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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破晓前码代码的gigi(10)

    带了。
    门口支了张桌子,铺上了红纸,一老头在用毛笔写着捐赠人的名字和数额。排在第一的是宁真的名字,捐了2000,她哥哥也是2000,两家人分开捐的。蒋月给了200,心诚则灵。
    外边,宁真一家人站在庙前的场地上,被村里人围住了打招呼。内里,在一对蜡烛前点燃香火的人相互提醒说,一会出去跟李老太家儿子女儿打声招呼,明天再上门去拜个年。
    赵昕远站在他们后边,手插在衣服口袋里,懒洋洋地看着前边的寒暄。他见惯了这种场面,客套地与他父母打招呼,也许是礼貌,也许想打招呼留个印象,更多是有事相求。
    当一个人的能量和社会关系足够大时,自然会练就一身面热心硬。社会能量交换规则如同物理定律一样,参考系不变,规则都难以被撼动。只是,很无聊,他觉得这一切都无聊透了。醉心于这一体系的能量交换并为成为上位者而自矜,从而更执着地成为信徒,是件特别无聊的事。
    当他看到宁国涛也上前跟宁真打招呼时,他环顾四周,发现了站在角落里的宁清,她正站在桌子前,手中拿着一支圆珠笔。
    赵昕远走上前,看到了她认真地将澍写在随手撕下的一张小红纸上。
    这个字应该是这么写的。她将纸递给了旁边的老头。
    老头戴着老花镜,看了半天,能不能再给写大点,不行我就写了大树的树了。
    我来帮你写吧。
    宁清转头,竟然是赵昕远。他接过毛笔,蘸了墨。站着手臂悬空,毛笔随着其灵活自如的手腕在红纸上挥墨而下。
    小伙子练过的吧。老头盯着他写的字看。
    宁清不懂书法,只觉遒劲有力,却不突兀卖弄。而她不怀好意地想他作文高分全靠这一手的字吧。她那一□□爬字,议论文全靠狂堆例证排比强行拔高境界不断往主旨靠。
    练过一点。赵昕远写完就放下了笔,转头看向宁清,这儿人多,要不要去旁边?
    好啊。你有没有进去烧香?宁清跟着他穿过人群。
    赵昕远摇头,没有,人太多了。
    宁清笑了,你是不信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信?
    两人走到了角落杂草丛生的地上,宁清看着庙门口的人陆续往来着,手中握着香火,不知是虔诚还是习惯。
    她想了想,宗教大抵可以分成两类,要么求神,要么求己。前者是交易关系,给神供奉,渴求回报。后者把神当作心理医生,实则是自医。你显然一个都不需要。就像我刚刚看你站在那,你只觉得周遭一切都很无聊,只是在忍受而已。
    他轻笑了声,不置可否,那你呢,是哪一种?
    不知道,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也没事想不通。刚刚站在菩萨像前,她大脑一片空白,毫无欲念之心。把那座雕像当成了没有应答的人,自顾自地说这话,比起虚无,我更愿意承受痛苦。接受规训,被纳入一套评价体系并任由他人来衡量我的价值,才是可耻的事。
    赵昕远看着她,晦暗的灯光中面容并不真切。在无比喧闹的环境里,她呓语似的碎碎念再一次展现了她不为某种规则所控制的野性,可能她自己都未发现。纵使表面以乖巧伪装,实则是掩不住的不屑一顾。
    这是种,十分迷人而危险的气息。
    危险,是有致命吸引力的。
    宁清说完自己都笑了,都在他面前神神叨叨什么呢,我要回家了,你呢?
    回家看春晚吗?
    看电影。宁清看着依旧被人群围绕着他家人们,你是在这等你爸妈吗?
    看什么电影?
    《放牛班的春天》,一部法国电影。
    第14章
    宁清刚下了面包车,手中拎了个杂粮饼回宾馆准备洗个澡时,就接到了刘律师的电话。
    当事人一旦决定认罪认罚,自己没有请律师,公安机关会指派值班律师。
    宁清听完了电话,极度恼火,刘律师,您先跟我说,大概要交二十多万,罚金是按一到五倍来交的,我这已经交了两倍多了。您现在又来跟我说,交了钱,量刑仍然可能是两到三年。那请问,我交这么多钱的意义是什么?我们已经认罪认罚了,您能不能去跟检察机关协商,将量刑控制在一年以下并且写在具结书上面?或者发一份量刑建议书。
    宁小姐,因为你姑父找了关系,现在是假期,都在打电话给检察官、法官拜托紧急处理。你昨天说决定了认罪认罚,现在又给说不满意这个具结书,流程走到一半拒绝签署,我怕是会给法官不好的印象。
    你是在恐吓我吗?当时跟我们家属说的是交罚金是对案件量刑有好处,到检察院交罚金来不及了,现在去法院加了罚金,表明了态度,法官可能轻判些。宁清拿着电话站在房间里,一个姿势都没变过。
    对啊,没错啊。现在环保抓得多严啊,这还是个跨市的大型环保犯罪。犯罪嫌疑人不仅是司机,还是业务员,性质很恶劣。问题是,公安机关调查难度大、耗时长。如果他们真想调查的话,嫌疑人风险很大,极其可能三年以上徒刑。你现在交了罚金表明态度,将量刑控制在两到三年,已经很好了。
    您作为律师,是有责任去进行协调罚金和量刑的,这在法律范畴内,都是可以与法官和检察官商量的东西。宁清想说,你当我不懂法吗。但还是低下语气,刘律师,我知道假期拜托您这件事很麻烦。但能不能请您帮忙去协商?
    宁清又听他说了一堆废话,又好声好气地问他能不能再努力,求着他去帮了忙,最后暗示了给红包。
    挂了这一通很长的电话,手上的煎饼果子彻底凉了,小宾馆里更别提有微波炉,她直接给扔到了垃圾桶里。
    她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再一次翻通讯录,早在她刚回来时,就翻过了一遍。
    宁家真算得上是三代贫农,最有钱的亲戚就王锁明,还是近几年才发达的。连个当公务员的亲戚都没有,更别提有什么社会资源。
    亲戚找不到,要有的话宁国梅早找了。
    朋友呢?徐晨家是开家具店的,赵婷没考上本地编制还在外地当老师。
    滑微信通讯录时,翻到尾页Z开头的名单时,看到那个名字,她想也没想,直接就跳过。
    她怎么有脸再去麻烦他?
    当年宁国涛让她多交朋友,她不以为意。虽然知道即使认识了没那么深的交情人家也不会帮你,但此时还是会苛责自己,如果当时更与人为善些,不那么傲气,是不是会不一样?
    宁清还是打电话给了姑妈,跟她说了这件事,电话那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呓语了句,这可怎么办啊,你爸那个破身体,最后要真被判个两到三年,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检察官明天去看守所,看看能不能碰到面,我自己问他,不行换律师。宁清也不能想到更好的办法,怕是现在再请律师介入也来不及,她强装着镇定一锤定音,姑妈,实在不行就这样吧,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宁国梅是坐着接电话的,坐在沙发上,听到侄女这句话,才十月的天,寒从脚起。
    她的哥哥啊,她至今都无法理解,不就拖了几车垃圾废物,怎么就要赔个二十多万,还有可能被判个两到三年呢?
    她想了许久,试探着问侄女,清清,你还记得咱家的邻居吗?她家女婿现在是在外地当官了,但官不小,在这肯定能帮上忙。
    她见侄女不说话,小心翼翼地追问,你现在跟他儿子还有联系吗?这件事在人家那就是个小事,你能不能尝试联系下、帮忙找找关系?
    宁清把电话放在了茶几上,拧开了一瓶矿泉水,一下午没喝水,五百毫升的水,她一口气就给灌了下去,压抑着今晚的第二通怒火。
    现在没有关系了,而且给爸交完罚金我身上也没钱了。你也知道我家跟李老太家向来没任何人情往来,找人家关系是要有人情的,没人情也得送钱换人情。即使人家愿意帮我,这笔钱我也拿不出。那就不要自取其辱上门去问了。
    我这儿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他可是你爸啊。你妈不管他,你不帮他就没人帮他了,你真能忍心看着他做个三年牢吗?宁国梅越说越生气,没想到侄女能这么无情坦然地接受这个事实,怎么没关系了?你十九岁就被他睡了,占了你的便宜,他不该还吗?这点交情都没有吗?
    那真遗憾,现在不是旧社会了,被人睡了不能赖着人家娶了。刚刚水喝得太急,心肌耗氧量大,她一阵气短,他自己犯了罪,我愿意给他交钱。做女儿做到这个份上,我觉得我问心无愧了。行了就这样吧,明天我过去看看,没法子就直接签了具结书,走下面流程吧。
    宁清不想听姑妈多啰嗦,直接挂了电话。
    蒋月曾跟她说过,你以为你姓宁就跟他们一家了吗?那你低估了兄妹俩的自私。
    这么些年,宁清最强的能力之一是迅速接受现实。这事,她只能帮到这个地步。对着蒋月开玩笑说卖了自己也得救你,但宁国涛不值得她这么干,再说现在夜总是什么市场价格?
    她已经放弃感情救过一次宁国涛了,这一次又快掏空她所有积蓄。
    宁清躺床上盘算着,回京州后要不要去搞点私活干?但单位里的项目她都得加班干了,她怕自己累死。昨天头晕那么厉害,身体老本也不够吃了。年底跟领导谈涨薪,虽然设计院都这么个压榨人的德行,她还是得出去面试点新单位看看行情。争取今年最后两个月,能做出点代表作,跟人报价才有底气。
    她翻了个身,头埋在枕头里,把自己闷得喘不过气再松开,侧着脸深吸一口气时,脑海里是他的脸。
    她从未想找过一个肩膀依靠,一个人能解决好所有事,解决不了就甘心面对事实。
    她只是想抱抱他,问他过得好不好。他说好,就够了。
    年少亏欠他太多,她往前走了很远,身体的某一部分却停留在原地,守着一片废墟不肯离开,这是她对自己难得的放纵,是她对所有规则的逆反与抗拒。
    废墟之地,原本遍地黄金。他走后,沙尘渐起,堆成一座座沙丘后,再也看不到他远去的背影。
    读研的暑假,她独自一人去了野柳质地公园,里面有个女王头,在海蚀风化和地壳运动中生成的自然景观。绕着女王头排队合影的人很多,她不喜欢拍自己,站在一旁拍了张图就走了。
    后来,沙丘之中,风沙作用和违背自然原理下,生出了一张脸。
    女王头会在风化作用下会消失,而她沙丘中的那张脸,在记忆雕刻下,越加清晰而深邃。
    她从不希望他重回沙丘,路途太遥远了。
    那天,她问了他两次,为什么要等我。
    他没有回答她。
    他的人生,没有回头的必要。
    饿过头的胃隐隐作痛时,宁清从床上爬起来,拿了手机准备下去吃饭。生活费那张卡的余额不多了,她还是再吃碗面,面条养胃。
    当接到李慧的电话说要跟她见面时,她估计真饿晕了,第一想法竟然是,去蹭顿饭,吃完就走,不买单。
    结果她先花了十五块打的去了目的地,是家意大利餐厅。
    进门的前厅的一二层是打通的,空间感十足。装修颇有情调,一大片落地窗,外边喷泉的水流冲刷在玻璃窗上,有了磨砂的质地感。内里是暖色调,桌子间距大,隐私感强,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李慧早到了,穿着黑色无袖连衣裙,白皙的手腕上是挂满红色玛瑙四叶草的手链。简单的着装,繁复的配饰,宁清一身休闲,修身的牛仔裤显得腿长,出门前找了件棒球服披上怕晚上冷。后边的服务生刚要给她拉开座椅,她就给自己单手拉了一屁股坐下。
    你找我什么事?
    这么多年没见,你脾气还是这么急。
    两个从高中起就不对盘的人,在一张桌上吃饭,宁清倒觉得自己脾性真变好了,那客气地寒暄下,你现在在哪工作?
    市委宣传部,你呢?
    宁清耸耸肩,画图下工地的。
    上次跟大学同学聊天,同学说了句,时代变了,现在毕业生都想着考编呢,再不行也要去个国企。体制内铁饭碗才是体面的工作,日子不要太好过。同学说着激动了就开始给她算了帐,就算是三线城市,普通住宅首套房价格在两到三百万。公务员收入十万一年,配偶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就算一年总收入十八万。两百万的房只是家庭收入的十一倍,这个比例在全世界范围内都算非常好的了。公务员家庭在任何地方都是房价之锚,三线城市的房价还有得涨呢。
    当时宁清没有说话,也许她是脑子跟不上时代,从没想过这条路。更别说,她就算想,政审都过不了。
    这时服务生上了前菜,火腿和cheese的拼盘,倒了两杯起泡酒。
    市委宣传部,光鲜体面,看着李慧优雅地端起酒杯,如果她不那么讨人厌,的确称得上是赏心悦目。
    是宁阿姨让我来找你的。
    宁阿姨?宁清一脸疑惑地看着李慧,还没叫上妈啊?
    李慧恼火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哦,我这不是误会了吗?宁清颇有歉意,以为你来当她发言人,你们俩关系已经到那一步了。
    我不是昕远女朋友。他有女朋友的,在美国还没回来,估计也快回来了。李慧看到对面女人愣了神,以及一闪而过她都难以分辨的神情,只觉得一阵痛快。
    我跟宁阿姨关系一向挺好,她不方便来见你,让我跟你说,当年她已经帮过你了,希望你信守承诺不要再去找昕远。你爸这件事是可大可小的,如果你再次打扰他的生活,她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跟宁真熟稔如李慧,当看到宁真说这句话时眼中迸发的狠戾时,她也吓了一跳。
    宁清内心苦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她家也没有过什么好事。一同当年一样,她的处境并无改变,依然被李慧看到了。
    她想多了,我不会找他的。连他的名字都说不出口,用他来代替,就这一件事吗?何必特地请吃饭,让她直接打个电话给我,我就会成功被恐吓到的。
    她不是在恐吓你。李慧解释,就算你去找昕远,他不从政,就算要帮你,都得用他父亲的关系。你记得,宁阿姨不会知道吗?
    你们为什么都以为我会找他帮忙?宁清都觉得可笑,我说过不找他,就不会主动联系他。你回去告诉宁真,她敢在我爸这件事上动手脚,我就把她儿子一起拖入地狱,如果她觉得我这么有能力的话。
    李慧半晌没有说话,突然问了她一句,你知道夏丹近况吗?
    我为什么需要知道?
    你当年把她害得那么惨,你有没有想过,你后来遭受到的这些事,都是你种下的因?
    因果论是佛教理念,你们公务员,还能相信宗教啊?
    夏丹得乳腺癌了,前段时间做完手术我去看了她。
    好消息啊,我应该喝酒庆祝。宁清端起酒杯,主动碰了李慧手中的酒杯,发出清脆的一声后她一饮而尽,如果你相信因果,那她的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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