓步登上长长的阶梯,凌晨灰濛濛的天逐渐开阔,恍若一步步走向天堂。
    后脚在平面踩定,季绪里停下来喘口气。
    直起身子回望来路,近千阶的阶梯已有一部份隐没在树林,即使瞇起眼也看不真切,视线放远,随着黎明造访而沉睡的城市此刻蒙着一层白雾,将她所在之处与尘世区隔。
    风来,飞舞的长发迷了她的眼,伸手去拨的同时她回过身,向前方的建物走去。
    寺院的规模不算大,却因寧静肃穆而显得宏伟,此刻身处清晨山中,更是庄严得令人肃然起敬,似乎佛祖已与庙宇同体一心坐镇于此,将慈悲的目光藏在风中、藏在空气,藏在枝头叶隙与碎石细沙,凝视眾生万物,仰望寺庙即是瞻仰佛祖。
    睽违三年再度踏足,寺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季绪里在周围转了转,寻到供游人过客使用的石桌椅稍作休息,太久没运动,一下子爬这么长一段阶梯,小腿肌肉实在紧绷得厉害。
    不远处,着僧衣的老人缓缓走来,衣袂翩翩如羽,气质出尘脱俗,像极了乘风踏云而来的仙士。
    季绪里起身将双手合十,微微躬身一拜,「师父。」
    「许久未见了。」老师父回拜,和蔼的笑为寒凉的天添了几许温度。
    「是的,已经三年了。」
    她弯唇应答,轻细的嗓音浮在晨雾里,似泣似叹。
    晃眼数年,面对同样的人、同样的称呼,她的心境却不復从前,佛陀常在,佛寺不移,她曾因信仰而安定的心却失了依归,徒留歷经苦难的悽惻空洞。
    「当初走的时候以为不会再回来,没想到在外面流浪了一阵后,反而变得经常想起这里的点滴,明明记忆深刻的大多是令人痛苦的事情。」望向远处的虚空,渐朗的天之下是被誉为常国不夜之城,最繁华热闹的首都。
    在这儿生活多年的她,知晓它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用绚烂的灯彩和不落的声息妆点的孤独,是用纸醉金迷与灯红酒绿包装的空虚,唯有黎明时分才能看见它脱去锦罗玉衣,短暂入眠。
    即便如此,离开的这三年她仍会念起,曾有个人在她荒诞不经的半生里注入温情,为浑沌黑暗的前途带来光亮。
    师父静静凝睇她,乌黑透亮的双眼彷彿能看进她的灵魂深处,让她的脆弱和埋怨皆无所遁形。
    「世间一切都是缘定,聚散离合都因为缘份而有了意义,你的不忘,自然也有它缘起时就与之相生相灭的理由。」
    「但我无法参透,师父。」三年了,她的缘、她的时间,仍停留在那人离开的时候,犹如牢笼困兽。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别让尘世纷扰蒙蔽你的双眼,阻挡你的感知。『一念心清净,处处莲花开』,红尘与佛门仅仅一道槛,心静道悟,当拨云见日,豁然开朗之际,便会发现世间万物皆是佛祖。」
    季绪里仍是愁眉不展,疑惑依旧,老师父又说,「但你也无须着急,大千世界,各有各的缘法。」
    语罢,僧人躬身辞别,季绪里回拜后直起身子,直到僧人走远消失在转角,她的思绪依然在方才的话里打转。
    如果眾生缘定,那么她的缘又会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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