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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18节

    想到这里,明远忍不住扬起唇角,告诉胡四:“胡四哥照顾牲口已经很辛苦了,清理马粪的事,就雇专人上门来做吧,也费不了几个钱。”
    胡四却说:“其实小郎君也用不着为此专门雇人,只要跟外头说一声咱家养马,就会有人乐意来收的。”
    明远却很坚定:“不,以清理为名,雇人来做,一次给十文钱。清出的马粪由他们自行处置。”
    胡四听了,原本还在纳闷主家为何如此,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感叹起明远:“小郎君真是仁善……”
    这是明远在本时空行事的原则——能够多创造工作岗位就尽量多创造一两个,反正他需要花钱。多雇一个打零工的,这世上的某个角落许是就有一家子能吃上饱饭。
    他安顿好了踏雪,转身又出门。
    按照薛绍彭的建议,他打算再给自己雇佣一名伴当。
    上次在乐游原时,堂兄明十一曾被人误认为是明远的伴当,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薛绍彭事后也委婉地提醒明远,用自家堂兄做伴当不太合适。
    明远略有些无语。
    在现代时,他那些同龄人都喜欢给自己找个“助理”,由他们来打理自己的衣食住行,处理一应琐碎事务,帮忙叫个外卖,代回个微信之类。
    但明远不喜欢助理。
    他更倾向于独处,自己处理一应私事,而不是与他人分享生活。
    但在薛绍彭的介绍下,明远意识到在这个时代这种做法恐怕行不通,他必须有个贴身助理,本时空称之为“伴当”的,为他鞍前马后地效力,也帮他传递讯息。
    于是明远又跑去了官牙,找到上次将胡四夫妻介绍给他的牙人程朗,转托他为自己物色一名合适的伴当。
    明远将自己的条件一说,程朗满口答应,当场表示包在他身上。明小郎君为人大方,出手阔绰,如今早已是官牙里最受欢迎的对象。
    程朗的效率很高,而且还送货上门,第二天上午竟亲自把人送到了明家。
    明远却并不在家,而是去了官牙。他到了官牙之后,才晓得两下里竟然跑岔了。
    明远也不着急,料定了程朗和那些“候选”的伴当们,必定会在明家等他。他只管慢悠悠地溜达回自家去。
    谁知快到了自家门口,明远险些和一个从明家院子里冲出来的少年人迎面撞上。
    而明家的院门在那少年背后“豁啦”一声拉开,程朗探出个头,冲那少年大声喊:“向厮儿,你骄傲,你有气性,你不耐烦等,行,那就再也别求到我这儿,让我替你寻差事!”
    在这个时空,“厮儿”通常用来称呼小厮、跑堂这样身份的人。
    那名被叫做“向厮儿”的少年依旧气咻咻的,眼神里没有半点畏惧或是谄媚,也没有差点儿撞到人时应有的歉意,此刻正直着眼瞪着明远。
    明远却眼神平静,没有半点惊讶失态,只是站定了默默观察,见他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身量已是颇高,和明远自己差不多高矮,料想再过几年,应该就是个身材高挺的关西大汉。
    一时间,这刺头儿一样的向厮儿竟被明远这样既温和又淡漠的眼光震住了,慢慢地低下头去。
    “……唉哟,明小郎君,您回来啦!”
    程朗的脸色转得也快,一见到明远,脸上立即堆满笑容。
    待他意识到向厮儿差点冲撞了明远,瞬间惊白了脸,慌忙迎上前:“明小郎君……您,您没事吧?”
    明远摇摇头,让程朗将向厮儿也招呼了,一起进院。
    院中此刻已站了六七个年轻人,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低头垂手站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地等着。向厮儿进院,低着头跟在他们身后。他身量已经和其他人一般高了,但脸上稚气犹存,看得出来比其他人都要小上几岁。
    明远将程朗拉到厅内,悄悄问起向厮儿的履历。
    程朗长声叹气,说:“这孩子是我拐七拐八的表亲,求到我这儿,我这次才带了来的。谁知他脾气倔,性子又急,刚才险些冲撞到小郎君,真正是对不住……”
    明远对此程朗表示理解:这个时代的人大多“一表三千里”,数不清的亲缘关系,要一一都照顾到,有时也不是那么容易。
    他猜测向厮儿是因为等的时间长了,觉得主家不够尊重他们,一时不耐烦,又与程朗顶撞了两句,才一时冲了出来。
    “这孩子的父亲以前一直在西军军中,四五年前在横山战死。前年他娘也一病亡故了……”
    父母双双亡故的孩子若是搁在中原,恐怕还会被人当作克父克母之人,视作不祥。可这是在陕西路,这种情况着实不算少见。京兆府还好,越往西北去,家家户户都有亲友或是旧识,折在党项人手里。这也是陕西路宋人百姓痛恨西夏的缘故。
    “……还有个兄长,现在鄜延军中,但全顾不上他……如今都是我们这些七拐八拐的亲戚在养活他,他却整日闹着要去从军……这都还没成丁。”
    程朗所说的,也是明远心中最大的疑问。
    “我若雇这孩子做我的伴当,算不算是雇‘童工’?”
    “童工?”
    程朗惊讶地问,脸上的表情足以表明,他这辈子都没被问到过这种问题。
    十三四岁的少年人,吃起饭来已经和大人一样多,如果还不帮工挣钱,拿什么来糊口?
    “那就他吧!”
    明远一时竟也不再问其他候选人,令精心做了一番准备的程朗彻底愣住——不晓得向厮儿究竟是哪里对了明远的眼缘,明明是却不过亲戚情面,带来凑数的,还差点儿冲撞了明远,最终却被明远留下了。
    当下讲定了向厮儿的工钱,明远起身,与程朗和向厮儿一起去官牙办契。
    路上,明远问起向厮儿的名字,才晓得他是听错了,向厮儿其实是行四,叫做向四儿。
    “这孩子一向没有大名,”程朗诚心诚意地向明远请教,“明小郎君是横渠弟子,学问好,您帮他取个响亮的名字吧!”
    一听说明远“学问好”,向四儿双眼顿时亮了亮,朝明远看过来。
    明远这个“冒牌货”其实最怕旁人夸自己“学问好”,但起名对他来说却并不太难。
    想了想,明远开口道:“就叫‘向华’吧!”
    ——心向华夏。
    *
    明家一家人对向华的接受度都十分良好。
    舒氏娘子听明远说起向华的身世,深深地叹着气,冲明远点头,十分赞同他雇佣这少年的决定。
    旁边十二娘也偷偷掉了几点眼泪,毕竟她的身世与向华相似。
    但是当年明高礼亡故的时候,十二娘年纪还太小,又是一向被舒氏呵护着长大的,十二娘难过了一阵,也就将这事抛在脑后,陪着阿娘去隔壁薛老太太那里作客说话去了。
    就只剩明远自己面对向华。
    这个半大孩子,正如程朗所说的,是初入职场的小白,从未做过伴当,事事都需要从头学起。而明远少不得要一点一点地教。
    而向华的脾气也确实倔强,犟起来就像是一头蛮牛,你让他向东他偏要向西,你让他上天他偏要入地那种。
    但这难不住明远,他最是知道该怎么激发一个少年人的使命感责任感和职业自豪感。
    向华这少年,脾气倔强,从不服管,程朗向来对他头疼不已。
    但世上或许真有一物降一物的道理,向华脾气虽倔,可一旦犟到了明远面前,明远什么重话都不说,只会将他晾上一会儿,再用平静淡定的眼神望着向华。
    这种时候向华多半已经没什么脾气,乖乖应是;若是差事上犯了错,也会向明远主动认错,认真反省,并保证下次不会再犯。
    用胡四的话来说,就是明远“拿捏”住了向华,由不得这小子自由散漫。
    而向华自己也说,明小郎君那眼神最是厉害,也不见他如何严厉,也从不听他骂人,只是那眼神无声扫来,向华就莫名感到心虚,觉得有必要去认个错。
    明远:……没有这么邪乎吧?
    一个月过去,向华说话待人已经像模像样,连胡四都夸,这孩子已经是个称职的伴当了,除了饭量特别大之外,再没有缺点。
    这时已是九月末,坏消息传来,明远真的得去上学了。
    第19章 十万贯
    明远在张载返回长安之前,仔仔细细地打听了老师的生平。
    横渠先生张载,字子厚,祖籍大梁,生于长安府,后寓居凤翔府眉县横渠镇,才会与明远外祖一家做邻居,因此收下明远做学生。
    这位经学大师年轻时热心军事,曾经尝试组织民团抗击西夏党项人,以报效国家。后来为一代名臣范仲淹劝说,弃武从文,研究经学,终成一代大儒。
    张载终其一生致力于著书立说,教书育人。他在关中兴办学校,传道受业解惑。明远就是他离开陕西前往汴京之前收下的一名“小弟子”。
    如今张载返回陕西,却并不急于返回横渠镇,而是将在长安盘桓一段时间,为的就是验收“教育成果”,检查学生们的功课。
    此外明远还从薛绍彭那里听说了一些关于朝堂上的事——张载此次返乡,与新君登基后,锐意变革,任用王安石,推行新法的事有些关系。
    张载之弟张戬因任监察御史,且激烈反对新法推行,被贬官外出。身在汴京的张载不愿身处漩涡之中,因此辞官回乡,但临行前身体突感不适,遵医嘱在京中又多留了几个月。
    九月中,张载回到长安,在文庙中重开学堂授课,但因为精力的关系,不再广收学生,但却本着对弟子们“负责”的精神,要将明远他们一一召集,考察学业。
    于是明远“不得不”去上学了。
    这天明远来到文庙跟前,等候拜见张载。与他一同在此等候的还有不少同门师兄。张载的弟子一向有长有少,年纪最长的吕大忠比张载自己的年纪还大,弟子中却也不乏几名如明远这般年纪的少年,但总体以二十岁以上的中青年为主,多做文士打扮。
    “据说会有一场考较。”
    明远身边,两名同门正在窃窃私语。
    “这是自然的。老师两年未回京兆府,最担心的就是子弟们落下了功课,时常来信询问的。景台兄,我听说你半年前就开始温书,想必早已胸有成竹了吧?”
    明远没去听他们继续议论什么,而是扭头看了看身边的书箱。那书箱的手柄上雕刻着“1127”四个阿拉伯数字。
    “放心,亲爱的宿主。试验方为您提供的各种道具绝对能够满足您所有需求。”
    系统1127的声音在明远耳边响起。
    明远收回视线,望着文庙门前。
    却见一名穿着文士襕衫的中年人匆匆忙忙地走出来,大声召唤:“明远,明远师弟……请随我来。”
    明远连忙提起书箱,越过众人,走到阶前。
    朝阳将他的身形映亮,一时间文庙前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他身上。
    身后响起窃窃私语。
    “没想到啊,师长一回长安,点名先见的是这样的青年才俊。”
    “是呀……如此年轻的小师弟,又生得如此俊秀……”
    “咦,明远吗?我听过他的名字,在京兆府挺出名!”
    “好像是什么……‘一箭射三秋’!”
    明远顿感无语。
    他原本只是“三箭射秋”的,怎么现在传来传去变成“一箭射三秋”了?偏偏听起来还很厉害。
    那名中年人冲明远微微颔首:“我是吕大临。”
    明远:……原来是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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