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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来

    最终,因为他的坚持,那张能解开电子门锁的卡片还是留在了她手中。
    他送符黎到楼下,目送她消失在深灰色的门后。有些时刻,内心的爱恋肆意飞扬,有时候则深深地沉下去。“真的值得吗?”夏子翊好像曾经问过类似的话。但现在他只想对他说“别唱了”——那首讲述普通朋友的歌从四十分钟前就在耳边单曲循环,萦绕流连,挥之不去。
    夏夜微风捎来清凉的气息。叶予扬戴上耳机,随机播放到作为传世经典的交响乐名曲,迤逦诗篇一般的浑厚悠长,伴随低音提琴的拨弦声缓缓拉开帷幕。平时他几乎不用移动设备听古典乐,但此刻,他决定跟随它迈开步伐。
    也许那里面有全部的决心。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在这个夏天,他还不会输呢。
    ※
    相比温度舒适的室外,楼道里显得阴冷寂静。
    符黎没选择电梯,而是徒步走上了楼。早晚都要坦白,只是委婉与否的区别。不如干脆直接交待:看了那封信后,我不忍心拒绝。可事到如今,她知道这句话根本无法穷尽所有缘由。
    居民楼有一段历史,但声控灯仍然十分灵敏,她拍手触动光亮,听见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起先慢慢悠悠地上去,接着两级台阶并作一步,几乎跃动起来,也不再管短裙的裙摆怎么飘荡。近来,符黎总是想要发疯,譬如在楼梯间与暴雨之中自由起舞。如果把这想法告诉颜令儿,她一定会哈哈大笑,故作不屑地说“你的疯狂就只有这点儿程度”。
    不,她想,更疯狂的是我还摇摆不定,在叁种情意交织的缝隙。
    符黎拎出手机想和令儿聊聊,那时,楼道里传来另一股粗重的喘气声。一名面貌无奇的男人冲下来,棒球帽檐压住了眼,脚步匆匆,像任何一位街上与你正面相迎的陌生过客。她住进那间房子已近一年,印象中,这栋楼中似乎不存在这样一个人,除非他是新的租户,或者谁的朋友。但那些都无关紧要,她只是捋了裙边,将其抚平,然后停在楼道的窗边,等他先走下去。
    又迈上台阶时手机震了一下。消息刚好来自令儿,她们有四年室友的默契,想要聊天的时机往往也凑到一处。
    “你什么时候去雪国旅游啊?”
    “应该是九月份吧。”她一边走,一边打字。
    “不能提前一个月吗,”她用了一个贴图,可爱的鲨鱼红着脸挥了挥手,“我和女朋友也想去。”
    但是我们的导游好像很珍惜这里的夏天。他的出生地拥有广袤的雪和漫长的冬季,再往北端行去,若时间适宜,太阳会久久悬停于地平线之上。极昼,奇妙的体验,源于纬度和地球公转的角度——源于宇宙。那里的人们能够尽情享受每年独一无二的午夜阳光。忽然,她想到,如果只是为了避开寒冻而黯淡的白日,反倒应该留在这儿过冬天。
    “我记得箫凝开学读大四吧,那应该会很忙。”符黎回复道。
    “所以想如果能早点就好了。”
    好友以文字传来讯息,隐匿了真实的表情和语气。她觉得这话不太像是出自令儿之口,那个明媚大方的女孩才不会在意日期,她不喜欢被时间推着走,按部就班地开学远远比不上飞向远方来得精彩。或许,恋爱会改变人的一部分,又或许孟箫凝的性格与她完全相反。
    “好,我再找他问问看。”
    输入这行字时,符黎恰好到家。熟悉的棕红色钢木门,熟悉的密码锁,唯独不同的是地上多了点突兀的东西,一封用报纸折成的信件。它躺在离右手边更近的地方,显然不属于同层其他几户人家。是给谁的呢?她弯腰拾起。如今网络已如此发达,用今日晚报迭出一封信的形状,难免让人产生一些不安的联想。
    手机里的话还没发出去,门却朝内打开了。她眼神一颤,但见寡言的他似乎也被一丝黑色的茫然悄声掠过。
    “我在门口捡到的。”符黎抬起头看着他。
    仲影只是伸出手,与往常一样沉默。他要把它接过去。她用手指轻轻捻了捻那张报纸:好像不存在尖锐的物件。
    他拿着信回了房,没有道谢。她进门丢下背包,拆掉马尾,简单梳洗后拉开客厅的窗帘,发出“刷”的一声。记得去年初雪的早晨,她纯真地希望隔壁人喜欢下雪天。
    “今晚有星星。”
    符黎站在落地窗前。旁边,白色木质方桌上摆着透明玻璃瓶,几株向日葵在水中呼吸。花瓶是他买的,为盛放她醉酒那日捧回来的那束百合,后来,他们有时会轮流带回应季的鲜切花。
    仲影回去,不过半分钟又走出来,到她身侧。
    天上星光寥寥。而他依旧淡漠地望着夜幕。想必遥远的国度从来不乏漫天繁星的景色,极夜,极光,无际的冰原,他就是从那一切诞生。
    “在这里很难得的,”符黎不介意倾诉自己的怀念,“只有小时候能看见。”
    他欲言又止。
    “对了,仲老师,我们能不能早点出发去雪国?”
    她凝望着星星。
    仲影转而看向她,那双眼睛里泛着动人的光亮。刹那间,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漫出了迢渺冰河。这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事。“好”,他说。
    ※
    那晚,他将一沓书稿交给符黎,询问她的意见。内容是几部万字左右的短篇小说,属于他一贯的笔触,冷峻,深具洞见。恰逢小叶回家后被予清和小伙伴们缠着一起玩,她便有了足够的时间沉浸其中,前往另一个世界。初稿中,他写下雪国的虚构故事。幸好得到父母的点拨,在成长过程中,她学会了“欣赏”而非“占有”。否则,进入那些精湛的文字里,她大概难免心有郁结。
    而后几日,符黎顺理成章地包揽了初步校对的工作。这正是她想做的:创造,或是协助创造。他们彼此交流,请教遣词与情节安排。她仍会想起不久前,他也递来一部悬疑小说——开篇,男主角把自己关在房间,拿起沉重的锤击打钉子,然后一个女孩出现了,用善意的、意料之外的关怀拯救了他。
    至今,她都没有询问究竟故事与现实哪一件发生在前。
    是时手机又传来新消息,是前几天淋雨发烧的那个人。对话界面收到图片,足足五张,白纸黑字,印着许多看上去令人头痛的数字及术语。
    他真的如她所说去了医院。符黎仔细阅读了每一项检测,常见传染病,甚至任何一种隐蔽且微小的病毒,结果无一例外,皆显示为阴性。
    ——“我会告诉你的。”
    卫澜用最科学的方式证明了他生理上的清白。“好吧,你的确了解我太在意洁净和安全。”她想着,放下手机,看向卧室淡粉色窗纱后面的新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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