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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52节

    明远身边的种建中顿时看呆了。
    对面蔡氏兄弟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尤其蔡京,身材颀长,五官出众,是那种“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3的人物。
    然而刚才蔡京簪花时,种建中却不屑一顾,心想这大好男儿,何必学那些小娇娘,簪什么花嘛——
    可现在明远将一枝普普通通的连翘簪在鬓边,却教种建中眼前突然一亮。他一时间竟似乎觉得世人都簪不得花,不配簪花;能在鬓边簪花同时又占尽风流的,唯有明远一人而已。
    谁知就在种建中发呆的这片刻。明远已经飞快地从盘中捡了一枝芍药,伸手便替种建中戴在鬓边。
    豪气干云,铁骨铮铮的陕西汉子种建中在猝不及防间,竟然也像他自己说过的那样,作“小儿女态”。
    种建中顿时伸手要摘。
    一句“爷爷不戴花!”差点喊出口。
    明远却赶紧喊停:“师兄不能摘哦!”
    “今日也是种师兄你通过铨试的好日子,戴着嘛!”
    明远笑嘻嘻地相劝——他眼看着钢铁直男种建中鬓边戴着一朵鲜红的芍药,一张俊脸涨得几乎与芍药一样红,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多日来被种建中逼着练箭积下的那一点点小脾气,此刻已尽数化为汴河的流水而去。
    更何况,今天其实只是为了祝贺种建中一人通过铨试,其他人都是附带的。这样一想,种建中更是不能不簪花了。
    “种师兄簪花,才是刚柔并济,真的好看。”明远拍着手笑道。
    种建中五官都快要挤在一起了。
    蔡京是个八面玲珑的机灵人儿,见状也劝。
    等到种建中醒过神来,他再想要推辞,已经推不掉了。
    种建中看着明远拍手赞好的促狭模样,实在很想伸手就把那朵花摘下来,给明远簪在另一边,让他自己试试这满头桃红柳绿的是否好看。但碍着蔡家兄弟就在身边看着,就算他们师兄弟之间有些内部矛盾,总不能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
    于是种建中僵着一张脸,勉强默认了生平头一次簪花的事实。
    他可是完全看在明师弟的面儿上,才勉强戴了这枝花。
    若是换了别人,想都别想。
    蔡京在一旁看了他们师兄弟之间的一番互动,微笑赞道:“彝叔兄,远之兄,你们师兄弟之间的感情真的很好啊!”
    听了这话,种建中瞪着明远:哪有!
    明远则笑望着种建中:那不然呢?
    这一场迎宾便总算是结束了。酒博士过来将他们一行人迎入遇仙正店的雅座。
    蔡京至始至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眼神却有些幽深——他大致看出了些许端倪。
    他虽不明白为何明远会以一介白身而得王安石看重,但从明远谈起王安石与司马光的态度,蔡京多少了解到了一点。
    明远从来没有将王安石与司马光当成是高不可攀的人物。这两位新旧两党的主要人物,明远说来就像是随口说起邻家长辈,没有特别的敬畏,只将他们当成是有意思的普通人罢了。
    这个明远,的确有点意思——蔡京觉得自己就做不到这一点。
    一时间四人迈入遇仙正店的雅座。这是一间特意为士子们预留的閤子,窗户对着后院的花园。此刻清风徐来,隐隐有丝竹之声,却无闹市的喧嚣。
    蔡京与蔡卞兄弟入座后都眼带好奇,开始欣赏雅间内的装潢和墙上的字画。很显然,他们两兄弟自入京以后就都在积极备考,无论是登楼饮酒吃席,还是来这种门口点了栀子灯的正店,对于蔡氏兄弟都是头一回。
    酒博士悄悄过来问明远,这宴席该如何安排。
    明远一听就明白,这是酒博士在打听他的预算,看给这一桌上什么规格等级的佳肴酒水。
    明远微微一笑,随手递出小小一锭金子:“按你们拿手的来。”
    酒博士马上眉花眼笑,晓得这是明远让上最高规格的席面。
    当然,一桌席面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一锭金子的地步,待会儿少不得还是要倒找钱给明远的。
    看酒博士这么高兴,明远不得不又叮嘱一句:不要“遇仙”,他们这一席清清静静地说说话就好。
    毕竟在座有一位是王安石已经内定的女婿。如果一登科就在正店里闹出什么笑话,可就不好了。
    于是这遇仙正店的菜品与酒水就流水价地送上来。
    明远等人却都不在意吃喝,只是随意攀谈聊天。
    蔡氏兄弟两人的注意力始终都在明远身上,种建中只是个附带的。
    只有当蔡氏兄弟得知种建中是“西北种家”的子弟,是大儒种放的重孙,名将种世衡的亲孙时,才双双面露惊讶与崇敬之情,起身重新与种建中见礼,兄弟俩各补敬了种建中一杯。
    即便是家乡远在东南的福建士子,对在西北边境英勇抗击党项人犯边的种家子弟,也绝对不敢小瞧了去。
    明远只管在旁笑嘻嘻地给众人斟酒。
    在他看来,这遇仙正店的菜式平常,但是酒真的还不错,不愧是“一百八一杯”的玉液酒。
    当然,这玉液酒的真实价格其实也只有七十二文一角,没有后世小品里那样夸张。
    时下的酒都是低度黄酒,用粮食酿成。遇仙正店的“玉液酒”口味柔和,入口醇厚,后劲十足。明远的酒量其实很不错,但他遇上这种酒,却也不怎么敢多喝。
    蔡京一直在观察明远,几乎是有样学样,见明远不肯多饮,他也就不肯多喝半杯,还时不时拦着蔡卞。
    然而蔡卞到底年轻气盛,饮了两盏之后就涨红了脸,言语中也多了些酒意。
    他对明远的探究眼神就再无遮掩。
    这名刚刚登第的少年郎突然站起来,冲明远一举杯,大声问:“远之兄,你到家岳府上,因何不留下来等我一等?若是你等上片刻,我们就能在相府相见了。”
    明远:原来如此。
    蔡卞的岳父,自然是当朝宰相王安石。
    原来蔡氏兄弟是因为这个采来结交他的。
    “……你走后,家岳因何又着急寻你?”
    明远与种建中一听,两人同时对视一眼:原来还有这事?
    想象了一回他走之后王安石府上可能发生过的事,明远心里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第49章 百万贯
    “家岳因何又着急寻你?”
    来自新科进士, 当朝宰相准女婿蔡卞的问话。
    在蔡卞醉醺醺地向明远发问之前,明远觉得这个“小家伙”还是很好打交道的——
    他们四人分别来自西北和东南,交谈起来各自都有许多轶事奇闻。
    口才最好的大概要数明远, 哪怕是一件小事也能说得绘声绘色,滔滔不绝。蔡卞听得聚精会神, 时时还会喊好。
    当明远提起他在洛阳城淘到了吴道子的真迹,又买了很多颜真卿、柳公权等人的真迹和碑刻拓片时, 蔡家兄弟两个都睁大了眼, 流露出兴趣十足的样子。
    蔡卞还好, 蔡京那里, 手指已经暗暗在酒桌上轻轻划动, 似乎已经开始在想象中临摹唐代名家的碑帖。
    明远顿时想起世人说起“苏黄米蔡”中的“蔡”,原本不是蔡襄,而是蔡京,但是因为蔡京做官的名声实在太坏, 并列“六贼”之一, 为世所不齿, 书法造诣也就不被承认了。
    明远难免感慨——艺术家的人品也是很重要的:蔡京的书法独具一格, 但却被那“奸臣”的声名所类, 艺术价值不受后世承认。蔡京亲手所书的帖子, 明明艺术价值颇高,但在后世拍卖会里怎么也卖不上价格。
    种建中倒是完全没想到, 明远在洛阳花“重金”买下的那些东西, 竟然成为帮助明远在汴京迅速结交朋友的“利器”。他插不上话之余, 也只能随手取过一杯“玉液酒”, 一扬脖喝下。
    不止是碑帖拓片和吴道子真迹, 连从洛阳买回来的那几本名品牡丹, 也很快被明远许诺出去。
    今日是礼部试放榜的日子,上榜的士子数日之后还要参加殿试,即皇帝出题,士子们现场作答,然后由考官排定座次,天子钦点。到那时,才是今次朝廷取士的正式名次出炉。
    明远举杯,预祝蔡京蔡卞两兄弟在来日殿试上再创佳绩。
    “我那几盆从洛阳带来的名品牡丹,养得甚好,不日便要开放,算来刚好能赶在贤昆仲参加过殿试,皇榜高中,官家赐宴金明池之时。”
    “届时贤昆仲高中榜首,刚好簪着来自西京的名品牡丹赴宴。我那几盆花就算是买得‘得其所哉’了。”
    蔡卞那时已经小饮了一杯,显得很兴奋:“承远之兄吉言,小弟如能得中榜首,蒙远之兄赐花,小弟必不推辞。”
    高中进士的士子们会在汴京城中跨马游街,然后赴金明池赐宴,而蔡卞是干脆从明远那儿将游街时簪的花也预先定下了,态度颇为骄傲。
    明远也是毫无芥蒂地应下,神情间欣慰有余,却并未见得有多羡慕。
    这态度不免令蔡家兄弟两个对他更好奇。
    于是才有了蔡卞多饮了数杯之后,实在按捺不住,直接了当地开口相询:“家岳因何急着寻你?”
    ——你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呀,连一国之宰相,都着急要见你,而不是我这个正经的宰相女婿。
    明远与种建中对视一眼。
    随即明远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
    “原来如此,元度兄自见小弟以后,似乎一直有话想要对小弟说,原来竟是这个。”
    蔡卞被明远这么一笑,终于有几分清醒,瞬间红了脸。
    却听明远笑道:“放心,王相公何等样人,提起在下必定只是一时起意,元度兄若这时再问,王相公想必已对敝人没有半点兴趣,就算敝人求上门去,也不能得当今宰辅多看一眼。”
    他笑得如此洒脱,直说王安石只是临时记起有他这么个人,因错过而略感遗憾,转眼就会把他忘在脑后。
    明远这般毫不介怀的模样,蔡氏兄弟二人也感到十分震惊。
    王安石是如今首相,全汴京士子欲见一面而不可得。
    偏偏眼前这个少年半点都没放在心上。
    这位……究竟是什么人啊?
    眼看天色将晚,蔡京提出告辞,其余人也没有异议。明远让向华自去结账,自己和种建中一道,站在遇仙正店门外,与蔡家兄弟话别。
    离店的时候,蔡京说要略等,明远猜他们可能是在等王安石的家人来接,也不多问,长长一揖,转身便走。
    蔡卞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早先说错了话,觉得有些丢人,连酒意都吓没了。这时便问站在一旁的兄长:“四哥,你说,这个明远,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对相公的关怀毫不在意吗?”
    蔡京不做声,只点了点头。
    蔡卞顿时摇摇头:“既然是读书人,却不想着成为天子门生,为国效力,是不是……太不思进取了一些?”
    蔡京却笑笑:“我却觉得,那明远之给人一种感觉,他根本不需要入朝做官,哪怕是有人求他入朝做官,他也不见得肯去。”
    “真这样吗?”蔡卞小脸震惊,望着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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