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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94节

    明远不再看水牌,将点菜这种“艰巨”的任务交给大管家。
    史尚随意点了几样酒楼常见的大众菜,酒博士一一记下,当即去传菜,临去之前再三道歉,说是灶火刚热,恐怕会慢一点。
    而明远他们也确实等了好久,中间明远不得已,又为向华点了两个酸馅儿包子,才没让这个伴当饿坏。
    他见到早先那名酒博士异常尴尬地在一旁候着,便伸手将人招来,问:“我们点的那几道菜,都是黄厨亲自烹饪的吗?”
    如果这黄仙事必躬亲,这长庆楼出菜如此之慢就情有可原了。
    然而酒博士却摇摇头:“不……不全是……”
    “也有其他帮厨。但是帮厨都只听黄仙的,黄仙还歇着,他们就也不动手。”
    至此,明远恍然大悟。
    原来是一整个团伙,完全控制了长庆楼的厨房。
    他想了想,又问那酒博士:“你在长庆楼有些年头了吧?有没有从黄仙手中学来一两样手艺?若是能学到,以后养家糊口应当也不难吧!”
    这酒博士顿时涨红了脸,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郎君高看小人了。小人时常去后厨帮忙,这一年多来,就只学会了切葱6。”
    明远:……
    原来这“长庆楼”的后厨,已经将“分工”发挥到了极致,以至于术业有专攻,洗菜的只会洗菜,切葱的只会切葱。
    第87章 百万贯
    明远听说黄厨是怎样控制长庆楼后厨之后, 想了想,又问那酒博士。
    “厨下都是你们黄厨带来的人吗?”
    酒博士没想到明远会打听这个,愣了愣, 才摸着后脑说:“以前……以前不是。但黄仙来了之后陆续走了,有回乡的,也有到别家去做工的。现在,要么是黄仙自己带来的,要么是他来了之后新雇的。”
    明远与史尚对视一眼。
    也就是说,这位姓黄的名厨, 来到长庆楼之后,把厨房里的老人都赶走, 然后又扶植起一批新人, 将厨房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这时长庆楼自酿的酒已经送上来。
    酒是低度黄酒, 温过送上来, 酒香醇厚, 盛在小瓷盏中,明远低头看去,见酒浆呈现琥珀色,并不浑浊,酒色清亮。饮少许,明远只觉那酒浆柔润至极, 似乎无形无质, 顺着自己的咽喉滑入胃中, 胸口随即涌起一阵暖意。
    “酒是好酒!”
    明远赞道。
    酒博士马上面露得意, 在一旁为明远柔声解说:“这是我们长庆楼的佳酿, 名字很好听, 叫‘瑶光’。”
    “名字也是好名字。”
    明远评价, 同时在心里补充一句:虽然没什么特色。
    他在遇仙正店喝过玉液酒,在丰乐楼喝过羊羔酒……现在在长庆楼喝起这“瑶光酒”,便着实没有什么特别惊艳的感觉。
    品酒的时候,厨房那边终于往外出菜了。
    虽然没有点最有名的那道“黄雀酢”,但是送上来的其他菜肴都还不错。从开胃羹汤到炖煮煎炒,除了食材新鲜之外,火候精准,刀功精妙,盘中几乎每一件食物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明远与史尚都纷纷赞好,而向华吃得连头都不抬。
    “看起来,这位黄厨,确实有些本事。”
    明远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的确,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黄厨想要把控住长庆楼的厨房,从而拿捏住的长庆楼的东家,自己本身的业务技能显然需要很过硬。
    明远心想:如果他是一名汴京城中的寻常食客,可能会很乐于品尝到黄厨烹饪出的食物……对了,如果能不总是“挨饿”就更好了。
    “郎君!”
    忽听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开口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郎,姿色中上。她头戴绢花,穿着一身俗艳绮丽的衣裙,领口开得颇低,怀中抱着一枚琵琶。
    虽然已过立秋,“秋老虎”威力尚在,汴京城中依旧颇为暑热。这名女郎额上脸上的脂粉受到汗水影响,显得有些斑驳。
    她却丝毫不觉,尽力摆出最为妩媚动人的笑容,上来就直接坐在明远身边,挤了挤,向明远抛出一个媚眼,尽管那眼中的疲色一览无遗。
    明远:原来又是一个文艺界的打工人啊!
    “你来做什么?”
    一旁的酒博士厉声训斥:“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博士莫赶,莫赶……”
    女郎吓了一大跳:“刚刚见到有个‘闲汉’进出,奴便以为这长庆楼新改了规矩。”
    明远在一旁已经听明白了。
    这名女郎,应该是个不请自来的歌妓。
    汴京的大小酒楼里,店外进来讨生计的闲人原本颇为常见。
    有些是年轻耐看的小郎君,见到穿戴周正些的客人,便会主动上前斟酒倒茶,也会唱点小曲,甚至还会给客人送上一点水果、香袋之类的小礼物。
    这种人被成为“厮波”。
    另有抱着琵琶等乐器的歌妓,也会主动跑来客人桌前唱曲。通常客人会送点小钱,算作酬劳。这些女性则被称为“劄客”1。
    但很明显,长庆楼原本是严禁这些“外来人口”进入长庆楼的,一来为了彰显酒楼的清高,二来也为免影响生意。谁曾想,今天明远一来,就随口先叫了个“闲汉”,坏了这规矩,其他人见状就跟着进来了。
    年轻的“劄客”女郎似乎很怕这名酒博士,抱着琵琶就要走。
    明远却闲闲地开了口:“博士,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小娘子既然已经坐在我着身边了。我便听她唱一曲,一曲便好,这应该无妨吧?”
    酒博士见到明远坚持,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冲那歌妓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快唱快走,然后便转身离开,去传菜的地方守着。
    歌妓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手挥五弦,琵琶发出一段叮叮咚咚的旋律。
    向华还从来没有近距离见过这样的美人,瞬间看呆了。
    歌妓抿嘴一笑,又将身体往明远那边稍微挤了挤。
    明远丝毫不露行迹,往史尚那个方向挪了挪,视线避开那名歌妓的衣领。
    歌妓各种场面见得多了,如此便知明远对她全然没有其它意思,竟然真的是要正正经经地听她唱一曲而已。
    女郎心里感激,左手一紧,右手连拨,随着琵琶声流淌而出,这歌妓曼声唱道:“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这是范仲淹的名篇《苏幕遮·怀旧》。明远在陕西时就听人传唱过。听着歌妓唱得歌喉婉转,忍不住也跟着轻声相和,“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
    “这怎么回事?”
    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从长庆楼深处响起。
    “铮”的一声,歌妓的琵琶声从中断绝。女郎煞白着一张脸站起身。
    另一边,酒博士在拼命冲女郎使眼色,示意她赶紧离开。
    酒博士身后,一个身高七尺,膀大腰圆的年轻汉子正瞪着眼望着他们这边。
    这大汉穿着一件麻布圆领袍,袍子上依稀可见一片油渍。他手里还拿着一柄木制的锅铲,举得高高的,似乎随时要往空中挥动。
    大汉身边,站着一个穿着道袍的男人,大袖飘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他的两边袖子上有用绳子束起的痕迹,显然是做事时需要束袖,现在则将袖子放下来。
    但他周身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油渍,甚至不带什么烟火气。
    女郎认得此人,连忙躬身道:“黄仙人……”
    明远与史尚对视一眼:原来这位就是汴京城中有名的厨子“黄仙”。
    明远更是想:愣是给自己拗出个“仙子”人设出来,这个黄厨……有些头脑啊!只是未免太不尽人情,不让这些倚仗着酒楼生意的升斗小民讨口饭吃。
    “还不快滚!”
    旁边大汉脸上的肥肉似乎都在因为怒气而跳动。
    歌妓似乎是在长庆楼的积威之下,早已顺从无比,抱着琵琶,转身就跑。
    明远开口:“且等一下。”
    他转向向华。
    向华乖觉地从怀里掏出两串铜钱,递给那女郎。
    女郎吓得脸色发白,但还是从向华手中接过了钱串子,又深深冲明远行了一礼,然后抱着琵琶,逃也似地溜出了长庆楼。
    “唱一支小曲,就有两串钱。”膀大腰圆的帮厨在那里嘀咕,“这钱也太好挣了吧!”
    这时黄仙却背了双手,缓步踱至明远身边,眼光在桌上一扫。
    还不错,每一道菜都动过了,他和帮厨们比较拿手的几道,盛菜的盆碟都已经见底了。
    但是这桌客人没有点“黄雀酢”。
    这黄厨便上前,向明远点了点头。
    明远也温和地颔首,以示还礼。
    他听史尚说过,在汴京城中,几位名厨的地位颇高,大概类似后世的那些明星厨师。相应的,这些名厨有的便脾气大,行事挑剔,甚至会挑剔到客人身上。
    明远没打算摆架子,因此表现得始终很和气。
    但那黄厨马上就察觉不对,他看见了几个从外头送进来的盘子,显然是这桌客人在等候之余,又另外叫了外头小店的其它菜肴。
    黄厨两条细长的眉毛顿时徐徐地拧起,眼光颇为不善地在明远等三人脸上一转。
    明远无所谓,心想:你这酒楼能把客人饿个半死,就不兴我去外面买两个包子吗?
    谁知黄厨一见明远身边的向华和史尚,穿着都是寻常衣裳,打扮成随从和伴当的模样,这黄厨更不乐意了。
    “长庆楼的菜式在汴京城中享有盛誉,不是寻常人能品尝到的。”
    黄厨话一出口,史尚脸色就变了。
    向华年轻懵懂,不知道其他人在打什么机锋,因此幼小的心灵丝毫没受到伤害。
    明远便施施然起立,淡笑着道:“我的舌头也比较刁,不是什么菜肴都值得我品尝的。”
    说着他转身命向华去结账,自己也没理会黄厨,与史尚一起,并肩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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