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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蜘蛛之丝

    十二、蜘蛛之丝
    没有什么是比失去所有还要来得可怕了,但更可怕的莫过就是当你拚了命想要抓住那些不愿失去的事物,它仍会像嘲讽你的无力般,在你的眼前无情的溜走。
    可怕的反面不会是美好,而是连美好都不存在的绝望。绝望可是连可能带来美好的希望都不存在的。
    时至今日,我想无论是我的养父母、原生家庭,甚至于是学长的家人,都有过如此的经歷,所以才会落得最后也得付出自己的生命与人生的代价。
    绝望的终点就是终结以及死亡;然而最不公平就在于,要堕入可怕与绝望的地狱总是比得到美好与希望来得简单。
    据说祸福相依,但这样的说法其实存在着巨大的漏洞,就跟善恶因果一样。
    你永远不会知道上天评断这些祸福善恶的属性标准究竟为何,有些恶果甚至是永远都不可能让你以功德抵过,就这样随着你落到下一世,或者是未来将由你的后代来承担。
    所以相信好心会有好报真的只是一种心理安慰。认真去经营的人也应该不是抱持着想要上天堂、抵灾祸的心态,而是坚持让自己的认知作为都处在良善的面相吧?
    如此一来心理才算是真正的获得安慰。
    因此,才会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即使是群体生物,终究也是由无数个体组成。在这一点上,我反而认同起我的生父赖田永的所作所为了。他或许就是我前面提到的那些人中,唯一一个没有被绝望追杀的人。
    不对,应该说,当他察觉到绝望的时候已经是快死的时候了。不过其所作所为并没有因为绝望而有所影响,这点倒是无庸置疑。更别说,他就是为他人带来绝望的那个始作俑者。
    在此又一次验证了绝望并非是一种状态,而是像癌细胞般的诅咒,总是在自己没有察觉、出奇不易的出现。
    另外也说明了一点,背负绝望的人也会为周遭的人带来绝望。这就是常人所说不要跟负能量很强的人来往的缘故吧?
    所以我才决定杀掉自己的生母,郭雅筠。
    主要原因已经不须赘述,她的继存绝对会再次带给我陷入死胡同的人生;假如今天换成是我的生父杀害了我的养母,间接害死我的养父,我大概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不对,或许我早该这么做了,如此一来,我那虚假却充斥着美好的家也不至于会完全凋零,我的美梦也可以继续下去。
    比起生母,我曾经能有其他选择。
    我确实也怜悯她的人生,但那终究是她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我。
    我说过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无论过去我是否理解这个道理,或是现在才因经歷这些事而有感触,那终究是人的天性。所谓的理解不过是迟来的领悟。
    但也不否认有些选择在身不由己的阶段或情况下还是形同无物的,因此才会有迟来的选择、补救、后悔等种种述说不甘的词汇。
    不,郭雅筠在这十几年来的岁月里仍有选择的馀地,只是她放弃了,从这里也看出了我和她以及生父的差别。
    生父更是早早就做出了选择,在将学长姊姊带回家的那天。
    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却不约而同的被绝望给找上,要说郭雅筠是这场绝望剧的核心人物,我想只要是知道我故事的人都不会不认同吧?
    因为她也把学长的姊姊给杀了,不是吗?
    所以学长也因为失去唯一的亲人,陷入了必须靠着武装完美外壳的人生。
    虽然追根究柢是生父对婚姻不忠,以及学长双亲引发的那起恐怖炸弹事件,但我认为一旦发现人生中某条道路陷入了死胡同,真的就不必再续继执着。
    即使再痛、再难过,终究需要断绝它、拔除它,捨弃它,不然就是让自己的生命也进入死胡同吧!
    但这些都不是替他人的人生带来绝望的藉口跟理由,所以一再犯下错误的郭雅筠是不该被赦免的。我甚至认为,即使是我的养父母也不该被赦免,然而,命运已经先定下了他们的结局。
    当然,我相信就算是我这种身上流着骯脏血液的魔女也不该被赦免,在清除掉所有坏根后,我可以任由命运安排,就此随你们所有人而去。
    但在此之前,我会继续挣扎,不断在人生的迷宫中找寻出路,直到我迎来被命运判决的时刻。
    最后一天,她终于出现了。我的生母,手上沾满绝望之血的女人,郭雅筠。
    她于雨停歇的黄昏时刻走入荒废庙堂,而我则躲在斑驳墙扉的后方夹层,盯着一身狼狈又发散出恶臭的她进入其中。
    只见她蓬头垢面,脸上沾染着类似血渍的脏污,那身不再纯白的居家连身裙布满了污泥、汗垢,还有暗红色的污痕;脚上穿着过去于烤肉宴上我曾看过的红色娃娃鞋。
    她走入荒庙时将原本披在身上的墨绿色外套给脱掉,我对这些日子以来她能躲过警方与监视器的眼线感到讚叹,相信那件外套立下不小功劳。至少我是路人的话,一点也不会想靠近或注视这名像极流浪汉又一身臭的女人。
    她躡手躡脚如同闯空门的小偷般,瞪大那双突出的可怕又佈满血丝的眼睛环视不到这几坪大小的荒废庙堂,似乎准备随时拔腿狂奔,深怕这里是请君入瓮的陷阱。
    直到她发现我利用今天早上所买来并摆在一角的食物与饮品,从这些东西确认我送出的那封信所言不假,才开始轻声呼唤我的名字。
    「品郡、品郡……」
    果然内心的抗拒让她不愿呼出我的姓氏,只是她是不是忘记我的名字也不是出自她和赖田永。
    如今她没有直呼我那最初由他们所取的名字,是否也说明当时还在医院保温箱里的我还是无名氏的状态。
    也可能是她忘了;又或者……他们夫妻俩也打从心里就不愿承认我这个女儿的存在。
    将我当成钱财勒索、情绪勒索、情感勒索的筹码。
    算了,如今这些已多说无益。反正我所放下的蜘蛛之丝已经让猎物上鉤。
    这条蛛丝宛如是她眼中绝望深渊的希望,同时也是我眼中所谓的救赎。
    其实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她都是有着相同的象徵意义。
    迎来绝望结局的现在有可能再出现转机吗?或许可能、或许也不可能吧?
    而所谓的救赎定义又是如何呢?
    对郭雅筠而言的最大救赎就是与我的重逢,找回十几年来丢失的血亲关係,以及她往后的人生重心。
    对我的救赎又是如何呢?似乎也跟她没什么两样,只是我也相信不管是我或她,肯定还是会做出另一个使常人感到出乎预料的选择。
    毕竟我是郭雅筠的女儿,而她是赖品郡的生母,所以我能够如此肯定。
    不得不承认,有很多事物从最初就已经註定好了,就连救赎的定义也是如此。
    所以我也终于看到了她最终给出的选择。
    隔墙之外,站在夕阳馀暉深蓝与血红交融染上的废墟中央的她,从外套中抽出那把沾染上血渍的兇刀。
    随着那把带来绝望诅咒的兇刀出现,其脸上原本略带惧怕又期待的神情,在冷色调的光影衬托下,使她如同夜叉般露出惨淡笑容,等待着被她视为猎物,等在蛛丝尽头胸有成竹的捕食者。
    夜叉因为夜色降临貌似也壮大起自己的胆识,呼喊我名字的声音渐渐放大,这同时也是宣告绝望终点到来的信号,死亡降临的诗歌。
    只是她不知道,试图爬上蜘蛛之丝的人不只有她一人,渴望获得救赎的另有他人。
    所以她的兇刀在她不注意剎那,被那位忽地闯入庙堂,迟来的「另一头青鬼」给夺走,并在她转过身之际,刺入她的腹部。
    「我的母亲,体内已空无一物。」
    我看着这一幕于墙后淡然地发出低喃,并扯断手上其中一条蜘蛛之丝,看着她堕入黑暗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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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备註:
    《蜘蛛之丝》引用自是日本小说家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蜘蛛之丝》(日语:蜘蛛の糸/くものいと)
    故事概要:
    印度有一个无恶不作的强盗犍陀多,死后于阿鼻地狱里饱受折磨,不断呼号。释迦佛在极乐世界中看到此景,想起了这个大盗生前,也曾不忍踩死一隻小蜘蛛,也算是善业。刚好宝莲池中有一隻蜘蛛,于是佛祖就轻取一根蜘蛛丝垂下地狱,来救他脱离苦海,但是犍陀多攀爬的时候,因一念之私,把跟他一起爬上来的罪人赶下去,最后蜘蛛丝因为犍陀多的恶念而断裂,犍陀多又坠入原来的地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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