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其他 > 霓裳帐暖

霓裳帐暖小说(17)

    李公公顿时觉得烫手,实在有些不敢收。
    可到手的肥肉放掉,他又实在做不到,他这人为仆忠心,又有能为主子解忧的玲珑心思,可唯有一点总是绕不过去,那就是他实在贪财。
    施霓也是试探,没想到还真如此,于是当下,就见他若无其事地把东西揣进怀里,而后拿人手短地交代两句。
    娘娘是心思慈悲之人,只是对陛下痴心一片,姑娘来前,陛下曾无意间在娘娘面前念叨过你两次,娘娘若说真不介意,那定然是假话。不过近来,太后她老人家突然卧床不起,陛下的心思都在那边,姑娘你多与娘娘走动,把话说开,以后应会好过很多。
    施霓扮作模样无辜,忙应道:多谢公公提点,施霓定会谨记。
    李公公点点头,拿着镇纸,开怀地往外走了,这一趟下来,他实在收获颇丰。
    待人走后,阿降脸色幽幽地开口道:那镇纸,是前年除夕过节,稷王子知晓姑娘喜欢上了练字,特意千辛万苦为您寻来的生日贺礼,眼下姑娘就这样送人了,倒是叫那阉人得了个天大的便宜。
    施霓抬眼,声音没什么起伏地对阿降说道:我从不喜欢练字。除了前年中秋,你何时还见我拿起过纸笔练习过?不过是旁人喜欢,我便也要跟学罢了,如今送了人,我心里反倒轻松。
    阿降却不解:可姑娘都把旧物带来上京了,难道不是因为心存挂念?还有先前那金线织就的流仙裙,也是稷王子给姑娘送的生辰礼物,记得来京路上,姑娘和将军先行一步去找出路,那裙子无意沾了污泥,当时姑娘可是心疼得紧呢。
    施霓完全没想到阿降会这样想,她心疼那裙子,完全是因为心疼布料上面的金线,如果衣物没有出现破损的话,将金线抽离出来,也会值不少价钱。
    跟是不是拓拔稷所送,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她知道阿降素来心思单纯又执拗,估计此时还痴心妄念地将盼想记挂在拓拔稷身上,盼望他能来抢回她们,甚至在她心里,依旧同先前一样,还是把她与拓拔稷视为一对。
    思及此,施霓只好言辞打消她的念头,不然恐留更多的未知祸患。
    阿降,你要听好。对我而言,这些只是拿着轻便,遇事又好傍身,所以我才将它们带上,至于稷王子,自我出离西凉的那一刻起,我们便注定无缘了,我知道你是想为我寻条最光明的出路,但是阿降,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我的良人不会是他。
    闻言,阿降垂下目来,眼泪都要掉了,姑娘命苦,若是稷王子都不行,良人又去何处寻觅
    我的身份,早没这个资格了。
    阿绛替施霓放好洗澡水,便苦闷着一张小脸,应吩咐退下去休息了。
    房门闭严,避讳人时,施霓这才敢脱下衣衫。
    今日离营匆忙,她又只顾闪避,当时并未垂目细看过。
    故而此刻,她将外衣褪落,入眼一瞬便觉触目惊心,羞晦不可直观。
    恍惚间,她模糊忆起昔日在潍垣王殿时的那段年少时光。
    她是罪臣之女,只是因家道中落得太早,自她有记忆起,身边只一个奶娘伴在左右,故而她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从小便是没印象的。
    奶娘去世后,她又机缘巧合之下被云娘娘看中,住进了华丽宫殿,还与五六个俊俏姐妹同吃同住,她们享着宫宴佳肴,穿着从未见过锦衣华服,不用愁银钱,更不用担心生计。
    而她们唯一要学的,便是抚琴习舞,锻演风情,施霓因天生长着身软骨柔腰,算得天赋,于是很快被云娘娘看到。
    经过一轮筛选,六人中只留下三人。她们可继续享着荣华富贵,可同时也开始了日日要服苦药的漫漫长日,留在她们身边的嬷嬷,没隔五日便会对她们的身量进行围测。
    而她算得明显的表现突出。当时,连云娘娘这样情绪不显面的主,见了都不忍惊讶地叹了声。
    实际,她自己也解衣看过,相较之下,她倒一直觉得其他姐妹纤瘦着更美,可嬷嬷却说,她这身子的好,待她长大经事时便都懂了。
    对此话,她当时完全不以为意,可现在,她不知自己算不算已经经了事,但她确实已有几分实感。
    在荆善未出声打断前,将军那样倨傲惯端姿态的人,居然会因这个求她。
    施霓眼睫颤颤,收回思绪,慢慢将身子整个没入进水面,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既进宫门,那些风月往事,便该忘得彻底。
    第26章
    在浮芳苑安静过了两日,无人宣召,更无人登门。
    施霓自是乐得悠闲自在,倒是阿绛按耐不住,总觉这是大梁人给他们的下马威。
    深宫不比军营,还能容她偷偷运作,疏通关系去打听。
    红瓦高墙之内,各宫各院位置都相挨得太近,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引来一百双眼睛来盯着你,施霓不会轻易去犯风险。
    而如今唯一获得的一点外界讯息,还是前几日从李公公那里听来的,说是太后娘娘无故染了病疾,眼下圣上的心思全在长春宫了。
    与世隔绝的日子只存了两天,到了第三日清晨,施霓刚刚起身梳妆好完毕,就听外面门庭若市,蓦地一阵热闹声起。
    阿绛迈步去外探看,可还未来得及走出门口,就听传信的小太监尖着嗓子扬声而报。
    皇后娘娘亲下口谕,烦请姑娘出屋钦听。
    闻言,施霓忙放下手中正准备擦洗保养的珠钗簪花,恭敬起身相迎,当下迈步间,心头更是不由紧张了一瞬。
    该见的贵人,恐怕今日都要见见了。
    她神色慢慢恢复自若,起身后又对着铜镜抚了抚自己的罗裙衣摆,将上面的丝毫褶褛都处理得小心翼翼,生怕有不敬之意。
    之后掀帘而出,映目的一瞬,她仿佛听到仆婢里有人轻轻讶叹一声。
    寻声,施霓美眸淡淡望下,就见几个位于队尾的宫婢忙将头垂得更低。
    而这时,为首的年长嬷嬷几步走上前来,片刻打量后,屈膝对她行了个很淡的礼。
    只是还不等她说起,对方便已自顾自地直起了身。
    紧接,又端持姿态道:皇后娘娘体恤,知晓姑娘初来乍到,恐怕思乡情切,遂特叫我来邀姑娘同去未央宫叙叙话,时下,娘娘宫内正有几个自西凉而来的小丫头,姑娘待会儿见了同乡之人,也定会觉得十分亲切。
    闻言,施霓轻蹙了下眉,很快意会出娘娘的好意。
    这话若只听表面,倒还真显娘娘对□□恤宽和,可施霓却知,方才嬷嬷所言的西凉同乡人,其实是因三年前西凉勇毅大将军在营口吃下败仗,无奈签下停战协议,贡给大梁数舆珍宝,其中,更有数十少女被迫献进大梁皇宫,终身为奴为婢。
    时隔三年,西凉败况依旧。只是这次,西凉献上的不是什么普通奴役,而是为大梁皇族精心挑选的美人贡礼。
    娘娘如今特意将两者同道而语,其中的轻蔑与贬低之意,甚至不用细琢便可意会分明。
    思及此,施霓略微沉吟,知晓这趟过去也定是赴鸿门之宴。
    于是她故作愚钝模样,屈膝欠了欠身,温言顺语地应下了娘娘的盛情邀请,接着,又叹息示弱言说。
    施霓为异乡孤女,如今初入宫门,难免心怀忐忑,不知该如何自处。而现下,得幸能被娘娘记挂在心,施霓心间实在感激,如此,我主仆二人也算在宫中有所依撑。
    施霓心里清楚,她一路招摇进宫,又曾被王上亲口言称是西凉第一美人,如此张扬做派,不知暗地里树下多少敌
    而宫里的娘娘们,恐怕早已人人防备了。
    既如此,她不如一开始就向最可靠的那一棵树靠拢,寻得其庇荫而活。
    这些求生的技巧,她从小便被迫习得,也深知没有贪欲之人,才能活得安稳长久。
    果然,听她说起可怜身世,举止间亦没什么外在锋芒,甚至还有主动示好之意,嬷嬷戒备之心稍减,同时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宫里有伶贵人那一个妖媚的下贱胚就够了,若是再多来一个,恐怕娘娘的心绞痛定会被气得再犯。
    见到皇后本人真容,施霓是稍觉意外的。
    原本以为对方会是一端庄雍华的雅妇,却不想进去时,就见娘娘正手持一把流萤团扇,提裙在一片精贵盆栽前认真扑着蝶。
    虽面容的确显着是近四十的年纪,可心态却更像年轻了十岁有余。
    施霓暗暗心想,如果不是其身着绛红色象征身份尊贵的华丽宫衣,外加身侧有人引领,她若在外碰见娘娘,定会不敢辨认。
    见状,林嬷嬷把手握拳凑到面前,轻咳着提醒,娘娘,施小主来给您请安了。
    蝴蝶飞了,娘娘在百花中端然回了眸。
    施霓赶紧走近些,对着那张带着汗意,又不减淑丽的面容,合手于襟,恭然请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垂目,上下对她打量片刻,而后扭过头去不满道:你把本宫的蝴蝶都吓飞了。
    换作旁人,或许直接就跪地请罪了,身为皇后,顽童之言,怎么听都是在故意苛难,可施霓想了想,却是大着胆子认真问询。
    娘娘宫里可有椟尖草?臣女想到一引蝶的主意。
    闻言,娘娘沉沉的表情有所松动,看了她一眼后,语调虽依旧冷着,却没那么生厌,这草不是做膳食时所用的佐料嘛,你用它怎么引蝶?
    施霓继续屈膝解释:将椟尖草的草根碾碎,而后再与苦荠花瓣混在一起,两物相辅而息,生出的异香飘远异常,自能引蝶。
    这说法倒是新鲜。皇后挥了下手,算是恩典,起身说话吧。
    施霓松了口气,三言二语间,她大概摸出些皇后娘娘的脾性,她应是喜怒都显在脸上的直肠人。
    以前在西凉王殿时,像云娘娘那样阴晴不定的人都对她颇为喜爱,如今,她若有心想讨大梁皇后的欢心,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御膳房的东西最全,林嬷嬷,你叫个丫头去取,若是引不来蝶,本宫定拿她是问。
    就算投其所好,也承着风险,能不能引来蝶,其实有一半要看运气。
    可施霓偏偏算运气好的,按着法子扬香招引,没过一会儿还真引来了一对彩翼霜纹飞蝶,比起先前飞走的那只,明显更大更漂亮。
    见状,皇后娘娘当即喜上眉梢,忙命人将这两个宝贝小心捉来,养进自己的宫内花房里。
    一番折腾下来,她再看施霓那双妖妖媚媚的桃花眸,倒也不觉得十分嫌恶生厌了。
    一张明媚妍丽的俏脸蛋,漂亮得好比瑶池仙,就是衣裙掩遮下的那双丰乳,实在丰腴得太过不端雅,彷佛才临了仙,又一下引人堕了俗。
    仙也是她,既俗犯戒。这样的身,谁能不贪?
    不仅能勾得住男人,就是女人看了,该是也会忍不住地想多瞧上两眼,讨讨养身丰体的经。
    圣上爱玩,宫里向来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可长到这般程度的,皇后自认是不曾见过。
    可怕就怕,此女一朝得了圣上的宠爱,便恭敬不再,生了狼子野心,成了另一个以下犯上的伶贵人。
    思及此,皇后难免又心生戒备,可方才不慎被她轻易哄开心了,眼下态度实在想冷也冷不起来。
    于是叹了口气,到底不忍叫她这么纤弱的美人躯,在烈日当头之下暴晒,遂将人引进殿内,又差人上了一杯解暑的凉茶。
    来京这一路,所行可顺利?
    皇后不想叫氛围太凝滞,这才出声打破沉默,问题也是随口一说,可施霓闻声后却是一瞬紧张起来。
    她完全控制不住,迅速在脑海里映出一人身影,以及他锋利如芒的锐戾眉眼。莫名的,被他咬过的私密位置,好像又隐隐作痛。
    怕被人察觉端倪,施霓很快敛下神思,恭敬回道:多谢娘娘关怀,进京一路都十分顺利。
    皇后品了口茶,神态端持自然,过了片刻后,在缓放茶杯的间隙,她又隐含着试探意味,再次出声问道:那以后呢,你对自己有什么打算?
    施霓领悟出这话意味深深,又想起李公公先前的提点,她确认娘娘对皇上的在意,也知晓此刻自己在娘娘眼里,是能构成威胁之人。
    可她完全无心留在后宫争宠,行尸走肉般过完一生,娘娘时下的这句话,正好给了她自言意愿的机会。
    她当然要抓住机会,于是垂下眼睫,一派言辞诚恳,不满娘娘,施霓自幼为孤女,幸得西凉的云娘娘收养,这才过上衣食不缺的日子。可我这样的身份,在西凉王殿里却极难自处,主不是主,奴不算奴,故而在宫墙内过活的每一天,都异常谨小慎微,从未身尝过自由。
    在深宫皇苑处处受拘的日子,我实在自小就过够了。如今来到大梁便想换一种活法,娘娘既问我以后如何打算,我也不再相瞒,我唯一的心愿其实就是走出宫去,看看外面更宽旷的世界。可我亦知晓,自身既为西凉的献降贡礼,又哪里有选择权呢,最后会居何处,都是宿命。
    她言辞恳切,字字惹人生怜,皇后闻言默了半响,才认真向她确认。
    你当真不愿留在宫里,做陛下的女人?你要知道,能得幸侍奉陛下,那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福气,而且
    而且,陛下对你颇为喜爱。
    来时路上这一个多月,陛下光嘴上念叨了就不下三次,就连临时所居的宫殿都选在了奢侈无双的储秀宫,后来是她觉得这样越制不符规仪,进言劝说,才叫他改了主意,后又选在了浮芳苑。
    施霓若是留下,那定为享福的命。
    只是这些话,虽已到了嘴边,皇后却因着自己的私心,不会说于她听。
    人人都言,皇后自当仁德无妒,可她与皇帝是少时的结发夫妻,爱慕存心,多年未减消丝毫,她已经忍耐他阔了三宫六院,选秀一批接着一批,如今,还是允了她失一失为国母之仪,生出些相妒的情绪吧。
    娘娘,施霓的心意已定,可这种事实在不敢相求于陛下,在这后宫里,施霓只与娘娘相识,亦只能想求于娘娘
    皇后被求得心软,叹息问着:那那你可是已有中意之人?按照规矩,只要是我萧姓皇族中人,应是皆能选纳,只是这事最后还是要陛下点头的。
    这话却把施霓问住了,初来上京,人生地不熟,她与那些皇族中人甚至都没打过照面,又何谈中意?
    而能引她心生波动之人,与她身份相隔。
    他的名字,是忌讳。
    这时,门外忽传响动,紧接应声便进来一位朗眉目明,身扬蓬勃朝气的少年朗。
    见到施霓,他眼睛一瞬亮了亮,目光也肆意。
    施霓觉得奇怪,他那眼神带着些许熟稔,彷佛之前便与她见过一般,可施霓确认,两人并不相识。
    儿臣给母后请安。如今太子哥哥赈灾不在京中,他的安,我就连带着也请上一份,愿母后凤体康益,容颜久驻长存。
    皇后言语嗔着,油嘴滑舌,也不看当着谁的面呢,这么大人尽学着不着调。
    说完又看向施霓,语气几分无奈,这是五皇子,宫里有名的混世魔王。
    听到这称呼,施霓忽的想起之前何姑的话,于是几乎脱口而出问了句,混世魔王?这称呼不是霍将军的称号嘛?
    话落,面前两人同时投以视线。
    施霓面色不变,心头却懊悔不已,自己向来谨慎小心,可唯独一关联到霍厌身上,她就是总容易不过脑子。
    恋耽美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