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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149节

    苏轼一面回想一面给众人介绍:“女直部族之间每年相见,都要摆射弓宴,就是比赛骑射……哈哈,彝叔,这点对你来说不在话下,你在南御苑露的那一手,女直人一准都甘拜下风了……”
    “不过呢,女直人有一项长处:非常善于养马。听闻他们富家养马,千百成群。就算是很一般人户,也养有马匹十几匹。”
    “对了,远之,你问这做什么?”
    苏轼突然省过来,笑眯眯地问明远。
    “莫不是我们的小‘财神’,看上了女直人的什么特产,想要与之交易吗?”
    明远赶紧摇手,心想那岂不是要与虎谋皮?
    再说,宋境与女真部落之间,还隔了一个绕不过去的大辽。
    他刚想要随便找个理由解释,忽听閤子门外一声尖锐的冷笑:“说女直民风彪悍,与我辽人相比又怎样?”
    众人惊讶之下,同时回头。
    只见那閤子门外,正站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此刻正抱着双臂,扬着头望天,一副谁也看不起的模样。
    种建中见了那人的模样,也慢慢起身,用同样傲慢的口吻道:“女直人没见过,不知如何。但是辽人我见过,不过是手下败将罢了。”
    门外的少年被种建中这句一激,顿时圆睁了双眼,眼珠子几乎要突出眼眶。
    但是他无法反驳,因为此刻他也认出了种建中,知道这位就是在南御苑里,用精湛箭术挫败大辽最精锐斡鲁朵的那人。
    这少年,正是那位出言不逊的辽国副使。
    第135章 千万贯
    不请自来的这位辽使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 看上去比明远还要略小两岁。他相貌英俊,眉眼秀挺,肤色不黑, 五官容貌乍一看与汉人没什么分别。
    少年辽使戴着垂脚幞头,鬓边能依稀看出些许髡发的痕迹,但是那顶幞头将被剃去头发的头顶全数遮起来, 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的发式与宋人有异。这少年穿着一身类似宋人文士日常穿着的襕衫, 然而脚上蹬着的是马靴, 靴后安着马刺, 泄露了他的身份, 应当是一个惯于骑射的人。
    少年身后, 则跟着三四个髡发左衽的辽人武士,看形象, 应当就是那天与种建中在南御苑比箭的“斡鲁朵”。
    待到有人闯进閤子, 明远等人才纷纷惊觉,他们刚才在閤子中谈笑,的确是声音大了一些。而且閤子的门还开着, 实在不够谨慎。
    不过, 他们只是在讨论女真人的居住地和风俗,就惹得这位明显来自辽国的少年郎自己跳了出来。
    明远扪心自问,觉得他们也并没有说错什么,做错什么。
    再者, 此刻种建中就在自己身侧, 明远也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
    种建中与那少年辽使一对上, 两人便是眼神交锋, 你来我往, 閤子里仿佛到处是无形的刀光剑影。
    “你说谁是败军之将?”
    少年人颇为尖细的嗓音在閤子里回荡。
    “若是阁下想要再往南御苑走一趟,种建中随时奉陪。”
    种建中长身立起,挡在明远和种师中身前。
    谁知“南御苑”这三个字对于少年辽使来说几乎是奇耻大辱,种建中一开口,少年人立即咬紧了牙关,突然一声高喝:“斡鲁朵,主辱臣死,你们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只听“刷”的一声,辽使身后那几个斡鲁朵,整齐地抽出佩刀,白晃晃的刀刃亮在众人眼前。
    閤子里众人都是一惊。早先薛绍彭与米芾一直头凑着头,在一旁小声说话,这时听见刀出鞘的声音,才同时吃了一惊,身体一缩,抬头张望,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然而薛米两人是閤子中唯一流露出惧色的。此刻就连年纪尚小的种师中,都睁大了眼睛,毫不畏惧地瞪着那名年轻的辽使。
    种建中面对斡鲁朵的刀剑,毫不畏惧,甚至还向前踏了一步。
    少年辽使到底敌不过曾经阵前亲手斩敌无数的种建中,气势一输,心理上立即抵挡不住,视线突然就向一旁转过去。
    只听座中最为年长的苏轼淡然开口:“原来辽国使臣还未离开汴京啊!某还以为,正月初四大朝会之后,各位就会返回上京的。”
    苏轼参加过外国使臣觐见官家的大朝会,因此也认得这位出奇年轻的辽国副使。
    辽国副使听见,顿时涨红了脸。按照外交礼节,辽使应当在正月初四之后便启程返回本国,但他们一行人没有。苏轼的话里既有责问又有暗讽,让辽使听见便觉浑身不舒服。
    “笑话,宋国与我大辽乃是兄弟之邦。是哪条法令说辽使不能在京中多逗留几日的?”少年开口就是强词夺理。
    苏轼一怔,心想:确实如此。
    只要这些辽使在汴京城里安分守己,不闹出什么事来被大宋驱逐,确实没有道理非得把人赶走。
    而苏轼身边,明远却噗嗤一声笑,说:
    “若是你兄弟到你家中来,吃你的喝你的,然后还对拔刀相向,你想要怎么对待他?”
    閤子里顿时一片笑声。
    “你——”
    辽国副使又惊又怒,怒的是明远竟然出言讽刺,而惊的却是:在这閤子里,竟然没有人怕他。
    苏轼的位置距离閤子的窗户最近。此前辽国副使刚刚出现的时候,苏轼就已凑近窗边,似乎向外面摇了摇手,比了个手势。
    不多时,门外便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身穿皮袄,头戴皮帽的中年人出现在閤子门外。
    “萧正使!”
    苏轼出声招呼。
    来人正是此次辽国出使大宋的正使,萧阿鲁带。
    萧阿鲁带冲苏轼拱了拱手,望着那名年轻的副使开口叫了一声:“耶鲁斡1!”
    辽国副使皱着眉望着萧阿鲁带,见到对方表情严肃,顿时垂下脑袋。
    萧阿鲁带盯着苏轼看了半晌,突然问:“这位是苏眉公吧?”
    苏轼也双手一拱,自承身份道:“不敢!”
    “本使即便身在北国,一直听闻眉公乃是贤才,也有读过眉公的诗书。今日得见,实属荣幸。”
    旁人听了都有些发愣:……这怎么回事?
    刚刚还是辽国人上门挑衅,怎么突然就变异国粉丝见面会了?
    但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苏轼见到对方正使出面,而且摆出了见好就收的姿态,当即放缓了态度,再度来到窗边,冲外面做了一个手势。
    直到这时,那名辽国少年副使才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凑到窗边,探头向外一看——
    只见长庆楼外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两排开封府弓手,人人张弓搭箭,箭簇指着苏轼所在的这间閤子。
    长庆楼的楼梯上此刻也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显然也有大批开封府的弓手正由酒博士指点,向这间閤子快速赶来。
    明远转头向苏轼看了一眼。
    而苏轼无奈地耸了耸肩。
    明远顿时伸手扶额:看来苏轼真把他当做某个万年小学生看待了,来见他都要带上弓手——这不?真又派上用场了。
    那位名叫“耶鲁斡”的辽国副使脸色大变,转过头来,冷着声音问:“中华难道不是自称礼仪之邦的吗?”
    明远立即接上话茬儿:
    “的确,中华是礼仪之邦。各位远道而来,我等中华之人自然是欢迎的。”
    “但是,礼仪之邦也有自己的待客之道。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
    明远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他顺嘴就把“猎~枪”两个字说出来了。
    但好在这个时代也是有“猎~枪”的,是捕猎时常用的一种冷兵器,有点类似现代的标枪。没人能想到明远所说的“此猎~枪”非“彼猎~枪”罢了。
    明远的话一说出口,閤子里的宋人都眉飞色舞。
    待在明远身边的种师中小脸涨得通红,恨不得伸出双手鼓掌,而侧身挡在明远面前的种建中却冷静如同等待出击的猎豹,始终紧紧盯着辽使们的一举一动,
    “耶鲁斡!”
    萧阿鲁带提高了声音,像是在提醒那名年轻的副使。
    辽国副使顿时像是泄了气。他手一挥,身边那几名斡鲁朵立即还刀入鞘。
    而刚刚赶到閤子外的开封府弓手见状也纷纷收起弓箭,退在一旁。
    “萧正使,”苏轼再次向萧阿鲁带行礼,微笑着道:“既然辽使还未离开汴京,那正好见识见识敝国上元灯会的繁华。各位,今日是正月十八,晚间还有最后一天的庆典,可千万别错过了哦。”
    萧阿鲁带点点头:“多谢眉公提醒。本使自是要带着‘同伴’,前往京城各处,好好再观赏一番的。”
    一场外交危机眼看要被化解,那名年轻的副使要被萧阿鲁带从长庆楼上带走。
    这名副使已经走到閤子门外,突然回过头来,瞪了明远一眼,大声道:
    “刚才听各位提到,女直人善于养马,在下听了,便想来提醒一句:确实,女直人养马无数,但是他们只向大辽进贡马匹!”
    话音一落,这少年高高地昂起头,摆出一副傲岸无比的模样,仿佛在劝明远等人,趁早别打女真马匹的主意。
    “对了,还有一件事可以告诉各位,”辽国副使语气傲慢地补充,“去岁大王刚刚颁下诏令,与宋互市,无论是马还是羊,一只都不许出境。”
    听见对方的回应,明远直接向辽国副手拱了拱手:“多谢解答,了解了。”
    仿佛他真的只是在席间随意提起,想要粗粗了解一下女直人而已。
    年轻的副使再次瞪了一眼明远。随即,辽国出使大宋的正副使臣,全部转身走人。萧阿鲁带紧紧地跟随在自己的副使身后,倒似一副保驾护航的样子。
    閤子里余下的人相互看看,苏轼松了一口气,明远吐吐舌头,种建中沉着脸……薛绍彭等人受了一番惊吓,至今都还没醒悟过来是怎么回事。
    重新关上閤子的门,在座诸人的话匣子就都收不住了,七嘴八舌地全都在议论那位年轻副使的身份。
    苏轼道:“某在元日大朝会那日时曾经见到,此人身份非常特殊。”
    种建中也皱着眉头评价:“确实,和这少年相比,萧阿鲁带就像是一介家奴护卫。”
    “连辽国正使在那人面前也像是一介家奴护卫?”
    贺铸好奇问道:“那为什么会是萧阿鲁带做正使,让这少年做副使?”
    明远在一旁闲闲地叹道:“那自然是因为那少年的身份不便透露。”
    苏轼一拍桌子:“远之说得对。”
    而他脸上则分明写着:我怎么没想到。
    “就是这个道理。”种建中等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元日大朝会时,这少年向天子行礼,行的是契丹正使之礼,也是契丹人向天子所行之礼。他根本是不肯用宋人面圣的礼节向天子行跪拜礼。”
    “他的衣饰也很特别,不仅华贵,应当还是一种身份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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